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侍卫退下后,陈拂霜径自走到长椅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爹爹找我是有何事啊?”
见她这副模样,相国本就一肚子的气更是不知如何发作:“你,你这个逆子!是不是你杀了夫人和雪儿?你好狠的心肠,她们可是你的主母和亲姐姐!”
“碰!”
话音未落,陈拂霜手中的杯子就被狠狠砸在相国面前,摔成了碎片,茶水溅得他满身。
“没有依据的事情爹爹还是莫要乱说,庶女杀了主母的故事可不太好听。”
“你!”相国手指微抖,指着她,“你这个畜生!我居然生了你这种丧心病狂的逆子!”
“逆子?哈!”
陈拂霜起身一步步走向他:“你是生了我,可你管过我吗?你不过是给我一口饭吃,为了不还是将来将我卖给一个于你有利之人为妻为妾?你拿我当女儿看过吗?从小到大,我被陈拂雪辱骂,针扎,鞭笞,推下河水发高烧。这些你管过吗?你不就是觉得我娘亲身份低微没有利用价值,所以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吗?现在来充什么生身父亲!”
“你!你……”
“我娘亲是怎么死的爹爹不会忘记了吧?还是爹爹真心觉得我娘亲会与人通奸?”说到最后,陈拂霜几乎咬牙切齿,“您的相国夫人,硬生生逼她跳井,人被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发白了,可你连来灵堂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为什么?爹爹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也是你的枕边人啊?我娘亲这么多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你对她难道连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吗?如果你不喜欢她,为什么当初要纳她做妾?为什么要让她生育子女?”
相国却被她的一番指责压得说不出话来:“即便如此,你也不至于这么残忍,要置她们娘两于死地啊!”
听到这话,陈拂霜眼中原本呼之欲出的恨意沉寂下去,归为一片死寂。她望着相国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甚至轻笑出声,眼中却浮上了一层水雾。
“爹爹,不,相国大人。相国夫人的命是命,陈拂雪的命是命,我娘亲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有把我娘亲当人看吗?”
她微微昂起头,眼神平静带着一次嘲弄:“好,那你听好了。是我亲手杀了你的妻子和女儿。散布谣言,说相国夫人与下人有染,说你为了权势让陈拂雪委身东厂提督的也是我。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那就为你的妻女报仇。爹爹大可以一刀了结了我,就看燕国答不答应了。”
相国原本听着她的供认眼中怒气冲天,可最后却眼中一凛,咬牙握拳挣扎半晌,最终怒哼一声,一甩衣袖离开。
身后传来陈拂雪冷淡的声音。
“既然当初你妻女欺辱我和娘亲多年,爹爹都可以视若无睹,如今装聋作哑,想来也并不是难事。”
相国身子一僵,最终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门帘被撩起,露出步六孤岐通的面容。
他走上前望着相国的背影声音清冷:“这就是你爹爹。”
陈拂霜喃喃道:“是啊,这就是我爹爹。”
一个自私冷漠,薄情寡义之人。
如果他能为了自己的夫人和陈拂雪报仇,陈拂霜也会高看他一眼。
可他却依旧为了权势低头,一如既往。
……
沈乾到驿馆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在收拾出发的东西,陈拂霜坐在院子里喝茶,见了沈乾笑道:“郡主你来了。”
“你要走了。”
“是啊。”陈拂霜轻声道,“我想着在这帝都里活了十几年,如今走了能道别的人却只有你。”
沈乾坐在她身旁:“草原不比帝都,衣着用度都简便些,我让人给你多带些东西。”
“不用了,陛下也赏赐了不少东西。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公主。”
公主这两个字在她的语调中却显得有些讽刺。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却发现一时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陈拂霜先开了口笑道:“当初郡主所言一语成谶,想来也是感慨。”
沈乾弯了弯嘴角:“早知道我当初就多说些吉祥话。”
她稍顿,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陈拂霜,“今早鲁国公的夫人去吏部尚书府中做客,想来是给小公子定亲。”
陈拂霜默了默,淡淡道:“去就去吧,本就利用他多些。若是他能找到好归宿,也算是美事一桩。”
沈乾握住她的手。
“你既然同步六孤岐通去了北燕,就不要再当自己是大赵人。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有何人为了何事来寻你,都记住以自己为重。”
陈拂霜眼中微柔,点点头:“我知道。”
她望向沈乾,目光坚定:“郡主,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会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活下去。我想,娘亲也是这么期待的。”
第二日
当第一缕朝阳升起之时,北燕一行人已经从皇城出发。
步六孤岐通穿着暗红色的长服,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在队伍之中很是显眼。
他的身后是一辆挂着红色团绣绸缎的马车。
马车之中,陈拂霜一身大红色的华美嫁衣,凤冠霞帔,桃花红妆。
她望着手中的护身符。
这是沈乾带给自己的,昨日她一大早特意为自己去寺庙祈福得来的。
陈拂霜想起当初自己在寺庙之中为了娘亲求的,却是凶签。
她眼中浮上一层水雾,将护身符放在胸口的衣领里。
郡主,如果你当真如释空大师所言气运好的话,那便借给我一些吧。
我想让娘亲在天之灵能看到,我会过得很好,很好。
比所有人都好。
马车摇晃着起程,城楼之上,迟柔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没想到她当真去了草原。”
一旁的沈乾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目光平静,仿佛在看着命运,轻声说道。
“或许这就是命吧。”
北燕一行离开之后,帝都又归为平静。
锦衣卫断案,相国夫人和陈拂雪被杀一事只以山匪劫财杀人不了了之。
然而那日陈拂霜身披步六孤岐通的披风被抱回驿馆却也有人撞见,相国又连续半月不再上朝,一时谣言四起。
有人说陈拂霜也险些被山匪玷污,好在北燕王子及时赶到救她一命;也有人说因相国夫人平日虐待陈拂霜娘两,所以陈拂霜雇人行凶为母报仇;甚至有传言相国夫人是被许姨娘恶鬼索命,夺了魂魄。
然而不论如何,事情的真相早已随着两人殒命,陈拂霜的离去掩埋在那日的夕阳之中。
帝都的趣事向来繁多,很快众人就将这起凶杀有意无意的抛诸脑后,议论起另一件大事来。
“陛下要南巡?”
沈乾擦着脸上的水滴,“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
她这些日子心无旁骛的同迟柔学习泅水之水,成日只泡在阳陵侯府上,如今知晓小皇帝要南巡倒的确很是好奇。
原著里一直是以女主的视角来写,并没有提到过南巡一事。
这次听闻小皇帝不仅要亲自南下,还造了大量宝船龙舟,要后宫妃嫔及官宦家眷一道南巡。
大有乾隆游江南的架势。
迟柔吃了块西瓜:“也不是什么新奇事,去年工部就召集了不少能工巧匠造船,原本是以战船的名义建造,如今看来却是为了游玩。南巡一事重大,大臣纷纷反对,相国甚至请求九千岁劝诫皇上。不过九千岁对南巡一事并不反对,说是陛下本该南下巡查,威慑百官,以示爱民之心。”
沈乾了然,九千岁本就是佞臣,最喜欢跟大臣们对着干,南巡这种热闹他自然是能掺和就掺和。
“不过这些统归是前朝的事情,我倒是希望能去南巡。”
迟柔兴奋道,“乘水路去江南,多好玩啊。我许久没去江南了,那里风景如画,小桥流水,炊烟人家。姑娘公子们都是吴侬软语,儒风雅致,你若是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沈乾笑眯眯:“这么说着我倒也是很期待。”
虽然这么说着,但沈乾对这次南巡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离她及笄只有三个月,南巡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小半年,这么算来她的命劫便是在南巡之时。
然而不等她对这事发愁,便又有了一件当下发愁之事。
她感冒了……
许是下水时没注意入了寒气,沈乾从阳陵侯府上回来便得了重感冒,只得窝在府里治病,等到南巡出发的前一天风寒才好些。
入夜,她喝了药后绣了会儿帕子正要入睡,放下针线时就见一阵凉风吹来,屋子里便多了一道身影。
沈乾被风激得打了个喷嚏,赶紧裹好被子,有些无奈:“都督您下次来提前同我说声,我给你留个门。”
九千岁撩开床帘脱了靴子斜窝在床边,动作熟练的犹如在自己房中。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翻了翻,嫌弃道:“郡主的针线活可真是万中无一。”
沈乾嘿嘿一笑,举起帕子,露出上面的大眼睛的海绵宝宝:“刺绣这个东西,绣得再好也无非就是鸳鸯蝴蝶山水画那几样,千篇一律,不如别出心裁来得好。”
九千岁将帕子放在脸上,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明儿帮咱家绣个。”
沈乾歪了歪脑袋:“都督想绣什么花样?”
“春宫图。”
“……”
沈乾想起之前春宴上他向诸葛鸿提的也是春宫画,原本还以为是为了羞辱他,现下看来这人的品味就是如此奇特。
“都督想要,长平自然能绣,只不过学艺不精若是美人没绣出来绣了个凸眼歪嘴的妖精,都督可别怪我。”
帕子下传来淡淡的声音:“多日不见,郡主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那都督差人办事也得看下实际情况嘛。”
沈乾嘟着嘴,敛去眼底的狡黠。
她也只是想试探试探九千岁如今对她能容忍多少,没想到话音未落,就感到脸上落下一块白意,天旋地转之间人就已经被压在了床上。
她的脸上遮着帕子,瞧不清九千岁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贴近的身影。
“咱家倒是忘了,郡主还未及笄,不曾知晓男女之事,自然绣不出春宫美人来。”
说到最后,九千岁的话音微挑,似乎带着一阵勾人的酥麻轻笑:“不妨一试。”
两人贴得极近,沈乾才闻到他身上沾染着一丝酒气。
“都督你喝酒……”
还未说完,声音便被唇上的柔软所吞噬。
沈乾呼吸一滞。
她隔着帕子瞧不见九千岁的模样,却能够感到他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尖,还有……
唇齿间的温热。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沈乾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下唇微痛,她吃痛嘤咛一声才回过神来。
面上一凉,九千岁已经扯了帕子,桃花眼水漾如媚,低下身子瞧向她,声音轻沉含着引诱。
“感觉如何?”
他眼眸微垂,仔细审视着身下人的神色。
没有厌恶,却也没有情动羞涩,反而是有一丝……纠结?
沈乾摸了摸被他咬破的嘴唇,沉默片刻:“我重度风寒,会传染。”
九千岁听到这话原本愉悦的面色微顿,他想过沈乾含羞嗔怪,或是虚伪奉承,却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口说话能噎死人。
沈乾也觉得这话在如今暧昧的气氛之下太过煞风景。她明显感受到九千岁胸膛的起伏,看来自尊心是受到了伤害。
她连忙接着说道:“人家也是时刻担心着都督的身体,若是因为我让都督感染风寒,长平心中有愧。当然,虽然我鼻塞耳鸣,但是都督吻技高超,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九千岁听着她话里明显的辩解奉承,嘴角渐渐裂开,露出一个寒彻心骨的笑容。
沈乾瞧着他眼中渐起的寒意,觉得自己要小命不保了。
当下心一横,抓起他的衣领猛得仰头亲了上去。
九千岁倒是来者不拒,顺势搂过她的肩膀,咬上她的嘴唇。
这一吻绵长缠柔,萦绕着月色和淡淡酒香。
良久,沈乾觉着自己喘不过来气了,才缓缓松开手,又将九千岁被揪起的衣领小心翼翼的抹平,咽了咽口水,闷着鼻子轻声道:“都督感觉如何?”
一声轻笑响起,极其悦耳,九千岁眉梢轻扬。
“不错。”
“都督教得好。”
“郡主也算是天资聪颖,活学活用。”
见哄好了大变态,沈乾纠结片刻,还是小声道:“如今午夜风凉,都督可得小心保养身子。”
你要是得了风寒可跟我无关。
九千岁轻哼一声:“咱家若是得病,那便割了你的肉入药。”
“……”
提裤子翻脸不认人说的应该就是他这种。
沈乾哂笑:“若是能于都督有利,便是以命相赠,长平也是心甘情愿。”
九千岁听到这话,却不似以往挖苦嘲讽。
他轻摸着沈乾的头发,眼帘低垂喃喃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在告诫她。
“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三更已过
九千岁离开之后,沈乾却睡不着觉。
她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发呆,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余温和淡淡的酒香,柔软又细腻的触感像是月夜下做的一个美梦。
她实在不清楚九千岁是什么意思?
想找对食了?
虽然原著里没提到九千岁有对食,但是宫中太监找对食很是寻常,更何况是他呢。
沈乾咬了咬嘴唇,倒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真的很对她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