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一到,陆微月瞒着林氏,悄悄莫莫的将香料拿出来,找了个隐蔽的地儿递给他,“海总管,您明儿拿去叫人验验。”
“姑娘,这香料哪来的?”海蓝一脸郑重的接过来,紧张兮兮的问。
“今儿冯姨娘送来的,我有点儿不放心。”陆微月抿着嘴唇,面色凝重。这些小事儿,若放在前世,她可能连注意也不会注意到。
冯姨娘?那可不是善茬儿。在府中生活了十几年,各房主子明里暗里是什么样,他心里早有定数。
想想冯氏素日里笑里藏刀的模样,海蓝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点头道:“行,卑职今晚就去。”
“也不急在这儿一时半会儿的,总管不若明儿再去,今晚您只要想办法先弄些龙涎过来。”
“这个好说。”海蓝将盒子揣进怀里,舒了一口气,“碰巧上月送到大夫人房里的龙涎还剩一些在库房,我现在就过去拿。”
“夏荷,你跟海总管一道去。”
陆微月刚刚换上夏荷拿回来的龙涎,陆相就翩跹而至。
一进屋,他就闻见了熟悉的味道,猛嗅了一口,勾起唇角问道:“是龙涎么?”
“父亲,您的鼻子真灵。”陆微月冲她爹甜甜一笑,“这是下午冯姨娘刚送来的,说是给娘安神用的。”
“是么?她有心了。”难得提起冯氏时,陆相的口气变得柔和,“倒是我,竟忘了这事儿了。你近来睡眠浅,龙涎安神的效果又好,我早该给你送几盒来。”
话毕,他就扭头吩咐海蓝:“你明儿就到外面再买上几盒,给林姨娘送过来。”
“爷,不必麻烦。姐姐送的两盒还能用上几日。”林氏给陆相递了杯茶,笑眼盈盈地柔声劝一句。
陆相没有接,反而将她的左手抓在手心里,一脸愧疚道:“最近难为你了。”
林氏的腰疾虽好了不少,但还是不敢用力触碰,一碰就疼得哆嗦。这些事,他原本也是知道的。但每到夜里,他抱着她睡时又忍不住做那种事。结果,林氏每次都疼得呲牙咧嘴,还得强忍着去迎合他。
“爷,也没什么,再过两日就能好全了。”林氏说话时,脸上漾着一片绯红。这一片红,映在陆相眼里,又成了叫他心神不宁的东西。
“那就好。”
陆相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将茶接过来,心不在焉的饮上一口。
陆微月识趣儿的告辞:“父亲,女儿回房睡了。”
“去罢。”
熄了灯,躺在床上,陆微月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她想着秦清含糊不清的回信,又想想冯姨娘送来的那些香,眉头拧得像是一股麻绳。
上辈子,她娘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又是谁订下的她与秦凌的亲事?为什么选了她?
那时的她,就像被人捂住了耳朵,蒙上了眼睛,什么也不知道。正因如此,纵然重活一辈子,有许多事情,她依然只能凭感觉慢慢摸索。
……
海蓝回信儿,是在次日午后。
他揣着那两盒香料,眉头深锁,一脸为难。犹豫了半晌,迟迟没有开口。
陆微月看着有些心急,催促道:“海管事,你只管说。”
“卑职……卑职……怕脏了姑娘的耳朵。”海蓝舔舔发干的嘴唇,掌心里渗着细密的汗珠。
若非他亲耳听到,他根本不敢想象,这深宅大院里居然还有人弄这种腌臜东西。
“这香料里是掺了毒么?”
联想到上辈子她娘莫名其妙的死,陆微月的胸口一凉,面上笼罩着一层寒意。
“也不是。”海蓝紧紧咬住嘴唇,摇了摇头,硬着头皮道:“是……是……催……情香。”
说完,他就后悔起来。陆微月尚小,还未及出阁之龄。当着她面说这些,总是有些不合适。
竟是催情香?难怪海蓝不肯说。催情香向来被视作下作之物,是大户人家的一大禁忌。
冯氏居然拿这种东西来给她娘?
陆微月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掀起的一丝波澜,很快就归于平静:“管事,您不必把我当成小孩子。这事事关我娘安危,我一定要弄清楚。”
陆微月这般一说,海蓝心瞬时就放宽了许多,点点头继续说道,“姑娘说的是。不瞒姑娘说,卑职辗转跑了五家香料行,又请了七八个制香高手。结果,众口一致,都说是……这东西……官府已经明令禁止贩卖。不过,真想弄过来,倒也容易。”
“花银子?”陆微月冷冷一笑,“冯姨娘还真是什么事儿也干得出来!”
“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海蓝搓着手,神情也渐渐变得严肃。府里发生这种事儿,他这个做管事的,没理由袖手旁观,“姑娘,您看,要不卑职现在就同相爷禀告?”
“不急。”陆微月的神色一凛,“咱们静观其变,我倒想瞧瞧,她要做什么!”
第47章 . 争吵 要不是我,你能当上这个大少爷!……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 照在长廊下的花池中。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呼吸之间,尽是炎热感。
一个穿褐色长衣的小童, 垂着头,弓着背, 脚步匆匆地往长廊上跑。
“东西送去了么?”
秦凌坐在雕花长椅上,拿着青花瓷杯, 一口一口抿凉茶。他的眉毛拧成一股,面色格外凝重。
“相府风霜园的下人说,最近半个月七姑娘都在陆老太太那儿了。所以, 奴才……”话说到后来, 那小童越发的没有底气。
“所以, 没送去么?”秦凌板着脸, 一字字问。
那小童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 道:“是。”
“养你们有什么用!”
秦凌气得浑身发抖,他顺手抄了手中的茶碗就往那小童身上丢。
那小童哪里敢躲,硬着头皮杵在原地, 一动也不敢动。瓷碗“啪嗒”一声, 正好砸在他左肩胛骨上。剧烈的疼痛,叫他的嘴角跟着抽搐了一下。
他觑着秦凌冰凉的面色,忍着痛, 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捡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等候发落。
“站着吧。”
秦凌冷哼一声, 不再去看他,抬脚进了里屋。
因着紫玉的那件事儿,他近几日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能明显的感觉出来, 他爹最近看他的眼神儿也跟从前一样。从前是厌恶,现在是厌恶加戒备。
刑部侍郎王文远,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儿。前几日,逮着他问了一通。
临了,又不忘加一句:“国公爷是真的看重你么?”
除了心虚的点头,他别无他法。
王文远哪里愿意相信,对他的态度,一天冷淡似一天。这种结果直接导致,他在刑部所处的位置越来越尴尬。
假若他想再往上爬上一步,只有真真实实的做出点儿成绩来。除此之外,很难再指望其他。
但眼下,朝局稳定,民心安稳,真要做出点儿成绩叫别人刮目相看,也并不容易。
所以,想来想去,他想到了陆冷霜。
陆冷霜是陆相的嫡亲女儿,又是前丞相孙伶的亲外孙女儿。
他日若能拿下陆冷霜,根本不用他自己出力,陆家和孙家人也会想法子为他开辟道路。这般一来,定能省去他不少的气力。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托人暗中收买了风霜园里刚刚被提拔上去的大丫鬟冬雪。
哪曾想,这头一次去送礼物就无功而返。
秦凌越想越觉得窝囊,心气不顺的躺在了床上。不过,刚躺下,他就听到窗外他娘姚氏的说话声。
“凌儿……哎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儿,怎么昏倒了?来人,快将三七拖到房里,再用点儿清水降降温。”
姚氏刚进到园子里,就瞧见一个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走近了一看,居然是秦凌跟前的贴身小童——三七。
她生怕再闹出人命,赶快吩咐值门岗的两个小厮将人带下去。
姚姨娘的一字一句,秦凌隔着窗户听得格外清楚。但他这会子,心情不畅,动也懒得动一下。
将园子里的事儿收拾妥当,姚姨娘提着裙裤迈过了门槛,往屋里去。
“凌儿,娘就知道你在。”姚姨娘兴冲冲的绕到屏风后面,一句跟一句的劝,“忘了娘跟你说的话了,怎么不去陪着你父亲!”
“那也得父亲叫我过去!”秦凌冷冷淡淡的回一句,翻了个身,将身子转向了墙壁。
自打紫玉被杖毙后,她娘时不时的就往他这儿跑。天天念叨过来,念叨过去,只有那两三句话。
他早听得烦透了。
“凌儿,娘知道你为难。但是……”
姚姨娘顿了一顿,坐在床榻前的太师椅上,忍不住旧话重提,“你要讨了你父亲的关心,娘才有活路。”
没了紫玉伺候,她再做什么活来,总觉得不大习惯。
虽说从前她也是丫鬟出身,什么粗活累活都做过。但到底这十几年来,她当的是主子的身份。再不济,身边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丫头可以使唤。
原本,她觉得紫玉死了,秦国公好赖会再指派一个过来。
谁曾想,巴巴等了四五日,还是不见人影。
无奈之下,她亲自跑去了一趟敬事房。结果,丫鬟总管说,压根儿没听秦国公提起这回事儿。
莫非是忘了?
这般一想,她又跑去了清月阁,亲口向秦清打听。毕竟,上次带走紫玉时,秦清口头头承诺她会再换一个过来。
问了秦清,才知道不叫丫鬟过去伺候,是秦国公的意思。
秦国公原话说的是,既然她跟前儿的丫鬟跟她一个德性,那还不如没有。
那一刻,她才刻骨铭心的知道,原来过去了这么许多年,对那件事儿,他仍旧没有释怀。
难怪,她的青桂园,他一次也不来。就好像这个园子里根本没她这号人存在一般。
“娘,你还嫌不够乱么!”秦清猛然直起了身子,瞪着姚姨娘,冷冰冰的道:“丫鬟的事儿,我帮不了忙。”
“娘知道……”
他这么一说,姚姨娘的态度立即软了下来,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种时机,叫自己儿子公然去违抗秦国公的命令,是一个太不明智的选择。
只是。
她现在烧个水,做个饭,也必须得自己亲自动手。
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走投无路了。
“可是……”姚姨娘搓着手,一脸乞求的盯着帐子,“凌儿,你最近没事了,多到你父亲那儿走动走动,顺带着提提这事儿。”
“我不去。”秦凌穿上鞋,看也不看她娘一眼,“我早说过,今天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偌大的国公府,拢共就一房妾室。纵然如此,一年到头,她娘有时候居然连他爹的一面儿也见不上。
当真是可笑。
若不是他的出身在这儿摆着,他又何必花费那么多心机。
如今,折了一个紫玉,他爹和秦清只会更加戒备。
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想另外在培植一个亲信,哪里是容易事。
“凌儿!”姚姨娘的面色变了一变,看着秦凌的目光,突然变得严肃,“要不是我,你能当上这个大少爷!”
第48章 . 笼络 如虎添翼
一句话说得秦凌哑口无言, 他抿紧了嘴唇,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着姚姨娘, 猛地甩了袖子,怨忿道:“这个大少爷本就是徒有虚名, 不当也罢!”说完,大步流星的就要往外走。
姚姨娘见状彻底慌了神, 她后悔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重了,叫秦凌闹了脾气。
所以,她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抓秦凌的袖子, 放软了声音, 自责道:“凌儿, 是娘说错话了。你原谅娘, 好不好?”
秦凌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他像尊雕像似的杵在原地没动。
“凌儿,你不知道, 娘孤苦伶仃的在那个院子里, 过得多辛苦。”姚姨娘吸溜着鼻子,转而向秦凌倒苦水:“娘只求你这一次,求你一定……一定要想法子……说服……”
“知道了。”
听见姚姨娘旧话重提, 仍是为自个儿打算,秦凌觉得心寒得很。他使了力将袖子从她的手心里抽出来, 冷冰冰道:“要是没其他的事儿,你先回去吧。”
他实在没功夫,也没力气再跟她耗着了。摊上这么一个娘,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秦凌憋着一团气, 一下走到了门口,原本左脚已经先迈出去,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又倒了回来。
“下次姨娘再过来,就说我不在。”
“是。”守门的两个小厮互看一眼,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因为平素秦凌同她说话的口气一向是冷冷冰冰,爱答不理。所以,见儿子拂袖而去,姚姨娘也没放在心上。
她简单的整整衣衫,又将眼角的泪轻轻抹了去,这才怀抱着最后一点希冀,不情愿的又回了青桂园。
母子俩前脚一走,后脚秦清就到了。
不过,他并非来找秦凌,而是来找一个下人——三七。
紫玉的事情过后,他就在凌霄园里,暗中布下了眼线。以确保凌霄园里一旦有风吹草动,他就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世子爷,三七就住在这儿。”一个引路的小童,指了指后院的一个破木屋。
“知道了。”秦清淡淡应了一声,又冲天冬使了个眼色。
天冬心领神会,立即道:“咱们世子爷听说府上有个下人昏倒了,生怕出了人命,所以过来看看。这件事,不准外传,免得回头大少爷知道了再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