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的同门运气已经很差了,要是再得罪师尊,虞桃想不到她该怎么进行自己以后的修行生活。
于是她体贴地决定不插手,让沉鱼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若叫沉鱼听到虞桃的心声,恐怕会一口老血喷出来:看,又一个被月微尘外表欺骗的受害者!
而且到底是什么眼神,才能看出来她和月微尘关系好?
与说师徒情深,倒不如说是月微尘的压迫感到位,沉鱼实在不敢与他公然顶撞翻脸。
她寻思有什么话能缓解此时窘境,月微尘则自己出手了。
“你是说,像这样么?”
青年伸手,握住少女纤细手腕,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袖摆拿开,随后放开,动作礼貌而克制,他望向沉鱼的目光仍然温柔平和。
场景忽然就变成,女流氓碰瓷不成被打脸的剧本了。
沉鱼:???
她干脆地及时止损:“抱歉。”
她煞有事道:“可能是师尊的衣服太好看,或者刚才摩擦发生静电,把我的手吸在上面了吧。”
“静电?”
沉鱼张口就来,镇定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俗语,就是说有些衣服材质特殊,会把人手吸住的奇怪现象,但时间不长,数息间就会自己解除。”
她表现的如此坦荡自然,可以说是和谢孤容两种流派的解决社死方法。
挺有效的。
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原来如此。”月微尘颔首,像是信了她的解释。
“师尊你是要叮嘱什么来着?”沉鱼笑着以玩笑口吻道,“说快点哦,我看好多人都进去了,我们可不能迟!”
这种话也就只有受宠的小弟子才能说,否则就是对师尊大不敬。
月微尘道:“无妨,命中有时终须有,无时也不必强求。”
“那些人在强求?”
“嗯。”
“那我们这些人里,谁不是强求?”沉鱼好奇问。
月微尘的目光盯着她。
沉鱼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当然不是。”月微尘唇边露出轻浅笑意,“只是想看看你。”
沉鱼:……sbdyufwgfi%……&*%65*
虞桃哑然失笑,只觉得沉鱼师尊有意思极了。
“那有缘者在我们里面么?”
月微尘望向离池二人的方向。
沉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师兄?还是小师兄?”
“命中有时,怎么都逃不掉的。”月微尘说道,“你无须替他们操心。”
“话说一半怎么可能不好奇?”沉鱼义愤填膺。
“那你就需要学会克制好奇。”月微尘平静道,“在这天下,死得最快的,往往是好奇心最重的人。”
沉鱼觉得他这话是在内涵什么。
于是她不再追问:“好吧,话题好像确实跑远了,师尊你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
“克制好奇心。”月微尘说道,“旁人要冒险,你便随他去,你只是来历练增长见闻的,莫要与人死斗,导致自己有闪失……”
月微尘还真有许多叮嘱与她说。
基本是让她稳住别放飞自我的,并且还有许多实用的经验技巧。
沉鱼没想到他对凌霄会如此了解:“师尊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凌霄会肃纪长老,我往年做过机会,某些相同的事情,每年都在发生,我只是总结出来,提醒你们避免开而已。”
沉鱼认真颔首:“我记住了。”
“那便听你师兄们的安排,莫要擅自行动,莽撞闯祸。”月微尘轻声道,“若是遇到危险孤立无援,便呼唤我的名字。”
“有用吗?”沉鱼说道,“您还不如给我几个保命法宝呢。”
月微尘笑容稍敛:“与你的保命法宝,尽在那发带上。”
那这得问大师兄啊。
沉鱼不敢说实话,眨巴眨巴眼睛,怂了。
“我会出现的。”月微尘说道,“你安心便是。”
这话沉鱼相信。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的承诺比来自月微尘的更加靠谱。
“好,我记住了。”
月微尘看向另外两名弟子:“我方才说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两个逆徒没人理他。
甚至,若非月微尘自己设下灵力拘着,弟子之一恐怕已经拔刀冲上来,而另一位弟子不知会yue,还是直接tui。
——谢孤容已经脱离葬仪脉,不算他徒弟,放肆些倒也无妨。
月微尘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沉鱼想起来,他好像很早以前,就已经是任由弟子野蛮生长的态度了。
“总之,凡事三思后行,多考虑你们师妹。剩下的事情,你们经验丰富,不需我多说,”
“我要说的就这些,先行一步。”
沉鱼行礼告别师尊。
她站在原地,等待张望一阵,确定没人会再来打扰他们,方才回身:“这次没人回来了,师尊来的虽然很意外,但话都是对的,我没有需要补充的了,走吧。”
说罢,她领头向山谷中走去。
虞桃跟上两步,小声和她咬耳朵:“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提过你的师尊,这也太……太惊为天人了。”
沉鱼抿唇微笑,不知这话能怎么接。
她建议虞桃看看她师尊堆满密室的手办收藏,再来确定要不要赞扬她师尊。
能看出虞桃对师尊印象很好……哎。
她惆怅想起,自己最初也以为师尊会是圣父人设来着。
大概这就是卖相好,演技佳的优越性吧。
*
两人小声聊着天,同时警戒周围环境,偶尔有他门派、或者同门弟子经过,但彼此间都保持了克制距离,避免摩擦。
“到了!”虞桃打量着前方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都聚在那里,应该就是起始点吧?”
这个推断是自然而然的,就连沉鱼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沉鱼吐槽:“还好,这次总算不是庙了。”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圆塔,由于护塔灵阵失效大半,因此塔身掉色严重,不少由木头组成的结构也已腐朽。
此刻站在塔下,总叫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吹过,塔就会垮塌。
“这是什么东西?”虞桃惊讶道,“北邙山中,当年也建了经塔?”
“未必是经塔,也可能是类似幻境的存在。”
沉鱼在心底念叨:“千机,你还在么?”
“我在。”千机说道,“但不排除我与你一起进入幻境的可能。进入北邙山后,磁场检测便出现了感知混乱问题,无法进行详细测量。目前正在抢修,所需时间未知。”
沉鱼只想知道千机在不在,没想到敬业的千机直接给她报了一长串好消息。
“行,我知道了。”
这事急不来,只能交给专业的人做。
还有一种方法能够检测是不是幻境,那就是呼唤月微尘的名字,如果师尊能天神下凡出现,那肯定不是幻境。
然而这种法子也就是想想,轻易不能动用。
就在此时,前方人群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向前移动几步,却又死死站住了。
原本分散的人群此时陡然聚集,显然是看到重要人物现身才会如此。
沉鱼分析好后,迅速将推断告诉同伴:“你们谁能看到前面情况么?”
目前局势不明,不方便和所有人都交恶的拼命挤前排,那是效率性价比最低下的选择。
离池声音凝重:“那个老头出现了。”
“老头?”沉鱼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月老祭司?”
“嗯,就是那个人。”离池说道,“仍然满身红线,且看他如何说。”
前面略微嘈杂的人声陡然消失了。
因为月老祭司开口欲言。
“诸位来到此处,想必都是为了凌霄宝剑,会见剑灵。”他声音嘶哑,态度不像幻境中那般辛辣轻佻,“老夫看管经塔已有数百年,见过无数修士前来求缘。均是如你们这般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可惜得以善终者,寥寥无几啊。”
他嘶哑的笑了几声:“所以老夫有一句劝,进了塔门,可就再没有回头路,生死由天。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诸位重新考虑考虑吧。”
现场一片屏息凝神,没人应声。
月老祭司又笑起来,絮絮叨叨地嘀咕:“很好,连决心也是一如当年,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啊……那老夫不说废话了,年轻人都急性子。”
此时听得多了,沉鱼便品出差别来。
幻境中的月老祭司轻佻辛辣,为老不尊,但眼前的月老祭司,已是垂垂老矣,说话像棺材里的尸体发出的气音,破烂风箱竭力地鼓噪。
除此之外,倒是相差不大。
接着月老祭司讲述了凌霄会规则。
“这是你们唯一需要通过的考验,最先抵达塔顶的人,便是本次凌霄会魁首,能够得见凌霄剑灵。至于你们在塔内如何登塔,是联手合作,还是彼此攻击,都没有任何限制。”
“唯一的规则是,凌霄剑灵,只会垂青于最强者。”
说罢月老祭司疲倦地摆摆手:“你们去吧,老夫一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
尽管众人均是心里着急,恨不得自己第一个进塔,而月老祭司也已让开塔门,可谁都不敢率先进去,生怕显得自己无礼或者过于急切,拉低月老祭司对自己的印象分。
在这样既快又慢的古怪氛围中,除了沉鱼四人外的修士均进了经塔。
沉鱼这时方才走到月老祭司面前。
老头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在沉鱼之前,已经有过许多人尝试向他搭话,但月老祭司要么闭眼假寐,要么胡言乱语两句话敷衍过去。
沉鱼站到月老祭司面前时,对方显然以为她与他竞争者别无他样,因此完全无动于衷,念叨着常人听不懂的奇怪言语。
“老前辈,有件事想要请教您。”
说完,沉鱼顿了顿。
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很确定只要不是彻底失聪,这老头肯定能听清她的话。
见月老祭司没反应,她自顾自道:“我们进入北邙山后,经历了一场试炼,那是一处环境,那时候我们在一处月老庙中遇见了与您长相极相似的人,他自称月老祭司,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请问是您么?”
沉鱼说话很客气,语速也不快,她寻思月老祭司怎么都该有些反应。
毕竟当时是他指引他们的不是么?
结果任她口舌费劲,老头就是不理她。
正在沉鱼琢磨怎么做能叫这老头开口时,离池走了上来。
带着青铜鬼面,浑身煞气的冷漠少年,总算叫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多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不得了,只见离池一把揪住月老祭司衣领,将从地上拽起:“她在与你说话,没听到么?”
月老惊骇地睁大眼睛,满脸写着错愕,显然没有想过,居然有选手胆敢这样对待看门大爷。
不怕被穿小鞋过不了关,甚至死在塔里么!
而面对离池,绝大多数保守派,首先注意到的都是——
“鬼族后裔,毫无礼数可言么?”
月老祭司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讥诮道。
这样的种族歧视,离池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
“嗯,我乃蛮夷,不开心时便会杀人取乐,”他冷淡道,“所以现在知道怎么做了么?”
说着,他另一手掌间氤氲出沸腾黑雾,无尽的刻毒怨恨自那鬼雾中散发开来。
货真价实的恶鬼!
“想好了么?”离池声音干脆,大有不配合就一巴掌解决他的架势。
他的表现,实在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毕竟离池扮演大恶人,根本是轻车熟路,老本行了。
月老祭司安慰自己,有谁会与鬼族讲条件?自己这是随机应变。
“有什么问题……请说。”月老祭司不情不愿地说道。
嗯,怕死。
怕死就好办了。
离池示意沉鱼不要开口:“她方才说的你没有听见么,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不、不用……”
虞桃和沉鱼面面相觑。
尤是虞桃,她发现离池和她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她虽然知道离池不好惹,但初遇后没多久,离池便摘下面具,与他们合作探索幻境中的秘密,虽然冷酷,但除却敬而远之外,倒也还好。
然而此刻的离池,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虞桃不敢想象,若是他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自己能撑多久。
但他这样对待月老祭司,真的没有问题么?
沉鱼想的则是,离池心情果然很不好。只能说月老祭司太倒霉,恰好撞枪口了。
月老祭司说道:“我不认识她,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很好,那去死吧。”
离池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掌,似乎要将月老祭司活活扼杀,老者的面庞迅速涨得通红,接着由于无法喘气,憋得捶胸顿足,手舞足蹈,试图扒开离池的手,然而少年的手如同铁爪,死死焊在老者咽喉,怎么都分不开。
虞桃嘴唇动了动,有心劝阻,然而一看沉鱼,对方神色镇定地看着前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谢孤容……根本不用看,谢师兄和离池师兄是一路货色。
“沉鱼,我们不管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