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日宴会上的人好了。”
沈乾状若好奇,随意问道,“我瞧着安阳郡主似乎与淮南王世子交情颇深。”
“何止是颇深,安阳郡主心恋淮南王世子在帝都已经是众人皆知。”
陈拂霜小声道,“世子爷和安阳郡主是青梅竹马,听闻早些年淮南王府就有意和长公主联姻,但因着贤太妃不同意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
前几年曾今传出贤太妃选中了博安侯的孙女为世子妃,没想到不久之后那姑娘便在马场上摔断了腿。听闻那日她的马不知什么原因发了狂,追着她连踢了好几下,才让她彻底废了腿脚,下半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贤太妃知晓这事后气得摔了杯子。
从那以后旁人也不敢再肖想淮南王世子。如今安阳郡主已经及笄,世子爷明年也至弱冠之年,想来这婚事也拖不久了。”
“那倒是可怜了博安侯的孙女。”
两人正聊着,就见前头定北王妃的丫鬟如鸢跑来笑道:“王妃让我来寻郡主,说是王妃同二位夫人先去寺里沐浴焚香等着郡主,让奴婢带郡主过去。”
“我知道了。”沈乾朝陈拂霜笑道,“咱们一道吧,想来相国夫人也是要一番洗礼。”
陈拂霜知晓她邀自己一道是为了在主母面前给自己面子,感激道:“多谢郡主。”
两人到了山上,随着早已等候的小和尚去了后院厢房沐浴更衣后便入殿宇祈福。定北王妃已经在那等着,见沈乾还带了个姑娘倒是有些惊讶。
“这位是?”
沈乾笑着引荐:“娘亲,这是相国之女拂霜,当初在皇宫里女儿晕倒,便是她照顾着女儿。方才与女儿在路上相遇,也是投缘。”
陈拂霜紧了紧帕子,福身行了一礼:“王妃贵安,二位夫人贵安。”
定北王妃点了点头:“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先去求签吧。”
沈乾笑着应下,拉着陈拂霜进了殿宇,二人跪下三行稽首大礼后,从身前的金筒里晃了一根福签下来。沈乾不懂卦象,也并不信鬼神,等陈拂霜祈福之后,便同她一道拿着签出了殿门。
定北王妃急切道:“快给娘亲瞧瞧。”
沈乾笑着将手中的签递给她:“娘亲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啊?”
定北王妃一瞧,惊喜道:“是上上签,佛祖保佑,宝儿你这是上上签!”
沈乾听着也是欢喜,虽然她不信鬼神,但有个好兆头总不是坏事。
鲁国公夫人听着也是欢喜:“正好今日释空大师出关,咱们去撞撞运气,看能不能让大师解签。”
沈乾见陈拂霜面色不佳,轻声问道:“怎么了面色不太好?”
陈拂霜扯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没事。”
沈乾见她将手中的签子往袖里藏,了然想到怕是抽的签不太好,便安慰道:“这些签子便是晃个百八十次的每次结果都不一样,不过是自己求个宽慰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陈拂霜抿了抿嘴,垂下眼帘应下。沈乾见她面色忧愁也不好多说,这世道的人都信鬼神,也不是她一两句就能转变思想的。
这时就见两个身影婷婷走来,一瞧竟是相国夫人和陈拂雪。
两人朝定北王妃行了一礼:“王妃贵安。”
定北王妃笑道:“今日倒是凑巧,相国夫人也来祈福吗?”
“是啊,今日释空大师出关,来的人可不都是希望大师能解上一签,我便带着小女也来凑个热闹。”
相国夫人朝陈拂雪柔声一笑,“七姑娘怎么在这儿,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害得母亲平白担心你,快过来吧。”
这番话倒显得是陈拂霜不懂事不受规矩,陈拂霜听到这话低着头走了过去,行了一礼:“母亲。”
相国夫人瞧着无奈道:“你倒是让母亲好找,若是在外面出了事情可怎么办?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为事谨慎。”
“女儿知错了。”
“夫人误会了。”
沈乾笑道,“是长平在路上瞧见霜儿,便非要拉着她同行,这么说来倒是长平的不是了。长平给相国夫人赔个不是,夫人就莫要怪罪霜儿了。”
相国夫人听到这话倒是惊讶,见她一口一个霜儿叫得亲切,瞧着陈拂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郡主认识我家七姑娘?”
“是啊。上次我在皇城里晕倒,便是霜儿在一旁尽心照顾我,我心里便一直记着这份情意呢。”
沈乾走上前亲昵的拉起陈拂霜的手,“今日恰巧路上遇到霜儿,便觉得更是亲切,聊得也甚是投缘。我刚回帝都不久身边也没什么朋友,等过些日子还想着去府上找霜儿玩,夫人可别嫌长平烦就好。”
“怎么会呢。”相国夫人神色略沉,转瞬便恢复笑脸,“郡主来了府上那是咱们的福气,到时候雪儿可也要好好招待着,一定得让郡主尽兴而归才行。”
陈拂雪见沈乾提到春宴那日,面色略微僵硬,听到母亲的话,温婉应下,却不敢多言:“是。”
沈乾瞧着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只收回了目光回到定北王妃身旁。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那咱们便先走一步。”
定北王妃笑道,三人便带着沈乾朝禅院款款走去。
见几人离开,相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冷眼瞧着陈拂霜。
“你这小蹄子倒是巴结得好手,一转眼的功夫便能攀上了定北王府,我平日倒是小瞧你了!”
陈拂霜深深低着头不敢瞧她,相国夫人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恨不得撕了她的脸。
听闻今日释空大师出关,她一大早便兴冲冲带着雪儿来祈福,盼着能让大师解签保佑她家雪儿嫁个好人家,没想到吃了闭门关。
如今瞧见转眼长平郡主居然对陈拂霜另眼相待,心里更是窝火。
这个小骚蹄子倒是本事不小,到哪都能勾搭到人。可惜如今长平郡主瞧上她,自己的确不能随意动她。
真是晦气!
第11章 . 寺庙祈福(二) 老天爷要是长眼,早该……
缕缕轻烟从香炉的孔洞中飘起,将整个房间沾染上禅香。
这房间布置古雅简朴,只在墙上挂了一副巨大的白卷,其上肆意书写着一个“禅”字。
禅字之下,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盘腿坐在一旁闭目打坐。
而桌子的另一边,玉冠束顶,墨发半披,竹叶银丝玄底袍,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正是九千岁。
他身子向后歪靠去,一条胳膊支着地,一只脚踩在坐垫上,青丝垂在胸前,随着衣料的起伏散在地上,整个人瞧着潇洒又肆意。
九千岁欣赏了会自己精巧的蓝宝石护甲,抚摸着护甲尖儿懒洋洋道:“大师今日见了咱家,自个儿却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是久别重逢,倒不认识咱家了。”
释空大师缓缓睁开双眼,瞧着他毫无规矩的轻狂模样,眼中却丝毫没有波澜。
“妄念妄动,心贪行恶,善根尽毁,入阿鼻地狱,苦痛加身,永世业障。”
九千岁听着这番话却嘴角轻扯,嗤笑一声:“大师叫咱家来就是为了当面咒咱家不得好死吗?若是如此也不必大费周章,这世上多得是人想生啖吾肉,饮血抽筋,挫骨扬灰,也不缺大师一个。”
释空听着他的嘲讽,依旧不悲不喜,也丝毫不畏惧眼前之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剥皮阎王。
“我佛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九千岁长叹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和嘲弄,挑起胸前的青丝缠绕。
“都说释空大师佛法高深,参透天机,难不成当初你就没预料到有今天这番局面吗?”
他缓缓直起身子,手臂撑着桌面,略微歪头望向释空,双眼微眯,看似含着笑意眼底却蕴藏狠戾。
“大师即可算天机,不如帮咱家算上一算。”
九千岁抬了抬手,做了个止住的姿势,“可别说什么堕入地狱永不超生,死后如何咱家不在乎,咱家只对生前的事感兴趣。”
他轻扯嘴角,“若大师能说上一句恶有恶报,咱家倒也高兴。”
释空望向他,最终叹了口气:“何必执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大师是得道高僧,怎么连这个道理还不懂。”
九千岁目光逐渐冰冷,话语间尽是嘲讽。
“因一己执念,不顾万民于水火,是为孽,不可善终。”
“那便罢了。”
九千岁声音轻飘,满不在乎,“如今这世道哪来那么多善终的人?善不为善,恶不为恶。善者成泥,恶者当道。不若荣华富贵一身债,享尽风流天下知。”
释空见他执迷不语,摇了摇头:“可悲可叹。”
九千岁听着他话中的怜悯,双眼微沉,声音已是淬着寒冰。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大师莫不是觉得咱家当真不敢杀你。”
释空望向他,对上他阴毒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畏惧。
“阿照,你的气运已至。”
“气运?”
九千岁听到这话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以往大师所说皆是凶杀,我到也想知晓,我这鬼神共愤之人,有何气运一说。”
释空大师却再度闭上双眼,声音如钟鼓长鸣。
“不可说。”
九千岁倒也不动怒,悠悠起身:“无妨,咱家今日来也是提前给大师报个喜。大师便在这寺中瞧好,到底是我这阎王能胜,还是让小鬼翻了身。”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负手离开。
释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最终轻叹一声。
何必执着。
……
出了院门没走多远,九千岁不知不觉便走到一棵老槐树下。他仰头瞧着从参天大树的树荫中散下的阳光,金灿灿如斑驳的蝴蝶一般,一时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惊喜娇俏的声音。
“都督!”
九千岁回过神来,转身一瞧就见沈乾朝他笑着跑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薄裙,头上簪着的小花随着脚步一颤一颤,倒是可爱。
“郡主怎么在这?”
沈乾没回他,只停在他身前,手抵着大腿喘气。她这具身体实在是虚弱得可以,就跑了这几步便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仰起脸娇憨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好巧啊都督。我今日随母亲来祈福,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到都督,可能是老天爷见我日日想着都督,念着都督,一心为都督祈福所以才感动于我的真心,让我能见着都督。”
九千岁见她累得半死还不忘拍马屁,嘴角也是一抽,轻飘飘道:“郡主这恭维人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沈乾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
她从袖中取出方才的福签递给他,“这是给都督求的上上签。”
九千岁有些意外,眉梢轻挑:“给咱家的?”
“是啊,本来还想着怎么送给都督,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真是天意如此。”
她歪头明媚一笑,“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九千岁拿起木签瞧着上面的字。
“兑为泽,趁水和泥,的确是个好签。”
沈乾杏眼微圆:“都督懂卦象?”
九千岁今日似乎心情挺好,瞧着手中的木签,竟也为她解读,声音朗朗如清风明月,石上溪水。
“ 求名得名,求利得利,病遇良医,缘遇贤君,路平困移,谋事大吉。”
“那倒当真是个好签!”沈乾拍着马屁,“看来都督必定心想事成,谋事大吉。”
九千岁听着她的话倒也觉得悦耳,却将签丢还给她。
“这签更适合郡主,郡主今年便要及笈了,用来求姻缘也是极好。慕情倾心,姻缘美满。”
“这签本就是为都督求的,便当真是长平的好气运,那我也愿意赠予都督,只求都督福泽安康,万事顺意。”
沈乾笑眯眯,心里却想着她给的可是长平郡主的好气运,不是沈乾的。老天爷你若是真在,可千万别听错了。
“气运?”
九千岁唇角微扬,懒散道:“咱家从来不信。老天爷要是长眼,早该劈死咱家了,还等着咱家转运不成?”
见他语气中充满的嚣张轻蔑,沈乾也是感叹,真是轻狂,我命由我不由天啊这是。
不过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血债缠身,只是毫不在意罢了。
啧,这人设的确带感。
不愧是她喜欢的角色。
九千岁见她眼珠微转,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他眼神略冷,突然伸手狠狠捏住她的脸蛋,疼得沈乾叫出了声。
“郡主既然想孝敬咱家,还是那出些诚意来,这些小把戏骗骗情窦初开的男娃娃倒是可行。”
他声音轻挑,转而略微昂起下巴,瞧着沈乾疼得皱眉的脸淡漠道,“想要投靠咱家,不见些血,哪来的投名状。”
他说话间,护甲已经轻轻划过她白皙的面庞,逐渐下滑最终抵在她的喉咙上,沈乾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大动脉之上抵着的尖锐和冰冷的触感。
她望着九千岁眼中的冷漠和嘲讽,还有嗜血的兴奋,丝毫不怀疑他会因一时兴起将自己的喉咙戳个对穿。
这人心情瞬息万变,上一秒还略带笑意,下一秒就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
沈乾咽了咽口水,攥紧拳头指甲抵在掌心之中,疼痛迫使她清醒冷静,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见血封喉不过一时痛快,长平倒是更喜欢软刀子磨石慢慢来,一滴一滴的耗尽血液。让那人瞧着自己即将枯死却回天乏术,不是更加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