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草地上还会有沼泽,沼泽地寻常时候看起来和普通草地无异,等到陷进去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救了。所以在前行的道路上,有很多的英雄都牺牲了。”
孩子们听到这话瘪着嘴:“为什么要这样,大英雄们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应该让那些坏蛋受苦才对!”
沈乾抖了抖菜篓子:“可是不受苦,又怎么能是大英雄呢?英雄之所以称之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们有着比寻常人更加坚定的信念,愿意为了保佑苍生而牺牲一切呀。即使在饥寒交迫,生死一线的险况之下,他们依旧宣扬着自己的信念,在沿途打土豪分田地,让人们能够拥有自己土地。”
一个头次听故事的大婶好奇:“啥叫打土豪分田地?”
沈乾笑道:“就是把土地都分给种地的人,土地都是百姓自己的东西,每年种出来的粮食也都是自己的,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需要每年再给地主田租。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这,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一开始谁都觉得不可能,可就是有这群英雄们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沈乾将手中的葱皮一缕缕剥开,望着透出的洁白如玉的葱身,“如果没有农民种地,哪里来的粮食?如果没有铁匠锻炼,织女织锦,酒贩酿酒,那些富商贵族又哪来的华钗珠宝,绫罗绸缎,琼浆玉酿?本该心存感激,如何变成了理所应当。”
“嗐,咱们这些穷苦人家就是天生的贱命,哪里能跟那些生来就好命的贵人们相比。”
徐大娘听到这话笑着说道,“若是能真能去到府上当个奴才伺候那些贵人,那就是咱们的福气了!”
沈乾扯了扯嘴角,倒也没再说什么。
封建礼教禁锢的思想,哪里是一人之言可以扭转的。她自诩聪慧,可面对着这泱泱白骨垒起的腐朽帝国,却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蜷缩在一角天地以期安生。
如今的大赵宦官当道,鬼魅横行,千疮百孔。可即使大厦将倾,想推翻它也并非朝夕得胜。即便推翻了又如何?民智未开,也终究是一朝轮回万骨枯。
“姐姐,我以后也可以成为大英雄吗?”
沈乾听到这话一愣,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男孩睁着眼睛望向她。
“我们家的地就是被村里的地主抢走的。我爷爷被气死了,我爹爹每年给地主打白工换些粮食吃。但是年前饥荒,爹爹饿死了,姐姐被卖给了地主做小妾,我们家就我一个了。”
他双手揪住沈乾的衣角:“我也想打地主,打那些欺负过我的人!”
“我也是!我要打他们!”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跳起来喊道,“我哥哥就是被地主打死的!他们看中我娘的遗物,我哥哥不给他们就把我哥哥打死了。”
说道最后,她眼睛红彤彤一片,抹着眼泪哇哇哭了起来。
“我也要当大英雄!”
“我也要!”
一时之间,小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沈乾听着这些孩子的呐喊,却没有说话,只沉默的望着他们。
她知晓这些孩子都是被苏若兰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孤儿,却并不知晓他们的过去。
大婶们见他们振臂激动的模样,笑呵呵的挥了下手:“嗐,这些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呐有那个心思当大英雄,不如多帮婶婶我摘几个菜,晚上啊还能加顿餐。”
听到能加餐,孩子们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拉着大婶们哄闹着要吃红糖粑粑。
对于他们来说,能吃些糖便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忽然,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姑娘举着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我只听我爹爹说过赵军,狼旗军,为什么大英雄们要叫红军啊?”
这个问题沈乾倒是一时半伙不知道如何同她解释,只得笑道:“因为他们的帽子上都绣着一颗红星。”
“红星?”
沈乾捡起一旁的树枝在地上划了个五角星,想了想又起身从厨房里取来辣椒粉细细洒在星星上,指着道:“就是这样的红星。”
孩子们在地上围成一圈:“真的好像星星啊!”
“是啊。”沈乾望着那红如朝阳烈火一般的红星,
“只要看到了这颗星星就是看到了希望。”
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男娃娃哭着跑进来喊道:“徐大娘,沈姐姐,我哥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快救救他!”
沈乾起身接住踉踉跄跄差点跌倒在地的男孩,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第40章 . 世道如此(一)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二白, 发生什么了?”
“刚,刚刚我跟哥哥去送菜,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公子。那个公子他,他欺负我……我哥哥就冲上去跟他打架。然后, 然后就来了一群官府的衙役, 把我哥哥带走了呜呜呜……”
二白抹着眼泪抽噎道,“姐姐, 我哥哥不是有意的, 他不是有意的!”
“他把人打伤了吗?”
二白猛地摇头:“没有, 我哥哥就是把那个公子推开了。是那个公子又冲上来打我哥哥,哥哥才还手的。”
徐大娘听到这话焦急道:”这到官府弄不好可是要挨板子的,大强他一个孩子, 身子骨哪受得了?这可怎么办啊!”
听到可能会挨板子, 二白哭得更是撕心裂肺:“都是我的错,哥哥不能有事情……”
孩子哭声的杀伤力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的杀伤力都巨大无比,沈乾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连忙揉着他的脑袋道。
“好了好了, 别哭坏身子了。这样, 我跟你去衙门看能不能把人保出来, 其他人现在院子里等消息。”
苏若兰这些日子去临城送散镖傍晚才能回来, 如今这慈济堂没有主事人, 徐大娘几个婶婶也没有同衙门打交道的经验,沈乾只能先扛着担子,吩咐了些事项, 便拉着二白的手便往外走。
路上,她又详细询问了二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开始二白支支吾吾说不清道不明。沈乾觉着有些奇怪, 略微沉了脸色假装事情极其严重,他才哭着全部坦白。
原来他们送菜回来,在小巷里遇到的那个公子喝醉了酒,上来就抱住他又亲又摸,还要扯他的裤子,大强见了便和那人打了起来。恰巧遇到了巡逻的衙役,哪想到那公子居然是知府的小舅子,衙役见了二话不说便将大强给绑了带到官府,那公子还放狠话要打死大强。
沈乾眉头微皱,拉着他到了官府,就见两个衙役正在守门。
她走上前抱拳行了一礼笑道:“二位爷安好,我家弟弟今早打架被抓了,我来领人的。”
那衙役瞧了她一眼:“你家弟弟?就是那个打了知府小舅子的孩子?”
“是是是,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没想到叨扰了公子老爷们。”
沈乾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碎银悄悄塞给他,“不知道官家老爷是个什么口风?”
衙役掂了掂银子面色才缓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弟弟正在里面审着呢,他这次得罪了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我瞧着你弟弟嘴硬骨头硬,不肯服软,怕是得挨些罪才能放出来,你还是准备让人来抬吧。”
沈乾听了这话面色凝重:“可否通融通融,让我们去探望下?”
见衙役搓着手里的碎银,她又笑着取出一块塞到他手心。
“行,那我带你们进去,不过只能呆一会儿。”
“自然自然。”
沈乾拉着二白随衙役入了牢房,便见一个少年正被吊起来拷打。他低着头,头发散乱,面上淤青,浑身被抽了十几道血痕。空气里都充斥着血腥味,很是惨烈。
“哥哥!”
二白见到少年,立刻跑过去要给他解绳子,却被一个攥着鞭子的差役抓住。
“你干什么呢!”
那带他们进来的衙役连忙笑道:“这两位是这犯人的家人,来探监的。”
沈乾见状走上前,又给那用刑的差役塞了块碎银轻声求道:“大人,我弟弟年纪小,经不起这么打。您发发慈悲,先把他放下来吧。”
差役见有银子送上门,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将银子塞进腰包,一挥手,旁边的帮手便把少年解了绳子。
可惜这少年已经昏死过去,直接倒在地上没有动静。二白跪在他身边摇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看着很是凄惨。
沈乾眉头蹙起:“大人,我这弟弟犯了什么错,要被这般严刑拷打?”
那差役冷笑一声:“你说你这弟弟惹谁不好非要去惹王公子。人家王公子面上破了皮,可不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舒坦。知府大人发话了,得把他关上一个月再放出去。我可给你提个醒,若是想让人活着出去,赶紧准备好银子去知府那赎人。不然受了重伤,又吃不饱穿不暖的,便是出去了也怕是废了。”
二白听到这话哭得更是厉害,沈乾面色也是不好。
这少年不过十二岁,平日里勤奋上进,吃苦耐劳,心地善良,又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如今却被这般对待。若当真折在这里,她也于心不忍。
“大人,咱们小老百姓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您看能不能支个招,得准备多少银子这知府大人才能发发慈悲?”
差役晃了晃手腕,懒洋洋道:“少说也得一百两吧。”
一百两……
沈乾又取出一块碎银:“大人,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咱们便是凑也得从凑上些时日。还望您在牢里多费些心,多照顾照顾我弟弟,多谢了。”
差役见今日得了肥水,也是欢喜,将银子收了语气也熟络些:“行。不过你还是得快些,王公子明儿怕是要来亲自审问这小子,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他。”
“明白明白。”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吱嘎“的开门声。
就见一个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男人负手晃晃悠悠走进牢房,见了沈乾两人,伸手指向她们昂着下巴冷声道。
“你们是何人?!”
沈乾抱拳行了一礼:“大人安,我们是来探监的。”
那知府上下瞧了她一眼,见她一身布衣,便轻蔑道:“牢房重地,闲人勿进!念在你们是初犯,赶紧走,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是是,在下明白。”
沈乾笑着颔首应道,拉着二白就要离开。却没想到那知府走到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面前踢了他一脚,扬声喊道:“谁把他放下来的?给我吊起来,接着打!”
二白听到这话瞪大双眼,猛地挣脱沈乾的手,回身跑到少年身边抱住他不让旁人靠近:“不要打我哥哥!”
“你这小娃娃想做什么!”
知府见他突然冲过来,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扶着一旁的差役喊道,“把他给我撵出去!”
差役们听令立刻就上前抓住二白,没想到二白死死抱住少年的手哭着不愿意离开:“你们不要打我哥哥,求求你们了!”
知府见状不耐烦道:“再不松手就把他的手砍了!”
“大人!”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喊,知府被吓得一震。转身望去,就见原先温和顺从的少女此时面色冷清,眼中仿佛淬着寒冰。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弟弟便是犯了事,也不至于这般受刑。”
知府听到这话,挺着大肚子冷笑:“哼,本官想怎么审便怎么审!你算哪门子东西,敢这般同本官说话!赶紧滚,不然本官连你一起打!”
却见下一刻,那少女似乎忽然没了脾气。
她甚至咧嘴一笑,走上前抱拳颔首恭维道:“大人是临安的父母官,我等小民自然只有敬仰的道理。我这弟弟自小顽劣,这次得罪了王公子受此酷刑也算是让他长长记性!只是大人,我家父母双亡,我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若是我弟弟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父母交代啊。”
她接着低声道,“大人放心,小的懂规矩,如今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两银子孝敬大人,只求大人给我弟弟一条生路。”
听到一百两银子,知府眼前一亮,却又捏着胡子斜眼望向她道:“这死罪嘛可免,就是这活罪……”
“二百两银子。大人,这是我们全部的身家了,求大人宽容。”
知府听到这话,手指轻搓,眼中含着精光,慢悠悠道:“行吧,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去之后好生管教管教这孩子,若是再有下次,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他朝差役唤道:“把人带到牢房里看好了!”
说罢,又望向沈乾道:“本官公事繁忙,可没那么多闲情。”
“明白明白。”沈乾笑道,“今日便把银子给大人送去。”
知府听到这话才满意,又轻哼一声,晃晃悠悠离开。
出了衙门,二白哭着道:“姐姐,我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打的。他不是故意打人的,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沈乾见他哭得可怜,揉了揉他的头发:“二白乖,哥哥会没事的,咱们现在就去救他。”
“可是哥哥留了好多血,好多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我害怕,姐姐我害怕……”
沈乾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二白,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可能有些残忍,但你要知道,害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眼泪也只会让坏人更加猖狂,他们会觉得欺负你不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咱们要坚强起来想办法,如果咱们都六神无主,那谁还能来救哥哥呢?”
她取出帕子为他仔细擦干眼泪:“咱们现在就去救哥哥,好不好?”
二白听到这话,咬紧嘴唇憋住哭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