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幻枫看着这小姑娘痛到缩成一团的五官,有些好笑:“这寂宁宫倒不比其他地方,我身边也没什么可心的人,今天你能站出来为我求情,我很感激,只是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要约束些的好,谨言慎行,礼数上托大怠慢了可是要落人话柄的。”
连翘则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连翘记下了。”
小丫头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又神神秘秘地说:“不过,皇后娘娘难道不想搞清楚谁想害你吗?这件事上我可以帮你。”
邬幻枫沉默地打量着她,试探着问:“帮?你有头绪?”
连翘摇头晃脑地说:“之前在浣衣局的时候,各宫各院见的人也不少,多多少少听到了些风声,眼下娘娘您的困境不在宫内,而在北边。”
“北边?”望着连翘意味深长的脸,邬幻枫心中惊疑更甚。
一个小宫女能有如此见识,目光长远已经越过宫闱落入前朝,怎么看都不像是等闲之辈。
但她的年龄和阅历都不像是能有此眼光的样子。
只听连翘继续分析:“北边大军压境,信息断绝,陛下猜忌邬将军也在情理之中,特别是有人在这节骨眼上进了谗言,吴贵妃再吹吹枕边风,就由不得陛下不信您了。”
“有人?”邬幻枫听出了连翘的弦外之音,“你是说想害我的,除了吴悦己还有其他人?”
连翘呻吟一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下身受伤的肌肉得到放松,才慢慢地说:“前朝的事,以吴贵妃那个智力还很难染指,但七王爷颇有军事才能,陛下这两年越来越器重他,可谓是邬将军兵权的最有力继承者,他又素来与你有隙……”
邬幻枫一边听,一边打开系统查验记录,连翘说的果然不错,七王爷齐临陵,是皇帝的胞弟,比齐临渊小了六岁,却是个军事奇才。
齐临陵酷爱读兵书,自认为胸中有万千丘壑,每每与人谈论兵法,总是长篇大论,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呵,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邬幻枫对这样的人很是不屑。
连翘道:“是不是赵括不好说,可是近几次朝会,陛下让七王爷根据战报分析北方战局和敌军的动向,他都说对了。陛下夸他未卜先知,算无遗策。”
邬幻枫只轻轻点了点头:“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以后有机会去会会他。”
“有机会?”连翘窃笑,“娘娘有脱困冷宫的办法了?”
邬幻枫恍神,这小丫头,思维转变之快,消息之灵通,属实不正常。
不过连翘说得对,堂堂皇后连出冷宫都困难,何谈与七王爷当面交锋?
而且,帮邬家澄清谋反冤案,调查幕后黑手,还有齐临渊奇怪的态度,这几件事总要分出个轻重缓急。
联想起楼主欲言又止的话,对这次任务定然要谨慎些,这些阴谋的背后或许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对了对了,还有肖美人,娘娘也必须提防着她。”连翘补充道,“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早就对邬将军不满了,最近又和七王爷走得近,朝中倒有一半的官员都追随他。至于肖美人本身,您当年当众处罚她的仇,她可是记到现在呢。”
邬幻枫听的头疼,这原主也太能得罪人了吧?
前朝后宫,虎狼环伺,看来想让她死的人不在少数。
如今看来,原主之死更像是一场为了夺取兵权、除掉邬家的大阴谋,至于帝后之间的夫妻感情,爱或不爱,都无足轻重了。
殿内的炭盆已经熄灭很久,天色渐渐暗下来,邬幻枫感觉身上愈发冷了起来。
窗户纸也破了,四面透风,冷风一吹,只觉得骨子里都冷透了。
连翘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张罗着就要给邬幻枫去煎药,振振有辞道:“娘娘,你这风寒已经持续了好几月了,断断续续一直不见好,不然求求陛下,你服个软,找个御医来看看吧。”
在这鬼地方要能好才有鬼了!邬幻枫心道,经连翘一提醒身子骨顿时酸痛起来,眼皮沉沉的。
她爬上大梁都有些歪斜了的木板床,裹紧了那一层单薄的粗布床单,懒懒道:“别煎药了,这是心病,吃药也好不了,不如去帮我找几块炭烧起来,屋子里大家都暖和些。”
连翘苦涩一笑:“哪有炭呢?都被内务府那帮蛀虫克扣完了,药还是要喝的,只有前段时间熬剩下的药渣子,我趁着这两天日头好晒干了备用,满满一麻袋呢,省着点倒是能凑合烧烧今晚。”
邬幻枫:“……”
连翘转身扶着腰出去了,邬幻枫觉得有些愧疚,眼下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可用之人。
取暖、治病、食物、水……在考虑那些争权夺势的大阴谋之前,她必须先想办法在这冷宫里活下来。
第122章 统统燃起来
冷宫岁月长,刚刚入冬没两天,邬幻枫就用尽了寂宁宫的最后一点木炭和药渣。
身上的病一直断断续续的好不了,连翘又受了伤,主仆二人现在连日常生活都有些困难。
邬幻枫让宫门口看守的侍卫去传了几次话,想要向内务府讨些生活用品,都石沉大海。
“我堂堂皇后,只是被幽禁又不是被赐死,这帮狗奴才未免太过分了。”邬幻枫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搓手生热一边抱怨。
连翘端了碗粥进来:“再这么下去,不被赐死也要被冻死了。”
她将粥碗递给邬幻枫,低头一看,碗里清汤寡水,与其说是粥,不如说就是白水温了温,再加上几颗糙米作点缀。
邬幻枫视若珍宝地接过碗来,不着急喝,只是双手捧着当作暖手炉。
只可惜厨房里柴火也不足,今天是生不起火来了,连翘只能用昨夜炭火里的余温将粥加热了一下。
“娘娘,您可太不容易了。”连翘说。
邬幻枫捧着碗,皱着眉踱步,越想越不是滋味。
任务的期限到底有多长,这次也没有明示,她总不能在这冷宫里耗一辈子。坐以待毙更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想到这里,邬幻枫干脆狠下心,将白水粥一饮而尽,重重将碗一摔,怒道:“不忍了,要闹就闹点大动静,横竖都是一个死,看谁怕谁。”
天色将晚,人们就看到寂宁宫里冒出了浓烟。
邬幻枫搬了张缺角的太师椅坐在正厅,身边围了两三个炭盆,院中还生了一堆火,连翘正一脸愉悦地往火中添柴。
齐临渊带着一众宫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吴贵妃和传说中的肖美人。
吴悦己一见寂宁宫火势浩大,吓得花容失色,纤纤玉手一挥,身后呼啦就进来了一群宫女宦官,七手八脚的开始灭火。
齐临渊黑着脸,沉声问道:“邬幻枫,你这又演的哪儿出?”
邬幻枫懒懒地从太师椅上起身,指指四周,打了个呵欠:“就陛下您见到的这样啊。”
吴悦己提高声音,尖声道:“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见到陛下竟然不下跪?”
邬幻枫不理她,但身子软软的还是跪了下去,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齐临渊脸色更加难看:“你这是要放火自焚?”
邬幻枫道:“请陛下恕罪,臣妾风寒入骨,实在难以支撑,只是让连翘把炭盆烧暖一点。”
“取暖?”吴悦己冷笑一声,“取暖需要搞出如此阵仗?你分明是想要破坏宫室,意图谋反。”
邬幻枫眼睛微眯,一抹鄙夷的笑意浮上嘴角:“好大的帽子,陛下都没给我定罪,吴贵妃倒是好大的权力。”
她深知齐临渊猜忌心和权力欲重,最恨身边人越俎代庖,此时抓住了吴悦己话中漏洞进行反击,反将一军。
吴悦己果然呆住了,脸色变得苍白。
一旁的肖美人从进门就只是观望,一直没有发声,见吴悦己理亏便娇滴滴地说:“贵妃是关心则乱,皇后娘娘命人破坏宫室可是事实?”
邬幻枫冷笑,寂宁宫主殿的一根大梁此刻正在院中燃烧着。
齐临渊对这些后宫中的争风吃醋阴阳怪气习以为常,只是看着烧成焦炭的大梁怒气上涌:“你宫里的柱子怎么回事?”
邬幻枫语气轻松恣意:“如您所见,烧了。”
“院子里的树呢?”
“砍了。”
“屋里的床呢?”
“已经烧成灰了?”
“你准备睡哪里?”
“以天为庐,以地为席,捱过一天算一天。”
“破坏宫室器物,该当何罪?”
邬幻枫等的就是这句话,跪在地上故作病弱:“入冬好几天了,寂宁宫中的柴火都烧完了,我这一身病痛又不总不见好,只能烧柴取暖。”
齐临渊大怒:“没炭不会吩咐内务府送?你是皇后,连这点决断都没有?”
邬幻枫垂下头:“我有没有决断,陛下不是最清楚了吗?”
连翘伶俐得很,见状上前两步,扑通一声就在邬幻枫身边跪下来,带着哭腔说:“陛下,娘娘已经让奴婢去了十多次了,但当差的说娘娘是罪人,不配用好炭,又将奴婢打发了回来。
寂宁宫的床褥单薄,这几日娘娘夜夜觉得骨头里冷,咳嗽都咳出血来了,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齐临渊怒道:“生病不会请太医?”
连翘抹着泪:“陛下圣明,可太医谁又愿意踏入这冷宫半步呢?”
齐临渊听着,脸色沉了又沉。
堂堂一国皇后,过得如此凄惨落魄,且不说邬家的罪是否坐实,皇室的面子首先就挂不住了。
“内务府管事的是谁?我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狗胆,连皇后的生死都不顾。”齐临渊咬牙切齿地说。
见皇帝发火,众人惊惧交加,吴悦己带头就跪了下去,紧跟着宫人们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吴悦己颤声道:“这帮奴才太过胆大了,臣妾这就命人去查。”
“克扣皇后生活用度的,重打五十大板,发配净房,内务府管事罚奉三月,太医院全体太医罚奉三月。”齐临渊盛怒之下,把相关人员都处罚了个遍。
他冷着脸瞥了吴悦己一眼,又意有所指地说:“邬家的案子还没有结果,朕没有废后,不需要你们代替朕行使权力。”
“陛下,臣妾是关心您……”吴悦己只觉面上无光,想要争辩几句,一旁的肖美人暗中朝她使了个眼色。
邬幻枫低着头,伏在地上,手上用力攥了攥连翘扶着自己的手,冲她挑了挑嘴角。
连翘心领神会,抽抽噎噎地抹着泪,手上用力回握了一下。
齐临渊没说话,目光冷冷扫过这主仆二人叠在一起的手,心下已然明白,却也不便明说。
“你们都先退下。”他挥手屏退吴贵妃等人,面无表情地转身向寂宁宫内走去。
计谋得逞,邬幻枫心中顿时舒服不少,忍不住转头与连翘交换了一个眼神。
连翘已经擦干了眼泪,拍了拍身上的土,搀着邬幻枫站起来。
第123章 移居乾华宫
寂宁宫里原本就没多少东西,经邬幻枫一通搜刮,彻底变成了个空壳子。
齐临渊兜兜转转走了一圈,竟没找到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
能拆的,能烧的,都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邬幻枫这次是铁了心要闹个大的,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只有引起关注,才能逼着敌人采取行动。
“身为皇后,你这日子也过的太简朴了,有损皇家颜面。”齐临渊语气缓和了几分,故作漫不经心道。
邬幻枫有些好笑,这皇帝如此爱面子,明明就是件破罐子破摔的破事,他也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冷宫嘛,空荡荡挺好的。”邬幻枫负气,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娘娘您不能再使性子了。”连翘跟上来,好言相劝,话里话外都是让邬幻枫不要意气用事的意思。
齐临渊刚刚柔和下来的脸又绷起来。
邬幻枫稍一冷静,也明白了此刻的处境,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于是垂下头不说话了。
经连翘一解围,在齐临渊看来,这个素来要强的皇后此时倒是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心下一动。
“谁说是冷宫了?”齐临渊清了清嗓子,说道,“近期皇后寝宫进行修缮,工匠失职,造成寂宁宫走水,工期延误,皇后暂居乾华宫。”
邬幻枫舒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等等,乾华宫?
那不是齐临渊自己的寝宫吗?
什么情况啊?这剧情发展和邬幻枫预想的不一样。
她只是想整一出惊动三宫六院的闹剧,刷刷存在感,找小皇帝要一波物资,同时逼迫吴贵妃和肖美人出手,看看她们还藏有什么后招。
按照原主的记忆和系统的记载,邬皇后一直不受宠,齐临渊对邬家也一直是忌惮的,但是今天,皇帝可算是给足了皇后面子,现在的做法更是无异于将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了自己身边,他何必这么做?
邬幻枫抬头看看殿门,再低头看看连翘,十分不解地问:“邬家尚未能自证清白,陛下也不着急恢复我皇后的权力,何必让我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给您添堵呢?”
皇后还是那个皇后,从不服软,从不给皇帝面子,说话总是不中听,半点也没学会后宫其他嫔妃们察言观色的恭顺。
齐临渊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吞下一口气,恶狠狠道:“正因为如此,把你放在乾华宫好让人看着你,省得你又作妖。”
邬幻枫愣愣地看着他,最终别过脸去:“两看生厌罢了。”
齐临渊挑眉:“你不想见到朕?还是还在埋怨朕?”
“不敢。”邬幻枫低声道。就算有怨言,谁又敢说出来呢。
齐临渊皱了皱眉,又说道:“传太医,乾华宫候着,等下给皇后诊脉。今日起,皇后不许离开乾华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