南楼月(重生——)iweiss
时间:2022-01-14 08:40:10

  昨日他不想让她惊慌,本想将她安排妥善后再任由自己昏迷,可未预料撑到山下就是极限,没能给她反应的时间。
  好在她足够冷静,知道如何处理,不仅烧火取暖,还给自己找了草药来。
  他的信任是正确的。
  两人往山洞走去,素娥握着他给的野果,问他是在哪儿摘的。
  “那片树林,往西边走,有一片浆果林。”谢景淞侧身指了指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
  他淡淡笑了笑,食指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示意她侧耳倾听。
  清晨的微风掠过丛林,飒飒作响,一阵清脆的鸟啼随风传来,羽翼扑扇,将树枝叶条拍打得沙沙响。
  “鸟群聚集的地方,多半会有可食用的野果。”
  顺着他视线望去,韩素娥看见一阵风吹过,远方某片密林中应声腾出一小群飞鸟,不由得钦佩道:“你懂的真多。”
  “不过,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这么熟悉呢?”她好奇。
  昨日看他观察山体,找到通往悬崖下的通道,都非常熟练,完全不似一个侯服玉食的王孙公子。
  他极浅地翘了翘唇角,“以前出兵行军时,偶尔会遇到情况失利、被敌兵围追堵截的时候,难免便落入这种境地,得在野外度过以求得生机,久而久之就有些经验了。”
  素娥没想到他也会有落难的时候,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这与自己对他的认知似乎有些偏差,怎么说呢,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是无所不能、气定神闲的,难以想象他也会有被敌人追杀,不得不逃亡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脑海忍不住浮现了他被敌军追击,衣衫不整仓皇而逃的情形,怎么想怎么违和,不由得笑了笑。
  瞥见这一笑,引得身旁的人有些莫名,看了她好几眼,问她怎么了。
  素娥忙抿住唇边,摇头道:“没什么。”
  哪料到却被谢景淞看出端倪,他定定地瞧着她,突然问:“你不会以为,我从不打败仗吧。”
  发现被他看出心中所想,素娥忙掩饰地咳了咳,连连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以前肯定受了不少苦。”
  这话她倒是十成的真心。
  他分明年纪不大,却经历过这么多危险,何况京城中那些与他同龄的男子,无不浸润在家族的庇护之下,着锦服,读诗书,赴茶会,安稳地生活,做着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哪一个如他这般上阵浴血,御马厮杀,数度与死亡擦肩而过,在荒芜人迹的不毛之地勉强求生。
  她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走到山洞边,谢景淞一时未回应,只轻轻借力攀上洞内,俯身朝她伸来。
  素娥抬头,将手搭上去,被他紧紧握住。
  见他冲自己微微一笑,初升朝日的光晕镀在他眼角眉梢,如俊美神祇。
  “我相信凡事总是有得有失,倘若吃苦能换来如今这般,倒也未必不是件划算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打起精神
 
 
第126章 上药
  谢景淞带回来的野果有两种,一种是青黄色的,一串连在一起,个头小,表面粗糙,坑洼不平,甚至疑似有被鸟喙啄过的痕迹。另一种则完全相反,一枚一枚的,色泽鲜红,饱满光滑,散发着淡淡香气。
  前者是用来果腹的,后者是用来碾碎了当药的。
  素娥跪坐着将两种野果分拣出来,突然听见他开口问道:“树林外的那条蛇,是你杀死的?”
  她手上一顿,抬眸看去,见他正低头缓缓擦拭长剑,冷冽的剑辉在他眉间投下一抹雪影。
  韩素娥放下手中的事,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剑碰过那野蛇,犹豫一下道:“是的,不小心用了你的剑。”
  闻言,谢景淞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她沉默一阵。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没有怪你用我的剑,只是担心你。”
  早些时候他路过树林入口,看见那条蛇身,从断肢的痕迹中马上分辨出是被剑砍的,当时警觉如他,还以为这片地方有其他人,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另一种可能性,所以想起来问她一嘴。
  “你不害怕吗?”他将剑身翻了个过,继续慢慢擦拭,眉梢一扬。
  害怕?
  素娥点点头,没有掩饰,“当然害怕了,我当时都僵住了。”
  说到这里,一想起那条蛇被自己砍死的场景,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下意识缩了缩肩。
  好在当时她反应过来了。
  “不过我当时立马用你的剑把它砍死了,”她将脑中那些画面挥去,又有些自得起来,微微一笑,歪头道:“是与你待久了吗?我竟然能杀死它。”
  事后她也有些难以置信呢,以前自己若是见到蛇虫,定会吓得躲在旁人身后,连靠近都不敢,更别提杀生。
  她说完,谢景淞将长剑放在地上,屈肘搭在膝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为什么说是因为与我待久了?”
  见她偏头沉吟片刻,开口:“大抵就是……被你的勇气……和果敢传染了?”
  听了这话,他眉头一舒,也淡淡一笑,垂下眼帘,低声重复了她的话,“我的勇气和果敢。”
  他站起身走到她旁边,也蹲下来和她一起分拣野果,“我却觉得并非如此。”
  “你自身拥有勇气,并非受我影响。”
  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山洞里。
  “素娥,你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勇敢。”
  韩素娥恍惚一瞬,转头看过去,见他微敛下颌,专注于清理手中的野果,仿佛刚才那一句话不过随口一说。
  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吗?她垂眸心想,前世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懦弱,将军府出事后,没能做出任何反抗,家人去世后,自己却偷生渡日。直到死前,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算得上是勇敢吗?
  “我问你,”素娥犹豫再三,踟蹰开口,“假如说……”
  “一个人,她的家族被敌人设计陷害,家人全部死于敌手,而她侥幸活了下来,但却没有做任何反抗,也不敢自戮去追随亲人。”
  她顿了顿,又轻轻出声。
  “这样的人,贪生怕死,在你看来,一定很懦弱吧?”
  她语气几乎肯定,又带着一分微弱的询问,话音落下,有些紧张地等着他回答,却希望渺茫。
  谢景淞神情未变,修长手指将野果上的茎叶扯掉,将然后递给她,这才稍稍偏头向她,不答反问:“你为何会这样想呢?”
  素娥下意识便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做出这样的假设的缘故,眼神闪了闪,随口编造道:“曾经看过一出戏,主角被仇人灭了门,全族只剩他幸存,可他仅仅只是活着,并没有能力报仇雪恨,当时便觉得那个人很是无能懦弱。”
  闻言,谢景淞扭头的幅度更大了,整张脸都转了过来,直视着她。
  “我就是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懦弱呢?”
  他问完,迟迟未等到她的回答。
  在她的莫名沉默中,谢景淞嗅出一丝不同寻常,他未深究,只看着她说出自己的答案。
  “可我倒是觉得,不怕死并非全然勇敢。”
  他说着,瞥见她指尖沾了泥灰,趁她还在发愣,轻轻拉过来,用唯一干净的帕子擦拭,一边又开口:“可有时候活着更需要勇气。”
  淡粉的指尖被他握在手中,娇嫩的肌肤上隐隐有几道细小的割伤,虽已愈合,但刺眼不已,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避开那些伤口,心中怜惜。
  “死固然可怕,但那痛苦只是一瞬的,有时候,死亡反而更像是一种解脱,甚至是一种逃避。”少年的嗓音像一汪清冽的甘泉徐徐流过,分明是狼狈的境地,却气度从容。
  “相反,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人,更值得敬佩,”他语气温和,将话题又绕回最初,“就像你,虽然身体不好,但却从未自怨自艾,过得和常人无两样。再则昨日被追杀时,你也从未想过放弃,拼尽一搏跳下悬崖,这不就是一种勇气吗?”
  他顿了顿,“素娥,你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努力活着的人,更不要小瞧自己。”
  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人,更值得敬佩吗?
  从未听人这样说过,素娥微怔,待手上传来一阵清凉才移动视线,见他又低下头,从随身携带的袖袋里取出一小瓶药膏,仔细擦在自己指尖泛红的地方。
  他动作小心,好似捧着易碎之物,垂下的睫专注又认真,像一只轻柔的蝶飘然降落在素娥心上。
  有什么东西缓缓从她心中被抽走,那时往日压在她肩上的、关于过去的隐痛,如同一把锈蚀的剑,牢牢刺穿她,与血肉长在一起,拔不得断不掉。
  如今被他三言两语化解,终日插在她心上的那把利刃化作无影,那些附骨之疽如遇良药,迅速愈合。
  创药有股淡淡的薄荷味,昨日刮蹭的伤痕不再作痛,她收回被谢景淞放开的手,问他怎么不把这创药用在他自己的伤口上,心中后悔昨日未曾翻动他的内衫,早知有这创药她定会替他用上。
  岂料谢景淞摇摇头,“这创药对我的伤没用,解不了毒。”
  他说着,将那表面粗糙的青色果子全部递给她,示意她垫垫肚子,剩下的红色野果却一个也没给,全留给自己,一部分吃下去,一部分用石头碾碎,打算敷在伤口上。
  素娥闻着另一种野果的清甜香气,默默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子,没什么味道,好在也不像外表看着那样酸涩,勉强可以果腹。
  只是不知那枚红果子是什么味道,闻着味道,应当香甜可口。
  见她一直盯着红色野果,谢景淞眉头一动,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他心中暗哂,还是留了一个给她。
  “可能和你想的味道不太一样。”
  素娥不信,既然他给了,便毫不客气放在嘴边咬,岂料才咬一口,一股酸苦直冲上天灵,旋即胃里一阵抽搐。
  眼泪迅速泛上来,她含着那块果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牙齿僵着,连嚼都不敢嚼。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摊开。
  “吐出来吧。”
  素娥乖乖张口吐了出去,接过他递来的水连饮了好几口,才冲下那股难忘的味道。
  人不可貌相,野果亦如是。
  谢景淞眼里浮起一抹促狭的笑,“我可没有骗你,真不是我要吃独食,这野果确实味道不佳。”
  岂止味道不佳,简直难以下咽。
  韩素娥缓过那股劲儿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方才,他明明吃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问:“这是什么果子?”
  “腹霜果,可以用来消炎解毒。”
  “你看,”他举起那枚被她咬了一口的果实,红色的果实腹部有一圈浅浅的花纹,像冬日结在瓦片上的冰霜,“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味道极差。
  知她在想什么,谢景淞浅浅一笑:“还好,较之我之前吃过的,这野果已经没那么苦了。”
  记得以前有次遇到刺客,也是不得已食用野果,味道酸涩发苦,那时他孤身一人,恰逢中秋,陪着他的只有天上的一轮月亮,哪像今日,虽沦落这般境地,至少有她在身边。
  所以这野果,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看了看那颗被啃了一口的腹霜果,张口咬了下去,浅红的汁水很快浸染他双唇,韩素娥微微睁大眼。
  那是她吃过的!
  “腹霜果有解毒奇效,可是不太好找,眼下珍贵得紧,”他看她一眼,眸子清若潭水,“总不能浪费。”
  素娥咬唇,她方才不该任性,怎么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来帮你上药吧。”
  为了掩饰尴尬,她看见地上被碾碎的腹霜果,主动提议道,他的伤口在背上,自己肯定无法涂抹。
  闻言,谢景淞一怔,抬眸望她,对上她纯洁的眼,良久才反应过来,迟疑地点了点头。
  韩素娥端起碾碎的药,“你转过去,将衣裳脱、脱下。”
  话一出口,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才察觉有些不妥。
  谁想谢景淞无比顺从,直接将外衫褪下,只留下一件单薄的中衣。
  眼见他抬起手臂,正要将唯一的一件衣服也脱下时,她按住他的手,涨红了脸,“褪下一边就好,天冷,容易着凉。”
  于是谢景淞的动作一顿,听话地只露出了受伤的那半边后肩。
  昨日天暗灯昏,她给他上药时,又心无旁骛,除了伤疤外什么也没瞧见,现下天光大亮,素娥便难免瞟见他露出的半边侧肩,骨肉流畅,微微收紧的胛骨隐约蕴含蓬勃的力量。
  她上辈子是不曾见过的,虽嫁了人,却从没同裴栯知独处过,更别提行夫妻之实,而和景阑私会,也未有逾矩之举,更别提肌肤之亲,可以说是出嫁前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出嫁后也没怎么受过委屈,毕竟她动辄犯疾,没人能强迫她半分,奈何不得。
  “怎么了?”
  一道声音打断她的诸多想法,前面的人偏过侧脸,有些疑惑她一动不动,韩素娥恍然回神,
  轻轻扒开他衣裳,往下拉了拉,露出那道箭伤。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她视野中,洁白如玉的肌肤上,赫然是猩红交错,不过应当是她的草药起了效果,伤口已经比昨晚好了不少,血被止住了。
  素娥动作轻柔地将碎果肉和汁液涂抹在伤口上,一边问他疼不疼。
  这伤口对谢景淞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假装蹙眉,嘶了一声,果然引得背后的人心软不已。
  一阵温热的风拂过他后脊,谢景淞不回头,也能想象出她嘟起唇轻轻吹气的模样,顿时便感觉伤口奇迹般不再疼痛。
  素娥不知他故意示弱,以为他是真的痛,动作便愈发小心,屏住呼吸给他涂药,生怕加深他的伤。
  她几乎不敢碰到他,短短一会儿上药的时间,额上竟然出了薄薄一层汗。
  “好了。”
  她放下发酸的手臂,轻轻吐出一口气,制止了谢景淞的动作。
  “你别动,不是疼么。”素娥走到他面前,亲手给他穿好衣裳,理了理衣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