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时再不好也比现在强。毕竟昔年就只有一个孙氏同她争宠。
陆相纵然再偏爱孙氏,一个月里,也会有十天八天在她房里过夜。
现在呢。
一个月里有两三次,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苏氏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拿眼偷偷瞄着陆相。嘴角一勾,声音清脆,充满柔情蜜意,“爷,妾身正找您有事儿呢。”
陆相饮着茶,正自心不在焉,听她这般一说,便扭头问道:“什么事?”
“还不是清灵的婚事。”苏氏莞尔一笑,她今年虽则三十出头,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倒也十分年轻。
“冯家那里来消息了,说是这月底会来府上,商量婚期。”
“婚期也确实该订下了。”陆相点点头,心情复杂。这是他第一次嫁女儿,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他抬眸看着苏氏,胸口忽然变得柔软,“回头你叫府上年长的嬷嬷,教教清灵规矩。免得以后嫁过去,再闹了笑话。”
“是。”苏氏答应着,顿了半晌,又道:“到时候,苏家人也想过来一起相商。爷,您看成么?”
本来外甥女订婚期时,家舅到场。这是灵安朝的一直以来的风俗习惯。苏氏之所以提的这般勉强,主要是因为她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太不争气。
二弟苏炳添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三弟苏义添则是十足的纨绔公子做派,终日流连于青楼,歌坊,挥金如土。
几日前,她娘来信特意提到这件事。信上说叫她找个机会,将她两个弟弟的事,给陆相提一提,安排个地方。
其实,这放在从前,以她爹的实力,根本不成问题。
只不过,四年前她爹患病离世后,苏家就日渐式微,一天不如一天了。
昔年她爹还在任上时,是个四品大员,掌管着一方朝政。
因为灵安朝并未沿用历代的世袭制,加上苏家的子辈中,也并没出什么人物。所以,官位一更迭,家道从此中落。从前金银窝里长大的纨绔少年,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寻求生计。
“这个自然,到时候你多用点心便是。”陆相并未多加阻止。
苏氏见陆相答应的爽快,心中更觉喜悦。她雀跃的道声谢,又瞅一眼窗外,柔声道:“爷,不早了,妾身服侍您休息。”
一整晚,陆相的脑子里,映出的全是林氏的影子。
苏氏自然不知道这些。
半夜的时候,她用手去触碰陆相的胸膛。陆相倒也有反应,只不过,他是转身,而非回应。
即便是这样,第二天清晨,去同老祖宗问安时,苏氏还是摆出了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鹬蚌相争,无端叫苏氏得了利。
冯氏见了,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儿,但她也只能隐忍不发,扮了一副笑脸,口是心非道:“姐姐好福气。”
苏氏得意地笑了笑,看向冯氏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鄙视,“我听说昨儿相爷是从妹妹的园子里过来的,难不成是妹妹惹了相爷生气?要我说,相爷难得去一次,妹妹要好好珍惜呢。”
对冯氏,苏氏一向看不起。好容易逮着机会,少不得要奚落她一顿。
冯氏气得心肝儿疼。
她最近诸事不顺,先是自己的女儿犯错,紧接着又出现了卓嬷嬷的事。加上,昨日的计划又落了空。
她眼下烦躁的想去撞墙。
特别是她一想起陆相决绝的背影,连呼吸也觉得不顺畅了。
其实,觉得觉得呼吸不畅的,也不止她一个,还有孙氏。
孙氏原本还指望借着冯氏之手,除掉林氏。结果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叫苏氏得了好处。
碧桃将消息说给她听时,她愤怒地摔了手中的瓷杯,接连骂了几句,不中用的。
当天下午,孙氏就气鼓鼓地去了清风园,二话没说,叫人提溜了王嬷嬷出来。
王嬷嬷的伤还没见好好,趴在木架上,奄奄一息。
孙氏可顾不得这些,眼下她迫切的需要一件事,来证明自己对陆相的衷心。
她坐在美人塌上,长眸一瞟,冷冷的瞪着陈氏,“相爷可发话,将卓嬷嬷那个贱蹄子速速清理出去,免得脏了府上的地。事到如今,她怎么还在府里?”
“相爷说的是再晚两天。”
冯氏抿了嘴唇,她虽然心底清楚,陈氏找上门来,是故意为难于她。倒也不敢把话说得太僵,只能搬陆相出来。
她的本意是,等卓嬷嬷的伤养好了,再寻个机会送她出去。
反正陆相口中的过两日,也没有个具体的时限。说不准,时日一长,就将此事忘却了。
“是么?”孙氏闻言,冷冷一笑,“相爷正因为担心你包庇下人,这才叫我来替他行事。”
“来人,速速将卓嬷嬷赶出府。”孙氏丝毫不加留情。
两个小厮一前一后,作势要抬起卓嬷嬷的担架。
“夫人。”冯氏急眼了,忽然跪倒在地,“求夫人再宽限两日,待嬷嬷的伤口愈合之后再说。”
“宽限?”孙氏冷哼一声,“妹妹是要公然违抗相爷的意思?”
“娘,你好糊涂。”陆子衿突然走了过来,冷眼瞟一眼冯氏,眉眼间带着几分厉色,“娘也该为别人想想。”
“甭看子衿小,她倒是个明白人。”孙氏冲陆子衿微微一笑,伸出了手。陆子衿见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反手抓住孙氏的手,眉眼盈盈。
“你若听从我的意思,早早送了卓嬷嬷出去。相爷说不定还会念在你衷心无二的份上,给你个好脸色看。若不然,后头的日子,你也甭过了。你自己不要前途没什么,子衿还要指着你寻一门好亲事呢。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你自己想想清楚。”
一席话,凑巧说到陆子衿的心窝子里,陆子衿吸吸鼻子,心里激荡起一股暖流。
她娘想不到的事,大夫人倒替她想到了。
她这会儿打心眼里觉得,孙氏这个嫡母要比她的生母要亲切的多。
第26章 . 不理 跟你有关系么?
“既是这般, 便依姐姐的意思吧。”冯氏咬着唇瓣,神色惨然。
她太清楚陆子衿的脾气,所以, 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做,自己的女儿少不得要埋怨她这个当娘的胳膊肘往外拐。
母女俩之间, 原本就有隔阂,她实在不希望, 女儿因此再误会她。
“很好。”孙氏勾着唇,淡淡笑了笑,又朝着那两个小厮挥挥手, “抬出去罢。”
烈日当空, 洒在石子路面上, 刺得人眼睛疼。
卓嬷嬷趴在木架上, 活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
为了避嫌, 冯氏并未出来相送。抬她出来的两个小厮,也嫌弃她晦气,丢下木架, 匆匆然就往府中走。
卓嬷嬷揉揉身上伤口, 双手撑地。咬着牙关,艰难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巷外走。
每走一步, 身上的伤口,就疼得像是有小虫子在咬。
疼得她嘴唇微微发白。
昏厥之际,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
接连这四五日,每天一大早,陆微月都会跟娘亲一道,按时的去跟陆老太太请安。
陆老太太嘴上虽没说什么, 心里对她们母女的厌恶,一天少过了一天。
当然,请安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天她提醒过后,果真再没传出陆相夜宿明月园的消息,这叫她十分意外。甚至于,她一改从前对林氏的看法,头一次觉得林氏恪守本分。
至少,她拿她的命令,当回事儿。
陆相却有些不乐意,这几日,他频繁地出入花溪园。每次张口闭口,谈的全是叫陆老太太撤回那不成文的规矩。
陆老太太虽然心疼儿子,但也担心,松口之后自己的儿子会深陷其中,回头再影响了朝政,也就一直没有答应。
陆相愈发心烦意乱。
每次夜幕一降,他的胸口就有团火在烧。但每次他召见林氏时,总被林氏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诿。
欲擒故纵,这是陆微月的主意。
林氏也很赞成,一来,她是想全心全意的照顾女儿,其二则是为讨陆老太太的欢心。
母女俩过得倒也轻松自在。
无事之时,陆微月便会搬了小板凳,坐在廊下静静地看她娘刺绣。她表面上看起来悠闲惬意,实则在等待时机成熟。
第六天的时候,秦清忽然登门了。
秦清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荷叶包成的肉粽。
他昂首阔步的在前面走,后面跟着天冬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手拿药箱,正是国公府上的郎中,黄有全。
很明显,这阵势是践行上次的诺言,来替陆微月瞧病来了。
秦清长得俊秀,又浑身贵气。他虽只来过一次,陆府的守门人,便已认得他。
他刚刚走上台阶,守门的小厮福禄,就急忙弯腰同他行了礼,“秦公子,您里面请。这会儿相爷还没下朝,您看要不奴才去请海总管过来?”
福禄虽然认得这张脸,但一时也分不清,来人究竟是秦家大少爷,还是世子爷。想来想去,只好用了公子一词替代。
秦清唇角一勾,淡淡地道:“不必。我是带郎中,来替六姑娘瞧病来了。这件事,陆伯父知道。等他回来我再过去拜见。”
“那用不用奴才替您引路?”
陆家的宅子,错综复杂。光是大小园子,就有十几个。加上,陆相又甚喜绿植,府中角角落落里,种的全是树。
相似的风景,相同的摆设。许多人第一次来,若无人陪伴,经常会迷路。
“不用。”
秦清的胸有成竹映在天冬的眼睛里,赫然成了奇怪的东西。
他凑过去,不安的问,“世子,您当真认识路?”
秦清眯眼一笑,并不理会,自顾自地埋头往前走。
走到半路,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他,“秦凌哥哥。”
是陆冷霜的声音。
他虽比秦凌小一岁,但二人身高体型,相差无几。单看背影,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被人认错,也是常有的事儿。
秦清装只作没听见,仍机械的挪着步子。
然而,天冬不明其意,闻见声音,立马转过了头。
“世子,似乎是陆家小姐把您当成了大少年。您看您要不要?”
天冬从未来过陆府,自然不认识陆冷霜。但见她打扮华贵,举手投足间,又充斥着一股子贵气,便料到她是陆家的小姐。至于是几小姐,他不得而知。
“别理会她。”
秦清有些不悦,眉毛一挑,步子迈得更大。
见他没有回头,陆冷霜不免有些着急,她慌慌忙忙地跑快了几步,拔高音量,又喊了一声,“秦凌哥哥。”
她这几日,被陈氏拘在园子里,老老实实地在学规矩。好容易,逮着个她娘不在,她带着冬雪偷偷地就溜了出来,打算去后花园里走动走动,散散心,透口气。
冬雪是她新挑的丫鬟,为人玲珑,又惯常说一些她爱听的话。以至于,她甚至觉得秋林被她娘发落,是一件好事。
刚才冬雪眼尖,远远瞧见秦清,便嘀嘀咕咕地指给陆冷霜看,“您瞧,那好像是秦少爷。”
陆冷霜情窦初开,正被思念折磨,听冬雪一说,胸口陡然一震。
她既紧张又兴奋,犹犹豫豫半晌,还是情不自禁高喊了一声。
秦凌来陆府是做什么呢?为什么不找她?她务必要问问清楚。
这般一想,陆冷霜的步子更加急切,连呼吸也有些喘。她大跨一步,伸手揪住了秦清的衣袖。
秦清没好气的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瞪着陆冷霜那张因为奔跑,而泛起潮红色的小脸,冷冷道:“你看清楚,我是秦清。”
他承认,陆冷霜的那张脸,确实长得标致。弯弯的眉毛,透着灵动。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盛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魅惑。
换做任何一个男子见了,兴许都会忍不住深陷其中。
但他例外。
他巴不得,此生永远看不见这张脸才好。
看清楚来人是秦清后,陆冷霜紧攥着手心,一时间怔在原地。
不过,很快她那因为吃惊而长大的嘴巴,就合上了。紧接着,两片红唇,轻轻一碰,发出了冰冷的音节,“原来是世子爷。”
她讨厌他。
生辰那天,他当众令她出丑,这点儿仇恨,刻骨铭心。
“你有事么?”秦清的态度也没好到哪儿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话毕,他用力一挣,甩开了陆冷霜的手。
陆冷霜瞬时出离了愤怒,再不济,她也是这府上当之无愧的七小姐,是府上唯一的嫡女。所有人,都得无条件向着她,听从她。她绝不允许,出现不和谐的画面。
“你来做什么?”陆冷霜扁着嘴,问得丝毫不客气。
“跟你没关系。”秦清将头转过去,又往前走。
陆冷霜气得够呛,跺着脚,气急败坏地道:“秦清,你给我站住!”
就是国公爷本人,也不曾对自家少爷这般大呼小叫过。天冬气不过,狠狠剜了一眼趾高气扬的陆冷霜。
若不是念在主仆有别的份儿上,他早就怼了回去。
秦清冷哼一声,眉眼间尽然是不耐烦。他索性不再去理陆冷霜,别过头向天冬使了个眼色。
天冬心领神会,一边催促黄郎中,一边道:“陆小姐,我们世子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陆冷霜一听,面色全变了。她愤怒地指着秦清,恶狠狠道:“秦清,你要敢走,我就跟你没完。”
谁料,秦清不仅不理会,反倒越走越快。三个大男人,脚下生风,很快便同陆冷霜拉开了一段距离。
陆冷霜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她提着裙裾,作势就要往前追。
冬雪生怕事情闹大,急忙拦住陆冷霜,忧心忡忡道:“姑娘,您不是要去后花园。我们快些去吧,等会儿夫人回来发现您不在园子里呆着,只怕又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