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之后,邬幻枫在图中央写了个「一」,想了想,又画上个叉。
“我竟睡了这么久。”齐临渊扶着额头坐起来,看向邬幻枫:“枫枫,你这是在做什么?”
邬幻枫放下笔,舒展酸痛的双臂,克制地向齐临渊行了个礼:“陛下醒了?我叫人来为您更衣。”
“枫枫。”齐临渊从软塌上跳下,向前跨了一步抓住邬幻枫的手腕,“你一夜未合眼?”
邬幻枫摇摇头:“没关系。”
“怎么可以?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齐临渊将邬幻枫拉到身边坐下,抬起手,抚摸着邬幻枫的脸颊,“枫枫,你是不是还在怪朕?”
“不敢。”邬幻枫挣脱齐临渊的手,低着头道,“我只是……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
明显敷衍的一句话,在齐临渊听来却无比受用:“枫枫,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朕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齐临渊的声音很温柔,让邬幻枫心中也柔软了一些。
“嗯。”邬幻枫重重地点头,“陛下洗漱更衣,然后用早膳吧?我让人备了人参养荣粥,固本培元,温补气神的,对缓解旅途疲劳有好处。”
“好!”齐临渊有些惊喜,果断应道。皇后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关心过自己了,这份如同寻常人家夫妻晨间问候的对话,谈论着一日三餐,竟是这般温馨舒适。
齐临渊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上一套绛紫色长袍,再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齐临渊,邬幻枫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容貌竟然如此之好:一张俊朗的脸庞,一双深邃而又有神的眼睛,挺拔的鼻梁,薄薄而又性感的嘴唇,完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组成一副惊心动魄的绝世美颜。
行军途中的服饰不像宫里那般贵重繁复,简单的长衫却更凸显出本人那种尊贵、华丽、优雅的气质。
天子威仪,齐临渊整个人就像是一座沉寂已久的宝藏,随时准备着开启。
连翘端着食盒进来,开始布菜。
齐临渊摆摆手,目光落在邬幻枫刚才放下的画上:“你在画什么,刑天?”
连翘手上动作一滞,很快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过去。
邬幻枫深吸一口气,声音很坚决:“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祝陛下亲征旗开得胜。”
第135章 蛊虫
大军缓缓向着北地进发,皇帝齐临渊和皇后邬幻枫正在马车中吃早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探子来报,前方山谷里,出现了一队黑衣人。
“怎么回事?”齐临渊走出马车。
肖奈行色匆匆地从远处狂奔而来,来不及下马,便连滑带跑地跪倒在马车前,大呼:“启奏陛下,昨夜臣等奉命查探此地,刚刚探明,前方的山谷里出现了一支……黑色军队。”
肖奈便是肖尚书的儿子,肖美人的同胞弟弟。
此前肖家一直想方设法往军队里安插自己人,齐临渊一直不置可否。
此次出征,一方面顾及肖美人的颜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平衡邬家和肖家的势力。
齐临渊干脆遂了肖家的心愿,让肖奈担任监军。
“黑色军队?”齐临渊皱起眉。肖奈虽然年纪轻轻,军中经验尚浅,但为何会用如此虚浮的形容。
而肖奈声如洪钟,坚持又重复了一遍:“回禀陛下,是,黑色军队。”
齐临渊耐着性子:“可知是何人?”
肖奈答道:“不清楚,不过,臣等已经派兵前去剿灭,但愿能够将其击退。”
“看不出所属的军队?”
“也许……”肖奈卖了个关子,吞吞吐吐地说,“也许是北地的叛徒。”
好家伙,这种时候也不忘泼脏水扣帽子,不愧是肖家人。
一旁的皇后邬幻枫见状说道:“陛下,臣妾认为此事不妥。”
“嗯?”齐临渊点了点头,“皇后何出此言?”
邬幻枫说道:“夜雾浓重,此刻天刚亮,肖大人并未和黑衣人交手,怎么就能确定这队人马是北地来的?
此刻我们所处的贪狼山距离北地还远,要说是从京城一路尾随过来的更有说服力些。”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但以娘娘千金之躯,出言袒护北地叛军似乎不太合适。”
肖奈低着头,态度却是又臭又硬,一句话直触禁忌的红线。
“谁是叛军?肖大人把话说明白了。”邬幻枫丝毫不让。
肖奈却是冷笑一声,正欲作答,只听不远处又是一声惨呼,接着军中发出一阵骚乱。
“蛊虫!蛊虫!”
有兵士惊声尖叫,接着更多人开始发疯一般向后退。
邬幻枫心中一凛,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快撤,快撤!”
阵前有人连忙高喝。
“不准撤!违者斩!”
“保护皇上,保护皇后!”
几个统军的首领骑马来回奔走,大呼着稳固阵型。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迅速将马车围住,亮出兵器对向外围,摆出防御姿态。
行军阵前,最怕的就是人心涣散,四散奔逃。哪怕没有敌人,相互之间的踩踏、挤压也会造成严重伤亡。
禁军之中倒是很快镇定下来,摆好阵势准备迎击晨雾中的敌人,号令稍歇,只听「噗通」一声,前方又有人倒地,接着锋线又陷入一片混乱。
齐临渊心中大急,忙向探子询问阵前发生了什么事。
探子还来不及回答,只听几道惨叫响起,一个穿着厚重盔甲的盾兵一边拼命撕扯自己,一边向马车的方向冲过来。
他痛苦地挣扎着,裸露在盔甲之外的皮肤竟开始渐渐变黑、变绿,接着以极快的速度腐烂。
不消片刻,那盾兵便被蛊虫腐蚀得血肉模糊,满身鲜血。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一些士兵忍受不了这种恶心的画面,忍不住呕吐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吓晕了过去。
邬幻枫看着这一幕,脸色苍白,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更为恐怖的是,盾兵腐烂的尸体似乎变成了某种传染源,四周不幸被他的血沫溅上的士兵们皮肤也开始感觉到奇痒难当,最后纷纷克制不住,用力地挠起自己。
不到半盏茶时间,已有三四十人都被感染了,身体不再受控制,陷入癫狂的状态,最终把自己活活挠死。
肖奈也被吓傻了,嘴里无意识地喊着「保护皇上,保护皇上」,身子却往马车下缩过去。
齐临渊来不及发火,又听得一声惊叫传出,一匹战马突然失控,向帝后所在的马车扑过来。
马的后面还跟着几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半腐烂士兵,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发狂的战马速度极快,禁卫军阵型笨重,来不及调整,眼看着就要撞上。
邬幻枫来不及思考了,一咬牙,顺手抓起旁边一名禁军的短刀,身子一跃,稳稳落在拉车的马背上。
她手起刀落,割断连接马车的缰绳,双腿一夹,马儿也向前跃出。
邬幻枫纵马迎战,放低了重心,恰到与战马错身而过的瞬间,手中短刀猛刺马腹。
战马吃疼,嘶鸣一声,终于停止了疯狂奔逃。
邬幻枫长舒了口气,却没有放松警惕,继续向前疾奔而去。
“砰!”
一颗人头滚落,咕噜噜地滚到了旁边,鲜血溅射,一具腐烂的尸体轰然倒地。
皇后身先士卒,身姿矫健,震惊了众人,几个将领也纷纷回神,开始组织反击,纵马迎战被蛊虫感染变异的士兵。
“杀!”
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后方,十数骑兵纷纷挥舞着武器,冲杀而至。
一道道银光从手中飞出,向前斩杀而去,每次出手皆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转眼之间,十余名发狂者便被斩杀殆尽,一具具尸体翻倒倒地。
前路上,血腥弥漫,残肢断臂横飞,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大地,使人喘息难耐。
忽然之间,一声急促的呼喊自远及近传来。
邬幻枫抬目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尘雾迷蒙,一匹快马急速而来。
“大小姐,是我,是我!”马上之人高呼,洪亮的嗓音响彻四野,竟是张志远。
张志远身后,杀出一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的军队。
有了张志远等人的协助,这边数万大军也很快稳住了阵型,齐心协力将这场小小的变异肃清。
众人纷纷下马跪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临渊站在马车上,一身绛紫色的长袍威严凛凛,双目锐利如刀锋,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皇帝紧抿嘴唇,扫视着众人。最终,目光停留在了皇后身上。
第136章 大小姐才是正主
齐临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许多年前初见到邬幻枫的时候。
传闻中的将门虎女,当时不过十二三岁,一袭红衣,兴高采烈地骑着比自己整个人都要高很多的战马,脸上竟是骄傲之色。
那时的皇后,少了端庄,少了怨气,浑身都是恣意豪迈的自信之色。
自己大概就是被这一份浓烈张扬吸引了吧?
那是自小在深宫长大,终日谨言慎行的皇太子未曾想象过的自由与明媚。
邬幻枫骑在战马上,还在反复巡视,生怕有漏网之鱼。
虚弱无力的身体挺得笔直,神情专注,脸上是不服输的意味。
张志远策马行至近前,跳下马,朝着邬幻枫就拜了下去。
“末将来迟,让大小姐费心了。”
邬幻枫这才注意到这名风尘仆仆的将军。
从资料上看,张志远过去不过是邬老将军阵前的一名校尉,后来因为表现骁勇,提拔到赵勇身边做了副将。
幼年时北方蛮族进犯边境,杀了张志远全家,是邬老将军从死人堆里救了他,从此以后,他也就忠心耿耿地发誓为邬家效忠。
在张志远眼里,邬家大小姐邬幻枫才是正主,至于宣朝皇帝,倒是排在其次了。
而邬幻枫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北地汉子忠心耿直,但在京朝朝堂看来,这就是邬将军功高盖主目无皇权心存不轨的证据。
当下刚刚缓了一口气,邬幻枫看到张志远前来救驾来不及高兴,只能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开。
邬幻枫勒住马,看着张志远说道:“张将军辛苦,支援有功,陛下定会重赏。”
这话提醒了张志远,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向前快跑两步,对着齐临渊的马车再度跪下:“吾皇平安,末将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齐临渊没来得及开口,邬幻枫也跟了上来,跪地便拜:“陛下,这场袭击来的突然,张将军来的及时,想必有什么重要军情要向陛下禀报,还是先听听他说什么。”
齐临渊有些好笑,邬幻枫这样子分明是害怕他怪罪张志远的不敬之罪,但军中局势瞬息万变,礼节总难顾及周全,皇后也未免将他想得太小心眼了。
齐临渊无声地笑了一下,干脆跳下马车,将一身尘土的邬幻枫打横抱起:“皇后,你的身子弱,再吹了风,病情加重可怎么办?”
在场之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特别是张志远,以前在北地一直听说大小姐在宫里备受冷落,心中长期忿忿不平。
但眼前这副琴瑟和谐的图景是怎么回事啊!
邬幻枫脸一红,挣扎着要下地,齐临渊搂紧了她,在她耳边低语:“张将军还有军情要报,皇后就在朕的怀里乖乖坐好,勿要使性子,延误了军机。”
听到这话,邬幻枫只觉脸颊一阵发烫,眼睛偷偷瞥向齐临渊,只见齐临渊正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刚巧撞上,她赶忙躲开了,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脸上火烧火燎的,心脏狂跳。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齐临渊笑了笑,松开了手。
邬幻枫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和发髻,恢复了平时那副冷淡高傲的模样。
而齐临渊也重新登上马车,在属于皇上的龙榻上坐下,终于开始询问正事。
张志远已经等待许久了,或许是刚才的画面对他冲击有点大,他一时思绪纷乱。
“张将军驻守北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刚才的动乱,可有情报?”齐临渊问。
张志远迅速收回发散的遐想,恢复了一个军人的谨慎,回话道:“启禀皇上,末将确实是驻守北地,此前邬将军遭到暗算受伤,后勤补给断绝,前哨阵地也被北蛮攻占,北地守军不得已只能退守狼山,利用地形优势阻断敌军的进一步进攻,只是……”
“只是什么?”齐临渊问。
“只是将士们苦守狼山四十余天,缺粮少药,伤亡惨重,邬将军的伤情也是一拖再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张志远大着胆子将连日来的委屈愤怒一股脑说出,甚至有了些视死如归的味道。
他紧紧抱拳,垂着头,听候皇上发落。
邬幻枫只听到「邬将军伤情一拖再拖」一句,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表演得浮夸一些,以显示父女连心、情真意切,又担心演的太过,触了齐临渊的逆鳞。
脑海中还在犹豫,身体已经本能地晃了晃,就要跌坐下去,连翘赶紧上前扶住她。
齐临渊脸色不怎么好看,看了看邬幻枫,担心她触景生情,下令让连翘扶皇后进去。
“不,我要听,北地怎么样了。”邬幻枫苍白着脸色,神色甚是坚持。
齐临渊叹了口气,还是顺了邬幻枫的意,只让人再拿几个软垫来,让皇后坐下。
“张志远,你继续说。”齐临渊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他岂能听不出张志远话中的埋怨之意,只是之前轻信小人,错判了北地的形势,军需后勤又掌握在肖家手里,造成今日之局势,他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