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萤小时候见过他发病模样,忽然有些好奇道:“那你发作后是如何医治的?”
何辞起身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罐子,他递给沈流萤,道:“起先毫无办法,但我幼年时,父亲得遇一位高人,给了这个香片,若是发病便投一片到香炉中,虽无法根治,但总算有所缓解。”
沈流萤打开罐子,一股淡淡的的气味让她皱了皱眉头,她捻起一香片,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
没错了,是大旬花混合着玉冰蚕蛊的味道。
那种蛊虫需要被放置在常年积雪的雪山上,聚集了冰寒泠冽之气,大旬花生长在沼泽之地,有迷幻的效果。
这两种东西混到了一起,虽然能一时缓解他的痛苦,可寒气也随之进入五脏六腑,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沈流萤看着这罐中香片已经去了大半,开始在心中计算着寒毒在何辞的身体中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而何辞也开口说起:“我总感觉这东西不是一味好药。”
“怎么说?”
何辞道:“我年幼时若不是特别严重的发病,自己舒缓一会儿倒也就过去了,可我现在却是不用不行,病症发得也越发的厉害。”
说到这儿他苦笑一声,道:“那高人曾言我活不过二十,想来现在也快到油尽灯枯的日子了吧。”
沈流萤没与他在哪儿伤感,拉过他的手就把起脉来,清楚了脉象,她又捏着何辞的下巴左右观了观他的面色,没有客气的上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又道:“舌头伸出来。”
何辞知道她这是在瞧病,于是乖乖照做。
等沈流萤收回手了,他才问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沈流萤淡淡道:“看出你寒毒中得颇深,看来我要收双倍的诊金了。”
“寒毒?”何辞有些不解,他看向罐子,目光沉沉道:“是这香片?”
“幸好你没有将这个用完,否则寒毒入骨,一朝毒发,神仙难救。”
见何辞皱眉不语,沈流萤故意调笑道:“你父亲上哪儿给你找的这高人?难怪能给你批命,就他这一罐子下去,就是个正常人也很难活过二十吧!你家还能找着这高人算帐不?”
何辞回神,这东西是父亲找来的,但父亲肯定不知道这里头的寒毒,这件事回头还是要向父亲问询一二。
他对沈流萤道:“神医莫要取笑我了,听神医之前所言,我这是还有救对吧?”
沈流萤点点头,轻快道:“你的病我大概也清楚了,现在我们来谈谈诊金吧。”
“这是当然。”何辞道:“襄阳侯府愿出十万诊金,且日后神医便是我侯府的座上宾,有求必应如何?”
“黄白之物于我而言太容易了,侯府的座上宾我也没什么兴趣。”
“那神医想要什么?”何辞深知不要金银做报酬的往往所求更多,他不确定自己能给得起。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沈流萤语气认真道:“我要进大理寺的卷宗馆。”
“什么?”何辞目光如鹰,仿佛透过帷帽紧紧的盯住了沈流萤的眼睛,“你说你要去哪儿?”
第70章 治病诊金
沈流萤也没怕他,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我,要进大理寺卷宗馆。听清楚了吗?”
何辞就那么盯着她,一瞬不瞬,几个呼吸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沈流萤的筹码便是她的医术,而何辞一身病痛早就落了下风。
最后,也是何辞先开的口:“神医还真是直言不讳,可是大理寺不让外人进入,神医不如说说自己想看哪宗卷宗,何某查阅后告知神医?”
“何大人。”沈流萤浅笑道:“我这里不打折。”
何辞低头沉默,作为大理寺少卿,他很清楚卷宗馆有多么的机密,但作为何辞,他又多么想要有一个康健的身体。
他的脑内正天人交战,是徇私利己,还是坚守本心,他的心乱得很。
可沈流萤还不让他安静,她在边上如同蛊惑一般的声音道:“何大人放心,我只是查阅一番,绝对不会损毁或是将卷宗带出,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的。”
“别说了!”何辞突然大声道:“这个诊金何某付不了,神医请回吧。”
这回轮到沈流萤皱眉头了,这个何辞是不是有点毛病?她都说了只是看一眼,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就能换自己一条命,让街口的大黄选都知道选哪一个,这人竟然拒绝了!
榆木脑袋!律法都将他读傻了!
沈流萤立马起身,“这个决定沈大人还是再好好想想,想好了我再恭候沈大人大驾。”
说完便一刻也不多留,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见这气氛似乎有些不愉快,门外的琼花快步跟上,忙问:“怎么了?很棘手吗?”
沈流萤咬牙恨恨道:“没见过那么硬的骨头,自己都快死了还惦记着那点破规矩!爱治不治,不治拉倒!”
琼花见小姐正在气头上,吐了吐舌头,都不敢说这条路好像不是她们进来时走的那条。
等她们忿忿地离开,假山后面躲着的两人才露出头来。
那正是何辞的母亲,襄阳侯夫人。
她扶着胡嬷嬷的手朝沈流萤离开的方向望了望,道:“刚刚那个听话里好像是来给辞儿瞧病的,怎么气冲冲走了?”
胡嬷嬷道:“许是被少爷赶出去的吧?现在招摇撞骗的人越来越多了。”
襄阳侯夫人却觉得刚刚那人话里意思好似不是他治不了,是辞儿不愿医治。
何辞的病是襄阳侯夫人心头的牵挂,要将儿子的病治好更是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去把他喊来我问问话。”
胡嬷嬷应声去找,却发现那两人没有小厮领路竟然也走得这样快,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不见了人影。
她只好回去回禀道:“夫人,那两人已经走了。”
襄阳侯夫人有些失落,后悔自己没有当场叫住那两人,她起身道:“去看看辞儿吧。”
从襄阳侯府偏门出来的沈流萤走的飞快,待离了侯府有些距离了,才放慢了脚步。
说实话,她还是佩服何辞的,答应她的要求何辞又不需要付出什么,却能换回自己康健的身体,这样大的诱惑他竟然都能放弃。
若是换了沈流萤自己来选,她做不到何辞这样。
还好她有两手准备,既然何辞那里是铜墙铁壁,那就换一个突破口,就不信打不开大理寺的门!
琼花跟在后头有些不知所措,她怎么觉得小姐出来之后心情一下就变好了呢?
话说小姐好厉害啊!那么大的府邸,她一开始还以为她们要迷路了呢!没想到竟然出来得更快,小姐真是太神了!
更神的是,两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医馆巷子里,正如小姐说的,有人来找她了。
只是琼花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马车就又离开了。
而隔一日,小姐就又找上了襄阳侯府。
这回没有小厮在门外等着,他们需要等人通传,只是通传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琼花开始嘀咕起来,“那小侯爷不见咱们?”
沈流萤低声道:“再等等。”
毕竟受人之托,等一会儿的功夫她还是等得的。
这时,偏门慌慌张张走出来一位嬷嬷,她看见沈流萤连忙上去就要拉她胳膊,被沈流萤躲开了。
胡嬷嬷连忙解释道:“神医快跟我来!”
这么着急?沈流萤立马想到是不是何辞又发病了?
何辞乱成一团的院子证实了她的猜想,襄阳侯夫人心疼的看着脸色惨白随时可能一口气喘不上就会没命的儿子,直掉眼泪。
赶来的襄阳侯也只能纠结了整个五官,最后长叹道:“去把香片点上。”
“不能点!”沈流萤一把夺过那香片罐子,吩咐道:“把门窗打开,你们全都出去。”
襄阳侯夫人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就道:“神医一定要救救辞儿。”
襄阳侯闻言看了自己夫人一眼,心道这是夫人又从哪儿请来的医者?
他让下人开了门窗,全都退了出去,但他与夫人必须留在这儿,毕竟是个陌生人,连面容都看不清,怎么能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儿子交给他。
沈流萤见襄阳侯没走,也就知道他心里的疑虑,她道:“不走就站远点,别挡着你儿子吸气!”
一听说会耽误儿子,襄阳侯夫人就已经站到了一边,襄阳侯则是将信将疑,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死死的盯着,不能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只见沈流萤两手抓着何辞的衣领,左右一扯,何辞胸口大片的皮肤就露了出来。
琼花都小声叫了一声,撇过头去,不敢往这儿看。
襄阳侯横眉怒竖,“你干什么!”
沈流萤没理会他,继续手里的动作,何辞的衣领被拉得更开,整个胸口都露了出来。
襄阳侯上去要阻止,但他夫人将他拉住了,她恳求的看着襄阳侯:“试一试,就让神医试一试。”
他知道夫人已经在儿子的病上入了心魔,他自己又何尝不想治好儿子,可什么都试了,这么多年又哪样成功过?
但看着夫人的眼神,最后襄阳侯还是长叹一声,试试罢,什么都试过了,也不在乎多拭这一两种,毕竟也是一次希望。
第71章 达成协议
沈流萤双手持针,一齐扎进何辞胸口几处穴位,何辞顿时吸了口凉气,她又趁机往他嘴里丢了颗药丸,转头吩咐琼花:“把东西拿出来。”
喘不上气的人总会下意识的抓紧自己的脖颈,沈流萤将他的手掰开,飞快的也在上面扎了几针。
琼花也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小黑瓷瓶,沈流萤接过放在何辞鼻尖下。
在沈流萤的一番操作下,何辞的呼吸开始平稳起来,意识也渐渐回归,他微睁着眼,看见是神医救了他,他面色一凛,“你怎么又来了?”
声音很轻,倒像是梦里的呓语,沈流萤根本没搭理他,只是快速的收回手里的小黑瓷瓶,也喃喃道:“省着点省着点儿,贵得很。”
何辞还想再问,却被襄阳侯夫人一把抱住,带着哭腔的声音道:“辞儿太好了,你没事了。”
襄阳侯夫人飞扑得太快了,沈流萤都没来得及阻止,何辞的闷哼声她都听见了。
虽然乐得看何辞吃点儿苦头,可他那不经折腾的瘦弱身子,还是别一不小心玩死了好。
她强忍着笑意,提醒襄阳侯夫人:“您压着我的针了。”
“啊...”襄阳侯夫人后知后觉,一看何辞胸前几根银针下渗出了几个细密的血珠,她忙问道:“辞儿你没事吧?阿娘不是故意的。”
何辞忍着疼,带着笑意摇了摇头:“不要紧。”
琼花忍笑忍得幸苦,而沈流萤仗着自己有帷帽,只要不笑出声来就没人发现,在帷帽下嘴咧得老大。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襄阳侯夫人好像有些迷糊,要不是确定这是她亲儿子,沈流萤肯定觉得她是故意的。
这时,襄阳侯开口对沈流萤道:“多谢神医救我儿性命,不知我儿此病,神医可有办法医治?”
“当然可以。”沈流萤一边收针,一边道:“就是我的诊金可是很贵的。”
襄阳侯听闻此,脸上一派轻松道:“只要能治好我儿,诊金不是问题。神医尽管提。”
“父亲!”何辞知道他的诊金是什么,连忙出声阻止,这个神医可疑得很,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他的要求。
襄阳侯不明就里的看向何辞,见他完全没有即将痊愈的开心模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何辞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病都是一副看淡生死无所谓的模样,但他知道这只是不想他们担忧罢了,他心里头比谁都想要康复。
现下这个表情不对啊,难不成是这个神医有问题?
襄阳侯的目光狐疑的看向沈流萤,而何辞又开口道:“神医的诊金我等恐怕付不起......”
“辞儿,”襄阳侯夫人出言打断道:“神医还没说呢。”
何辞的嘴角带着一分自嘲,说不说的他都知道了,身为大理寺少卿,绝不能徇私枉法。
这个神医太过神秘了,他要看什么卷宗?他在调查什么?何辞一概不知,只是隐隐感觉他要做的绝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而襄阳侯夫人此时已经开口问道:“神医请说。”
“十万两。”沈流萤淡淡道:“我的诊金。”
除了何辞惊讶的看过去,其他两人则是松了口气。
襄阳侯眉目舒展开,十万两虽然不是小数目,但襄阳侯府底蕴深厚,拿出十万两也不算什么难题。
他出声道:“银子不是问题,还请神医出手救救我儿,襄阳侯府不甚感激。”
沈流萤拿着神医的姿态道:“那就备好诊金,还有,我手上现在还缺了几味药。”
襄阳侯夫人立马接道:“神医写个单子,我们这就让人去找。”
襄阳侯夫妇与沈流萤说话都带着几分恭敬,只有何辞冷眼看着沈流萤,带着浓浓的探究,越发的好奇帷帽下的到底是张什么面孔。
将药材单子交给襄阳侯,沈流萤就借口还要为何辞检查病情,将她们支走了。
“琼花,你去把门守着。”
现在屋子里就只剩沈流萤这位神医与病人何辞了。
“你到底什么目的?”何辞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沈流萤在帷帽下瞧瞧叹声气,这搁别人身上,哪个不是求着她去看病,怎么到这儿,她反倒还要上赶着求何辞乖乖配合。
罢了罢了,看在他们家还要给十万诊金的份上,安抚安抚病人这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