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毒雾本身不具备任何针对经脉的毒性,只会干扰神识,若灵感不足以从幻觉中摆脱出来,便会永远沉浸于幻象中,直至神识亢奋到极点后暴毙。
看似平平无奇,但暗处竟还藏了一群皮糙血厚的食尸鬼,而师兄弟俩惯例地冲进毒雾里开无双,没想到食尸鬼攻击力极低,但防御力极高,同时毫无痛感不惧死亡,硬是将两位战神在毒雾中拖延了一炷香时间。
反倒是沉鱼二人,由于灵感极高,能够屏蔽毒雾,最终磨死一群小怪,带着师兄弟俩进入楼梯间。
由于从幻象中清醒后,沸腾灵识骤然冷却,会给人强烈的疲倦感,因此他们没有急于进入下一层迎战敌人。
“你还好么?”沉鱼扶住离池,语气担忧,“是被影响了么?”
无需讳言,鬼族生来容易失控发狂,这种狂躁特性给予他们更强大的战斗天赋,却也削弱他们在灵感上的潜力空间。
面对这种精神攻击,离池确实更需注意些。
离池默默将手从她掌间抽出,闷声不答。
“你是不舒服还是不想理我?”
“谢孤容更需要你。”离池淡淡说道。
沉鱼:……
谢孤容:?
剑修青年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刚才他乃是汲取话本中的范例,吸引沉鱼的注意力……不得不说,虽然那都是些无聊玩意儿,但偶尔也会有些精妙之言。
眼看就要成功,却被离池搅局。
原本他什么也没打算说,但离池此番表现,却无异于挑衅。
这小怪物哪有如此脆弱?
自离池被月微尘捡回的那日起,谢孤容便看着他了,他清楚这看似清瘦寡言的少年,究竟有多么恐怖顽强的意志。
沉鱼声音放低:“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在闹脾气?”
可他在意的少女,并不像他一般冷静慧眼。
谢孤容觉得,那面具小子似乎专门看了他一眼。
?
想死么?
“没有。”离池平静道,“你不要想多。”
“有什么想多不想多的。”沉鱼皱眉,不再与他废话,从芥子袋中取出水壶,“什么都别说了,喝水。”
水壶递给少年,后者却不愿接过。
面具露出的嘴唇紧抿,而且这面具虽然设计得很森严狰狞,但正因为设计感,导致嘴部露出的空间极小,不方便饮水进食。
沉鱼从没见过离池在戴面具的情况下进食。
现在这种情况,指望他自己摘面具是没可能了。
“你应该还在被鬼雾影响,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她抬起手,缓缓靠近离池面庞,给予他充分的接受余地。
“不要抗拒。”沉鱼轻身说道,“我是为你好 ,你自己不愿意摘,我来帮你。”
少年将要抬起的手,就这么硬生生僵在原地,最终,只是转过面庞,表示自己仍在抗拒。
但这种消极软弱的抵抗,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沉鱼的手指抵在面具边缘,冰冷尖锐的触感自指尖一直侵入心脾,令人止不住地要打哆嗦。
于离池而言,感受同样如此。
就在揭下面具的同时,少女指甲边缘不小心剐蹭到了他的皮肤。
离池激灵,全身毛孔几乎都在那霎时间张开,鲜血在经脉中狂涌,心中几乎生出名为战栗的感触。
他竭力忍耐自己抬手扼住少女的欲望,这是恶鬼藏于血脉的劣根性。
于是,离池任由她轻柔小心地,将面具从脸上拿开。火把跃动的光亮投映在少女脸上,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显得温柔圣洁。
沉鱼解释道:“我要看看你的脸色,免得你又逞强,没别的意思。”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眸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情绪,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状况比她预想得好上些许。
他声音低哑:“我知道。”
“我看你怎么迷迷糊糊的。”沉鱼嘀咕着将水杯递给他,“喝水。”
离池仍然看着她不动。
沉鱼无奈。
她对离池最没办法的就是这个沉默不合作,倒也不顶嘴,不逃避,但就是不会配合你,也不会张嘴说哪里觉得不好。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想法?”
“随便你怎么想。”
看,就是这样。
既然他不说,那就按照她说得办。
因为她就是这样想的。
“喝水。”
沉鱼将水壶抵在少年唇边,壶嘴在唇上压下凹陷,盯着多看几眼,竟有些意外诱人。
她想将目光转开,但离池就着她的手开始啜饮,缓缓地一小口,她不好将手放开,也不好转开眼,只能故作平静无事地与他对视。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神情温驯中透着隐忍的压抑。
如同孤狼注视猎物,又似猎犬对主人的渴望。
少年喉结滚动的每一下,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自己没有长手么。”
青年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
水壶被从两人中夺走,离池温和的表情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压下眉眼间含着霜雪。
谢孤容反手将水壶砸向离池,根据飞行速度,沉鱼毫不怀疑这水壶若是砸到正常修士身上的威力——多半能生生砸到骨折。
啪。
离池稳稳接住,神色却更难看了。
拿到水壶又能如何,除非他泰然自若到,能重新将这水壶递给沉鱼,叫她喂水。
谢孤容与离池相识近十年,太清楚这小怪物的脾性。
乖戾高傲敏感,要他向另一人近乎示弱的撒娇,简直比……
离池将水壶还给沉鱼。
“还给我吗,你还喝吗?”沉鱼礼貌地问了句。
“嗯。”
“什么?”
“喝。”
可离池自己不动,只是盯着沉鱼。
这下换谁都明白他的意思了,沉鱼觉得苦恼,私下怎么样都可以,但这里毕竟有大师兄盯着呢,在他面前这样光明正大……到也不能算偷情,但这种挑衅行为不是自找麻烦么?
少年坚持地看着她。
沉鱼心中逐渐动摇,其实,如果她操作得好,给离池喂个水倒也说明不了什么,况且他目前情况真的需要补水静心。
“好,我来。”
水壶再度从沉鱼手中被夺走了。
离池目光愤怒地射向谢孤容。
剑修青年唇角微翘,眼里毫无笑意:“不是要喝水么?”
委实说,沉鱼觉得,离池现在可能更想喝他的血。
沉默少顷,离池轻声道:“好。”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极其离谱的,谢孤容给离池喂水的画面。
这一幕,即使是月微尘也绝对不可能想到。
“身体不舒服,需要多喝热水。”谢孤容面无表情地在掌间以灵力点燃火苗,堂而皇之地塞到离池下颌炙烤,“师兄我为你加热。”
若不是离池躲得快,这灵火能生生烧焦他一块肉。
饶是如此,他的一缕鬓发也被烧焦了。
见少年躲开,谢孤容状似迷惑地问道:“为何不喝了?你不是不愿自己饮水么?”
离池神情冷峻,眼看他身边鬼气暗涌,似乎要做出反击,沉鱼立刻开口。
“够了,喝水也要适度,我们还要继续登塔呢,不要耽误时间。”
离池道:“耽误时间的人不是我。”
“只有刚上学宫修行的孺子才会如此撇清干系,大丈夫从不会逃避责任。”谢孤容平静道,“没错,我就是故意烧他。”
沉鱼:……
虞桃:……
离池:……
望着眼含怒意的昳丽少年,谢孤容轻蔑一笑:“试图学习我,却不过是笨拙的模仿罢。”
离池大怒,得亏沉鱼再三劝阻,才将两人分开。
这种冲突,随着后面关卡难度的提升而越发明显,除却争先杀敌外,师兄弟二人居然又比起了争宠,便是没受伤,也得给自己糊一脸血,然后请沉鱼为自己擦脸送水嘘寒问暖。
简直是小学生般低级的比赛!
在又一次左手被谢孤容拽着喂水,右手被离池拉着擦脸后,沉鱼终于爆发了。
“都不许故意受伤了,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麻烦拿出与之相应的认真态度,不然失败了怎么办?”
离池严肃颔首:“没错,但我们不会失败。”
“……我说万一!万一懂什么意思么?”
少年认真颔首。
“明白了。”
你明白个der。
沉鱼被这师兄弟俩人折磨得属实无语,不过下一层的关卡设置倒是为她解围了。
——谢孤容为了众人能够安全抵达下层休整,自愿断后。
*
剑尖上逐渐淌下深褐色的鲜血。
谢孤容甩剑,撇去污血,同时目光锐利地环顾四周环境,唯有确定彻底安全,不会有怪物重新追上后,他才会离开这里。
如今可以确定,这绝不是正经经塔,而是有特殊设计的妖塔。
天下绝没有哪个正派经塔会豢养如此之多的诡谲妖物。
忽得,他眸光骤然锐利:“谁在那里,出来!”
踢踢踏踏的声音,在那掉漆木柱后响起。
一个女孩的声音,雀跃而暗含羞怯。
“是我呀。”
“你终于发现我啦。”
面容清秀,穿着朴素长裙的女孩,从木柱后走出。
望向谢孤容的眼神赤诚而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
第七十七章 :死因 ·
按理来说, 此时谢孤容应当一剑将这女孩斩做两段。
这女孩外表柔弱纯洁,看起来十分平凡普通,任何人对她动粗, 都合该是残忍的刽子手。
可正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外表,才叫谢孤容清楚, 应该立刻斩杀这个女孩。
试问, 在这诡谲变幻的妖塔之上,普通人能活下来么?
外表越是无辜弱小,内在越会狰狞恐怖。
然而谢孤容的手掌在剑柄上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迟迟无法拔剑。
“你是谁?”他呵斥。
女孩踟躇,最终垂下头,细声羞怯道:“我, 我是刘大丫。”
她似乎在因自己通俗的名字感到羞怯, 说完便窘迫地盯着地面,不敢看谢孤容。
但见谢孤容不说话, 犹豫一会儿,大丫还是悄悄抬头,偷看谢孤容。
俊美似仙君的男子皱眉望她,脸上仍是那令她一见倾心的冷漠神情。
谢孤容知道刘大丫。
他记得,自己一行人接近北邙山时,曾投宿于一户农妇家中,那农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大丫,于山上失踪。
莫非便是眼前的刘大丫?
谢孤容不记得农妇当日可曾说过女儿姓氏, 委实说,他能记得这回事存在, 都算破天荒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谢师兄的脑子里,都只有练剑两个字。
“你这几日都在这里么?”他问,“你可知你阿娘在找你?”
“阿娘?”大丫一愣,神情露出少许复杂,接着很快满不在乎起来,“可能吧,但她只是想把我卖给村子里的老光棍,我跑了她拿不到钱,自然着急。”
“那你小妹呢?她也在找你。”
“哦。”
“你母亲要卖你,便不会卖你妹妹么?”谢孤容淡淡道。
提及此处,大丫总算神情变化。
看来对于天真烂漫的妹妹,她仍有感情。
“小孩子懂什么,”说完,她看向谢孤容,“仙君你若是如此关心我们家,为何不救二丫,而是必须找到我才说这件事。”
“你若是愿意救二丫,何必舍近求远。”
冷冽似雪的男子望着她,修眉深目,言谈间仿佛有缥缈仙气萦绕。
但就是这样外表如此高洁的他,却平静说道:“你看我像如此好心的人么?”
大丫:……?
“我为何要救你妹妹。”谢孤容奇怪问道 ,“而且我为你带了话,你不该谢谢我么?”
大丫:???
显然,这小姑娘只看到谢孤容的冷酷俊美,却全然不知其外表下包着一颗怎样难以言喻的心。
“你不是正道么?”
谢孤容坦坦荡荡:“我不是。”
令谢孤容稍感意外的是,大丫并不像之前遇到过的那些女子,被他这么说后就心态崩溃,痛哭失声,而是沉吟道:
“无情道……是这样的么?”她喃喃自语,随后骤然仰首,“没关系。”
“嗯?”
“无所谓,她被卖就被卖。”大丫说道。
谢孤容点头:“哦,然后呢?”
大丫卡了一下。
其实她隐约觉得,自己二人对话有哪里不对劲,但细细想去,又觉得再正常不过。
“且不说她们了。”大丫兴冲冲地望着他,如同炫耀玩具般,“我可以让你得到无情道种。”
谢孤容听到这句话,总算抬眼看向她。
大丫得到莫大鼓励,强调道:“是真的无情道种,后面登塔只会越来越难,你如果想要省力,万无一失的话,最好和我合作。”
“你为何能确保我得到?”
“因为我是这座塔的神女,负责看守无情道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