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二姑娘听到沈乾名号,暗地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方才没出差错,心里又担心这兵部侍郎之女到底是同她一道,若是事情闹大了牵连到自己的名声反而不好。
她刚想上前为其求情,将这事大事化小,却见沈乾已经先她一步面色苍白,捂着胸口仿佛喘不过气来,还未等旁人开口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倒在丫鬟身上。
如意连忙扶住沈乾,焦急唤道:“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她朝三人高喊,“快传太医啊!郡主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拿你们问罪!”
他们这处地方偏僻,原也是陈拂雪和李若柳想要羞辱陈拂霜故意找的地儿,如今见沈乾晕了过去,生怕迁怒到自己,便拎起裙角跑去喊人。
陈拂霜见状便上前帮着如意将沈乾扶到一旁石上坐下,她刚想起身就感到手腕一紧,抬眸便瞧见沈乾眼中清明,朝她吐了吐舌头。
“你……你没……”
沈乾伸出食指点在她唇上,含着笑轻声道:“你只当没看到。”
陈拂霜不解:“可是郡主你为何?”
“她们这般欺负你,总得给她们些颜色瞧瞧。”
陈拂霜惊讶,万万没想到沈乾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手中揪紧帕子小声道。
“多谢郡主。”
听到她这话,沈乾倒是眉头微挑,看来这陈拂霜虽然看似柔弱,心里却也是藏着一股倔强劲。
若是一般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庶女,只会担心她这一装晕,势必会牵连到自己,又怎么会直接便谢了她呢。
沈乾对她这般做派倒是多了些欣赏。
她在陈拂霜面前表露自己对她的善意,只要陈拂霜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那对她来说就够了。
几句话的空当,陈拂雪两人已经领着人来了,沈乾立刻松了手,闭上眼睛靠在如意的身上。
如意见自家郡主故意要整治陈拂雪,便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挤出两滴眼泪来哭喊。
“郡主您怎么样了,您别吓奴婢啊!哎呀,郡主您的气息怎么这么微弱,快来人啊,郡主她好像撑不住了!”
沈乾:“……”略显浮夸了。
但效果很好,李若柳听到这话脸都白了,焦急道:“快,快给郡主瞧瞧。”
那太医院离这有段距离,李若柳她们自然来不及去,只恰巧见到有个小太医经过御花园便先将他拉来,又唤了人去太医院。
这小太医也是刚入宫不久,见沈乾面色苍白,连忙把脉静诊片刻,收了手道:“郡主身体本就薄弱,因是方才情绪激动一时气上心头才晕了过去,只需静休片刻就好。”
说话间,其他贵女也听着消息寻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如意哭道:“我家郡主自幼体弱多病,好不容易调养好了身子,没想到刚回了帝都居然遭人恐吓晕了过去。
我家郡主不过是好心劝二位小姐凡事宽谅,莫要伤了和气,却被恐吓莫要多管闲事,还威胁要拔了郡主的舌头!奴婢倒不知道这皇城里二位小姐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力敢对郡主动粗?”
其他人听到这话顿时惊讶,就见李若柳焦急道:“你快别胡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如意冷哼一声,“你现如今倒想推脱责任,若是我们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到王爷王妃那说去!”
“我……”李若柳见众人瞧她的目光不善,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说起。
她哪里敢这么做,别说是郡主,就是一般的世家庶女也轮不到她用刑。这些话也不过是她私下里同母亲学来的乡里俗语,平日里用来立威震慑下人,随意说说罢了,哪想到长平郡主居然当真了。
陈拂雪见如意话里话外牵连到自己,众人眼中已经带着审视,连忙扯出一抹笑想解释,可还未等她开口,就见沈乾咳了咳,缓缓睁开双眼。
“郡主您醒了!”
沈乾有些迷茫的望向众人,良久柔弱问道:“如意,我方才这是怎么了?”
第8章 . 宫宴再遇(二) 漂漂亮亮的九千岁……
如意泣不成声:“郡主您可算是醒了,太医说您方才气上心头,这才晕了过去,郡主您可吓坏奴婢了。”
沈乾面色苍白如纸,喘了几口气似乎才顺过劲来,缓缓扶着如意起身,瞧着众人满怀歉意。
“好好的春宴让各位焦急倒是我的不是了。这事不怪二位姑娘,我平日里身子便弱,受不得惊吓,却也没想到会晕过去,让大家见笑了。”
这话一出,算是坐实了她晕过去是受到李若柳的恐吓。
一个粉色衣裳的贵女柔声道:“郡主身体要紧,快扶着郡主去长亭休息吧。”
已经无人再理会陈拂雪和李若柳,只拥着沈乾离开。
陈拂雪脸色铁青,这下如何也解释不清了。她冷冷瞧了一眼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李若柳,心里暗骂。
这个蠢货,没眼力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众人入了长亭,这长亭立于湖中,很是宽阔,亭檐四角金铃清脆作响,又有轻纱垂于四面,随风飘逸。
亭里早已摆满了软席矮桌,每个桌子上都用白瓷矮瓶装着红梅,摆上各色甜点。
众人至亭中时,早已有不少世家子弟在席间谈笑。虽说是少男少女相识之宴,并无约束,但众人也自行分了位置。
沈乾身为郡主,自然坐在第一排,陈拂雪是丞相嫡女也坐在第一排,与她们同坐的,还有一个穿着绯红衣衫,打扮艳丽的女子,瞧着同陈拂雪倒是交好。
这绯红衣衫女子一早便坐在了右手第一排第一位,想来身份最为高贵,不怕有比她还尊贵的姑娘前来。
她正对面坐着的男子瞧着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白衣束袖,剑眉星目,马尾高束,即有世家风流,又有少年俊朗,眼下标志性的泪痣更是添了几分蛊惑。
这便是淮南王世子,诸葛鸿。
沈乾心下赞叹,长得的确好看,若是寻常人看来,的确担得起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
但见过九千岁之后再瞧着他,倒是有些不够看了。
尤其是初见九千岁时,他也是一身白衣,但比起诸葛鸿的玉树临风,却是风流与清朗,妖惑与狠辣并举。
通身矜贵不可侵犯,一举一动却又自成风情,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摄人心魂却又寂寥森然,像是在时时勾引诱人沉沦,却又让人恐惧于其阴桀诡谲,仿佛转瞬间便坠落无尽深渊。
这种剧烈的反差让人就像是沾染上春(药一般,不可控制的迷恋又畏惧。
沈乾只瞧了他几眼便移开目光,既然他是淮南王世子,那这一脸迷妹表情的绯红女子应该便是他未来的妻子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是先帝长公主的女儿,自小迷恋淮南王世子,原本按照她的身份地位,同淮南王世子相配门当户对。
可惜她自小骄纵,长公主同贤太妃又不对付,所以贤太妃并不想安阳嫁给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子,便有了今日的春宴。
不过安阳郡主认定了自己是淮南王世子的未来妻子,对同淮南王世子倾心的贵女无不打压羞辱,众人畏惧她的淫威,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在淮南王世子面前示好。
沈乾自然不会触这个霉头,这淮南王世子就是个渣崽,她可丝毫没有兴趣。
众人到齐后宴会便开始了。
沈乾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品尝各色甜点,面已经露过了,陈拂霜也拉拢了一波,宴会上的人七七八八也算是对上号,大多在书中都是和她一样的炮灰。
她好歹还有个长平郡主的称号,其他许多人连个名字都没有。想到在大战之时被血洗的各家,想来这些人也是死于非命。
春宴无非就是赏花吟诗,抚琴作画。淮南王世子酒后兴起,便起身提笔作画。
诸葛鸿少时就被众多书画大家天资卓越,是难得的奇才。但他平日里只喜提字练武,却极少当众作画。
见他来了兴致,众人纷纷围过去,瞧着他凝神下笔,顿时赞叹声起一片,抢着要拍下这画。
沈乾不感兴趣,只以身体不适为由坐在位置上撑着头发呆。
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喜欢发呆,算是清理缓存,免得用脑过度过快秃头。
为了避免发呆的太过明显,她将瓶中的梅花取出,盯着梅花似是在观赏,不一会儿就觉得双眼疲惫。
今早定北王妃为了给她梳妆打扮,大清早的就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如今闲下心来,困意反而涌上,她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笑,沈乾回头望去,就见一个靛蓝色衣衫的女子朝她耸肩一笑,端起酒杯饮下。
这个年纪的女子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倒是少见,还是圆领束袖的袍子而非衣裙,倒是勾起沈乾一丝兴趣。
见她也没去观赏男主大作,沈乾便想去她那坐会儿,没想到刚起身就听到亭外传来一道尖锐刺耳,划破长空的声音。
“千岁大人到——”
沈乾一顿,转身望去,就见两个太监当头一人端着整套紫砂茶具,另一人捧着各色果子糕点。其后四个太监肩上扛着小叶紫檀雕花椅驾,两个太监打着金团绣蟒大扇,遮去阳光。
椅驾之上,一人撑着头慵懒靠在椅背上,一双如雾如嗔桃花眼,却被微垂的睫毛敛去风情。
正是九千岁。
虽然之前早已见过他,但沈乾着实又被惊艳了一把。
许是回了帝都,他今日穿着极为华贵。
圆领团绣簇锦金丝蟒龙绯袍加身,头戴漆纱嵌金三山帽,脚下是黑底皂靴,右手食指上套着嵌红玛瑙蓝边护甲,衬得更是肤若凝脂,朱唇皓齿。
可他除了唇染朱红之外,整张脸却白皙如玉,眼眸又漆黑如九幽暗潭,让人望而生畏。
椅驾落定,敬宝上前架起左胳膊,九千岁缓缓伸手扶着他下了座驾,负手走进长亭。
众人早已退到两边垂首恭迎,除皇室子弟外皆匍匐下跪行稽首大礼。
沈乾安静的站在位置上垂首相迎,身旁的安阳郡主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抖着身子低头不敢说话。
沈乾想着九千岁当初即使知道她是长平郡主依旧逼迫自己观看水银剥皮之景,如今忆起她胃里还忍不住犯恶心。
想来以安阳这嚣张跋扈的性子,以前定是也受过他精神摧残,如今才这般害怕。
沈乾一时倒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九千岁径直走到长桌前,瞧了眼诸葛鸿所画侍女执梅图,声音悠扬轻飘:“贤侄这画技倒是越加精湛。”
诸葛鸿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狠戾,却垂眼掩饰,笑道:“都督丹心妙手,笔下人物皆是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小侄画技不过献丑,让都督见笑了。”
诸葛鸿这番必是谦逊。沈乾虽然不懂画技,但作者可是给男主琴棋书画的技能点都点满了,他所画必是上等佳作。
没想到九千岁对这番恭维倒是欣然接受,只淡淡说道。
“倒也是。”
说罢便将那副画丢在了一旁地龙之中,眼瞧着一副旷世佳作转瞬化为烟屑,众人心中皆是惋惜。
安阳公主更是敢怒不敢言,那可是表哥的心血!
九千岁瞧着众人神色,眼底含着讥讽,施施然坐在主座上,漫不经心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都起来吧。”
众人听到这话才纷纷起身,却不敢坐下。
这阉人最重礼数恭维,若有半分差错,惹了他不高兴,人头落地都是侥幸,司礼监里的揎草人皮可一直挂着呢。
诸葛鸿朝他笑道:“不知都督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
九千岁垂眼轻笑目光懒散,“陛下听说长平郡主晕倒了甚是担忧。在皇城里发生这等大事,统该是司礼监失职。咱家便替陛下来一趟,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出言不逊伤了皇家郡主。”
李若柳听到这话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听到九千岁让她自个站出来,她却已经迈不出步子,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两个小太监走上前直接将她从人群中拖出来,丝毫没有世家贵女的尊严和风范。
李若柳浑身发抖:“都,都督饶命……”
九千岁听到这话唇角微勾,端起茶杯道:“兵部侍郎李成为人谨慎,怎地却教出这般不成器的女儿来。想来平日太过溺爱,家教不严,今日咱家便费些心思替他教教规矩。”
他揭开茶盖,修长的指尖缠绕着袅袅雾气,他的声音犹如珠玉落盘极是好听,说出的话轻描淡写却残忍无情。
“把她的舌头拔了。”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震,就见一个小太监从盘中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剪刀阴测测的走向李若柳。
李若柳瞪大双眼,浑身剧烈颤抖挣扎,额上冷汗如雨滴:“都督饶命啊,小女是无心的,小女当时不知道是郡主,求都督饶命啊!”
然而谁都救不了她,众人皆是将头埋下不敢看她。
小太监按住她的下巴,见她还在挣扎,猛地用力,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响声,竟直接将她的下巴卸了。
沈乾低着头,比起上次看到的人间惨状,对这点小场面她已经没那么畏惧,但在众人面前她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必须得表现出畏惧和惊恐。
想了想,还是装晕最为妥当。
正想着找个舒适的角度倒下,突然就听到九千岁轻飘飘的声音。
“长平郡主对咱家的处置可还满意?”
她抬眼望去,正对上九千岁似笑非笑的双眼。
艹,这死太监故意的!
第9章 . 宫宴再遇(三) 他居然调戏我!……
沈乾暗骂一声,悄悄狠掐自己的手心,冒出两滴眼泪。
她面色苍白,浑身状似随时都会晕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艰难得回道:“都督明断。”
众人见她这般模样,仿佛是受到了过激的惊吓却又唯恐自己失态惹来祸端,顿时心中怜悯。
九千岁瞧着她眼中的清明狡黠,轻嗤一声。
小狐狸。
但他也并不揭穿她,只淡淡道:“咱家想着郡主也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