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芃欢也不和他卖关子了,直接打开天窗说:
“昨晚,你是去找他了吧?”
沈约未说话,尹芃欢便当他是默认了,继续说:
“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我看不懂?既是他把你给引了出去,那大概率也就是他引我去的鬼市,我说的可对?”
沈约的目光越过她,凝神看着她身后的灌木丛一会儿,平静地说: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尹姑娘,在下的确认识他,因为他的命便是在下取走的。”
“他叫韦宿,是与在下同年的进士之一。”
……
桐花巷。
文景帝赐了沈约一座府邸,在城东靠近皇宫的寂静之处,不过他没有搬过去,而还是在桐花巷待了好几日。
烛台熄灭,烛光黯淡下来,月色也躲进云层,只余下街上的敲钟打鸣声。
他坐在书案前,单手支腮望了会案上的那封信纸,又望了会窗外。
他在等人,却等了足足三日都没等到那人。
那信中分明写着:
沈状元郎,恭喜呀!我说吧,你可是我大宋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待你游街那日,戌时我来找你,顺带和你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届时你可不能生气,不能怪我瞒着你。
可,人并没有来。
他知道安清瞒着她很多事,所以从来就不会生气。
……
琼林宴。
“公主,那边是进士的宴场。”
青雪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安清的步子,喘着气说道。
安清点头:“嗯,我知道,有些东西我得还回去,比如说这个。”
她举起青葱手腕在青雪眼前晃了晃:
“我取不下来。”
她原本也是不想见到沈约那个骗子,但奈何这东西不知为何戴上就取不下来了,她只要一看见就膈应,所以还是断得一干二净的为好。
她还不至于要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青雪闻言,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于是惊问:“公主,这不会是……沈状元送给您的吧?”
安清摊着双手承认了:
“嗯,忘了和你说了,还有那个琉璃剑穗。”
青雪:“……”
公主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外男私相授受,关键是这个外男还是个有婚配的!
她这个贴身宫女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她沉浸在自责中不可自拔,亦步亦趋跟着安清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安清找了处低矮的宫墙,环顾了下四周,见没有人才放心大胆地要往里翻。
她一个蓄力就轻松跳上了宫墙,俯首嘱咐着青雪:
“小青,你就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公主,你把奴婢也捎上啊!”
“太显眼了。”
她说罢就一个旋身跳了进去,稳稳落地。
她如今也是一副男子打扮,混入一众进士中倒是显得十分的和谐。
安清绕到了曲江亭,那儿聚集着不少人,借着曲水流觞正吟诗作对着,不过并没有沈约的身影。
她绕开时恰好撞上了一个微醺的进士,那人大眼小眼和她瞪了半天,大概是喝醉了,还胡言乱语着:
“不就是个状元,他算个屁!”
安清闻言脚步一顿,就听他继续说:
“竟然连安清公主都能拒绝,自恃清高!你也是……同进士?”
那人指着她问道。
安清离远了些,才点头:
“是,这位兄台,你方才说沈约他拒绝了安清公主?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此事事关她的清誉,她父皇是绝对不可能会告诉任何人,那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
那人一个踉跄,指了指四面八方,差点就要栽进地里了,却又及时地稳住了身子道:
“到处都在传啊,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不识好歹?也是,安清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竟是到处都在传?
安清原本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不过——”
那人傻笑了两声又开口。
安清问:“不过什么?”
“不过,安清公主不喜欢他也好,安清公主定是喜欢我的。”
安清:“……”
这都说的什么狗屁?!
她压下心中的嫌恶又问:“这位兄台莫非见过安清公主本人?”
那人大手一挥,目露炙热:
“岂止是见过,安清公主还已经和我私定终身了呢!我从来没见过如安清公主这般美的人!”
安清:“……”
呕——
她内心狂吐,面上神情都有些扭曲了,好半晌,她忍住恶寒,才勾唇问了一句:
“那你现在……想不想去见她?”
那人双目一睁:“想!”
“好啊,那我帮你去见她吧。”
她说罢,一记手刀就掌晕了那人,走之前还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两脚:
“梦里什么都有,自个儿梦里见去吧!”
随即她的神情逐渐凝重。
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父皇知道此事吗?
她走一刻钟,忽然迎面撞上两个脸红的丫鬟,两人正小声说着什么:
“沈状元长得可真好看,还那么年轻。”
“嗯,确实好看,不过可不是我们能肖想的,好好做事才是正经儿的,快些把醒酒汤给他送去吧。”
“好,我们快些吧。”
醒酒汤?
莫不是送去给沈约的?
安清默默跟上了两个丫鬟,果然来到了一处偏房,两丫鬟正要敲门,但被安清点了睡穴,立时身子一软,纷纷倒了下去。
她及时接住了那碗醒酒汤,将俩丫鬟扶在一旁靠着才起身站在门前吸了吸气,抬手敲门。
“进。”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与之前有些不同的是——这声音多了几分沙哑低沉,没那么清越了。
安清闻言推开门,将醒酒汤放在了外间的桌上,随后压低声音道:
“沈状元,醒酒汤奴婢送来了。”
她话音刚落,接着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珠帘晃动的声音,是沈约掀开珠帘从里间箭步走了出来!
“你——”
见来人是安清,他的眉梢瞬间染上喜意,忙上前抓着安清的手不放,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样的。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但脸皮厚,还卑鄙无耻
咫尺之间,沈约那张脸在她眸中放大,这一下又令她想起了那些话,眸中顿生怒火,但很快又压下来心平气和道:
“松开!”
沈约不假思索应声:“不松。”
安清:“……”
安清:“你的脸呢?”
沈约:“还在。”
安清:“的确,厚得跟城墙一样了。”
沈约:“唐姑娘说什么都行。”
安清:“你放不放?”
沈约:“不放。”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沈约就一个旋身被她按在地上了,眸中的震惊难掩,似乎是没想到安清会真的对他下手。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奈,也第一次心中萌生了悔意,后悔自己为何没有从小学武,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被女子压着。
“给我解开!”
安清伸手到他眼前,毫不客气地说道。
沈约微眯着眼,凝神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被安清压着的另一只手。
她读懂了沈约是什么意思:
“好,我松开你,你废话少说,解了镯子我走人!”
安清松开手起身坐回了凳上,端起刚才斟的那杯醒酒汤一饮而尽,再抬眼时,沈约便已经长身玉立站在她身前了。
“可以解开了吗?”
沈约弯下唇角笑了笑,不疾不徐说:“唐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安清闻言挑眉:“误会?”
随即她二话不说伸出手腕:“解开再说。”
“但在下若是给唐姑娘解开的话,唐姑娘就更不会听在下说话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听。”
“那还是听在下说了,再解开。”
安清:“……”
她无语地白了沈约一眼:“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的脸皮原来可以这么厚!”
沈约闻言,不为所动地拱手笑了一下:
“过奖了,唐姑娘”
安清:“……”
她真是一拳打进了空气中了!
“行,”安清一拍桌子,震得瓷杯颤了颤,她看向笑吟吟的沈约:“我不取了,后会无期。”
“唐姑娘确定你能走得出去这件屋子?”
她才走了没两步,沈约意犹未尽的声音便响在她耳畔。
安清心中一咯噔,转身震惊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在发现你是唐姑娘的时候,”沈约慢条斯理地坐下,一扬下巴示意她坐下,抬眸看她:
“唐姑娘放心,你听在下说完,解药自会给你。”
安清咬牙,死不坐下,强撑着怒斥道:
“沈约,没想到,你不但脸皮厚,还卑鄙无耻!”
沈约轻飘飘答:“在下也是被逼无奈。”
安清:“放屁!”
沈约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饶有兴致地勾唇浅笑,一字一顿道:
“如此粗鲁的话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说是吗?安、清、公、主。”
??!
“你……怎么知道我是——?”
安清神色复杂,方才涨红了的脸庞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瞬间冷却,她恢复淡定坐在了沈约对面。
“看来在下猜得不错了。”
安清一听,又要坐不住了,指着沈约的鼻间瞪大了双眸:“沈约,你诓我?!”
今日,她被气得不轻,前有一个变态,后有一个变态,她内心都已经火烧燎原了!
安清公主,是端庄舒雅,得体大方的代名词,是大宋女子的典范,所以人前她戏都做得很足,人后才随着性子来。
沈约又是如何猜到她就是安清公主的?
实在是令她费解。
“你,怎么猜到的?”
她说罢皱了下眉,忽然觉得有些胀气,大约是来之前吃撑了的缘故,于是不动声色地去松解腰间的锦带。
沈约自然没漏过她的一丝动作,勾唇笑了笑:
“公主掩饰得很好了,但却忘了一件事,公主忘了除去熏香,承乾殿内的熏香,不是一般人能染上的吧?”
“还有其他的公主呢?你怎么不猜?”
沈约望向她:“公主怕不是糊涂了,圣上的公主只除了你这半年岁,难道还有其他人?”
安清:“……”
果然一心不能二用!
她如今还在和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锦带作斗争!
要不是沈约那软筋散,她也不至于连个腰带都解不开!
她真是越想越气愤!
“是,你聪明,不愧是状元。”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夸赞,沈约有些哭笑不得,看她手里的动作似乎还没停,便问:
“公主是不舒服吗?”
安清闻言十分警觉,极快地否决了他:“没有!废话少说,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她这儿还勒得慌!
沈约问:“好,在下想问公主——为何那日未曾来赴约?”
安清没好气地白了他好几眼:
“你这问了等于没问,你就没点自知之明?”
沈约默了默,才又问:“公主游街那日,是否也在承乾殿?”
“嗯,趁我还没有要坏人婚约的想法,快点给我解开了!”
沈约闻言,无奈地笑出声:
“在下并没有什么婚约,公主想坏也坏不了……”
安清听完他说的这话,立即竖起一扇铜墙铁壁,丝毫不为所动,只道:
“沈拂玉!你以为本公主还会信你?快点给我解开!”
沈约:“……”
“公主不若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你快点解开。”
深深的无力感如潮水般向他袭来,他如今是深刻体会到了一个谎言带来的恶果了。
沈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才说:
“公主,臣的确没有什么婚配,那日在承乾殿内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公主并没有告诉在下你就是安清公主。”
安清这回听进去了,蹙眉反问他:
“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究竟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沈约微笑着点头:
“在下很清楚。”
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安清莫名不舒服,脸色也不好了,提高音量反驳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