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娼|妇,趁我不在抢了我的差事。”古月瑶面前站着一个一脸麻坑满脸凶相的中年男人,指着她就破口大骂。
那男人两眼猩红,一张口满嘴的酒臭味,味道实在太难闻,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
古月瑶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听着他说的话,古月瑶猜到了这个人是谁。裹紧了披风,可依然冻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忍着怒气解释:“你是王厨子?我没有抢你的差事,你的事儿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你去问公子就知道了。”
“撒谎!你干的好事,后厨的兄弟们都跟我说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男人摇摇晃晃,指着古月瑶吼道,说着话,挥着手就朝古月瑶扇来。
见这人二话不说伸手就打,古月瑶下意识一蹲,躲过了那重重的一巴掌,皱着眉转身就往苏慈的小楼跑,一边跑一边喊:“公子!公子!”
跟醉鬼讲道理,纯属浪费口舌。况且她现在一身的水,得尽快把这事解决了,赶紧回去换衣裳,不然着了凉可就麻烦。
所以,直接找苏慈出来解决,是最快的方法。
王厨子醉醺醺丝毫不听古月瑶的解释,一巴掌扇空,更加生气。见古月瑶丢下他就跑,疯劲上来,追上去又是一胳膊抡过去。结果自己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嘴里开始不干不净,骂得极其难听。
听着那一句一个“小娼|妇”,一口一个“小贱人”,还有加在这两个词前面那不堪入耳的脏污形容词,古月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有的人真的是不知好歹,压根就不值得对他好。亏得她昨天晚上还特意跑去找苏慈商量。
一肚子火气,古月瑶也不跑了,站住,转身拎起累赘的裙摆,等王厨子抡着胳膊再次向她冲来时,看准时机,猛地向上踢了一脚。
王厨子喝得头晕脑胀,也没想到古月瑶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能冷不丁来这招,躲都没躲,正中挨了一脚。脸色登时煞白,弓着腰蜷缩着就跪倒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哎呦哎呦直叫唤。
苏慈住的二楼房间窗户“哐当”一声打开,他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在了古月瑶面前。
看着像是刚睡醒,披散着头发,外衫带子随意那么系着,脸色难看:“哪个不长眼睛的,在这闹什么,吵得老子睡不安生。”
冷风一吹,古月瑶裹着披风,缩着肩膀,上牙齿咬着下牙齿咯咯作响,说出的话都断断续续:“公、公子,昨天我说、说的关于王厨子的话全都作、作废。”
这种不问青红皂白,蛮不讲理上来就动手打她,还满嘴腌臜的人,她不会教他做什么菜,更不会给他补偿什么银子。
扫了一眼脸色惨白浑身往下滴答水的古月瑶,苏慈脸色黑得更加难看:“蠢东西,还不快去换衣裳,在这傻站着是想冻死?”
“我的菜、菜还是要做,就用之前用、用过的灶,别人那里,请公、公子安排。”古月瑶哆嗦着嗓子说着,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原来想着以和为贵,尤其是她现在处境艰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太愿意和别人起冲突。但现在麻烦主动找上门,她古月瑶也不是怕事儿的人。
本来她还觉得用了王厨子的灶,又抢了他给江东王做菜的差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现在看来,这样的人,她抢了也就抢了。
见古月瑶哆哆嗦嗦不肯走,还在这里唠唠叨叨,苏慈冷着脸又斥道:“这些破事不用你管,还不快滚回去换衣裳,得了风寒回头又要糟蹋老子的银子给你看病。”
古月瑶要见苏慈说了这话,知道他会解决,紧了紧披风转身跑走了。
古月瑶一路牙齿打着颤,哆嗦着腿跑回房间,把披风解开往椅子上一丢,伸手就去掏怀里的荷包。
掏出来一看,见荷包是干的,松了一口气,把荷包塞到枕头下面,迅速翻出一套干爽的衣裳,躲到床上换了下来。
又扯了条帕子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哆哆嗦嗦钻进了被子。
阿嚏!阿嚏!……
古月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在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完蛋了,估计是要感冒。
古月瑶想去倒杯热水,裹着被子挣扎着起来下地,趿拉着鞋走到桌边一摸水壶,一手冰凉。
她赶紧把手缩回去,又赶紧爬上床,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缩成个虾米状。算了,捂一会儿应该就能好。
后院,苏慈垂眸看着跪趴在他脚边的王厨子,沉默地听完王厨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
“公子,您也知道,我老王在咱百花楼做了多年,那江东王也是因为偶尔吃了小的做的菜,才成了咱们百花楼的常客。可小的就是告了几天假回了趟家的功夫,我这差事就被那小贱……”
苏慈一开始还冷着脸沉默地听着,听到王厨子嘴里又不干不净,抬起一脚就把王厨子踢翻,踢出去几步远:“谁给你的脸?江东王肯来百花楼,那是老子跟他有私交。还有,嘴巴里要是有大粪,就去拿刷夜壶的刷子仔细刷干净,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说些有辱斯文的话,脏了老子的耳朵。”
王厨子被苏慈重重踹了一脚,捂着胸口半天没爬起来。
苏慈是个大方的老板,平时除了脾气暴躁一点,也算好说话,但他要真的发起脾气来,绝不手软。百花楼里所有待得久的人,都见识过他的手段。
这会儿见他真生气了,王厨子酒醒了一大半,也不敢再嚎丧。
好一会儿,才跪着挪回苏慈面前,抬手就抽了自己两巴掌,一脸哀哀戚戚:“公子,是小的不对,小的以后说话注意,只是那小……小厨娘抢了小的的营生,公子可要给小的做主啊。”
苏慈冷哼一声:“王麻子,说句公道话,你的厨艺跟人家小厨娘那是没法比。人家要是那天上的嫦娥,你就是地上的癞|蛤|蟆。”
王厨子连连点头,伸手就去扯苏慈的衣摆:“是,公子说的是,请公子看在小的为楼里尽心尽力多年的情分上……”
“滚远点儿,莫挨到老子。”苏慈抬起一脚把他甩开,一脸嫌弃呵斥:“你在楼里留了多年,那是因为百花楼的工钱比别处高,少他娘的扯什么情分。”
王厨子爬起来跪好,不敢再动手动脚。
苏慈低头看着王厨子,语气发狠:“王麻子你要拎清楚,不管是厨房那灶,还是江东王这个贵客,那都是百花楼的,不是你王麻子的,所以谁给你那么大的脸说小厨娘抢了你的。小厨娘用哪个灶,给哪个客人做菜,那都是老子安排的。难不成你不在,老子这百花楼就得关门歇业不用做生意?”
王厨子嗫嚅着不敢再吱声。在百花楼呆久了的人都知道苏慈的脾气,苏老板觉得你是错的,你就不能分辩,越分辩越错。更何况今天这事,苏慈说的句句在理。
苏慈接着说:“人家小厨娘在百花楼呆不久,原本想着等你回来跟你打个商量用一下你的灶,等她走的时候会教你几道菜,再从她自己的工钱里每月拿出半两银子补给你。这事她昨夜里特意跑来同我说好了,可你今儿一回来,上来就泼人家一头冷水,张口就骂,伸手就打,你还算个男人?还算个人?”
王厨子目瞪口呆,仰着脑袋看着苏慈,干嘎巴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苏慈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六子,百花楼不要这种脑子进了大粪的人,赶紧让他收拾东西,领了工钱走人。马上,老子看到就烦。还有,去问问后厨哪个碎嘴的嚼舌根子乱挑拨,一并赶出去。”
“是,公子。”听到动静赶来,一直站在苏慈身后的六子应道。
随即上前拎着王厨子就走,语重心长道:“王麻子,你说说你何必,有什么事不能先来找公子?非得找你那几个狗杂碎,你也不想想平时你捂着菜不让他们学,他们怎么说你的,嘴里还能有一句好话?”
王厨子回过神,满眼都是懊恼和悔恨,挣扎着就要甩开六子,嘴里嚎着:“六子个你放开我。公子,公子,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真的知道错了,小的给你磕头。”
“六子,我再听见一声嚎丧,你就给老子一起消失。”苏慈按了按太阳穴,头也不回进了古月瑶住的楼。
六子应了一声,捂住王厨子的嘴拖着走了。
古月瑶缩在被子里,听到门响,还以为是飞燕回来,探出头哆哆嗦嗦:“飞飞燕,打打杯热水……,公、公、公子?”
“蠢、蠢、蠢东西。”苏慈一手端着一碗呼呼直冒热气的热水,一手拿着块生姜走到床边。
古月瑶:“……”她是冻得身不由己,他又结巴个什么劲儿。
古月瑶裹着被子坐起来,伸手接过那碗热水,两只手一挨到滚热的碗,身子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太暖和了。古月瑶看了一眼苏慈:“多谢谢公子。”
“快快快喝,蠢蠢蠢东西。”苏慈拖了个椅子坐在古月瑶床边,嘴角挂上往日痞里痞气的笑,又学了一句古月瑶。好像这么说话很有趣一般。
古月瑶没理苏慈,捧着热水碗就像捧着命一样,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微微发烫的热水顺着喉咙一路到肚子,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过了这么多天,她已经基本上也摸清了苏慈的脾性。暴躁是真暴躁,狠劲儿上来也是真狠,但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个嘴欠的家伙。
还有些幼稚,就像现在,一个堂堂大老板,竟然在这学她一个员工的结巴,也不嫌丢人。
古月瑶捧着热水喝了半碗才感觉好了些,已经喝不下,可还是舍不得把碗放下。
见古月瑶脸色缓和,苏慈把手里一块生姜递到古月瑶面前:“吃了它。”
“生吃?”古月瑶想到吃生姜那个酸爽,嘴角忍不住抿了抿,摇了摇头:“公子,等会儿飞燕回来我让她给我熬一碗姜汤,这个就先不吃了。”
“何必那么费事,你刚喝了热水,再吃了这姜,到你肚子里不就成了姜汤?”苏慈把姜往前递了递。
古月瑶:“……”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可她真的很不喜欢吃生姜。一想到那辛辣冲鼻的味道,脸就皱了起来。
苏慈一脸不耐烦:“扭捏什么,是想让老子嚼碎了喂你?”说完,举起姜咔嚓咬了一口嚼了起来。
古月瑶深知这是个说得出做的到的主,不敢再磨叽,一手端碗,另一只手伸过去就把苏慈咬了一口的姜夺了过来,一闭眼也咬了一口,皱着鼻子硬嚼。
“别吐,咽下去。”苏慈见古月瑶呲牙咧嘴想吐,一脸的坏笑阻止。
古月瑶强行咽了下去,在苏慈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又吃了一口。两口生姜下肚,没一会儿浑身开始冒汗。抬头看着苏慈道了谢:“多谢公子。”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苏慈问。
“不用,我这都出汗了,已经不冷了。”古月瑶说道。刚才那碗热水拿来的及时,两口姜也吃得好,发了一身的汗,应该没什么问题。
见古月瑶脸上恢复了血色,苏慈也没坚持,把手里的姜扔到小几上,翘着腿问:“你那个黑不溜秋的丫鬟呢?”
“我让她出去帮我买东西去了。”古月瑶忙解释。苏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不太上飞燕。古月瑶转移话题:“公子,那王厨子怎么办?”
“赶出去了,敢在老子的地盘耍横,当我是死的。”苏慈冷哼一声。
古月瑶点点头,这样最好。
古月瑶正想开口让苏慈先回去,门就被推开了,飞燕抱着大包小包跑了进来,还没看见人就先听见了声:“姑娘,您可还好?奴婢听说您被淋了水……,公子?”
一见到苏慈,飞燕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瑟缩着不敢出声了。
苏慈连个眼神都没给飞燕,起身就往外走,连个招呼都没跟古月瑶打。
古月瑶在他出门之前再次道谢:“谢谢公子过来看我。”
等苏慈出门,飞燕这才把怀里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放在桌上,跑到床边,蹲在古月瑶面前一脸自责:“姑娘,你可还好?都怪奴婢回来的太慢了……”
“和你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嘛。”古月瑶安慰着飞燕,指了指桌上的包裹:“都买了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哎。”飞燕把桌上的大包小包都抱过来放在床上,一一跟古月瑶解释:“这盒香脂花了四百文,给您擦脸和擦手的,掌柜的说是上好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夫人都买呢。”
古月瑶接过来打开盒子闻了闻:“还挺香的。给柱子买衣裳了吗?”
飞燕点头:“花了一百八十文,给柱子买了两件袄子和夹裤,他当场穿了一套,另一套他抱回去了。一进门就听六子哥说你被杀千刀的王厨子泼了冷水,柱子也想来看看你,我拦着了。他也那么大了,姑娘的房间不好进。”
古月瑶点点头,阻止了还想继续报账的飞燕:“账你先记着,零钱你也先收着,回头再报给我。你把这些吃的,每样分一点儿给柱子送去,让他也尝尝。我先睡会儿,晌午饭不要喊我,我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吃。”
姜劲儿过去,她又开始有点发冷,头也开始发胀。
见古月瑶两只手紧紧揪着被子,飞燕说:“姑娘您可是又冷了,您先躺好,奴婢先去给您再拿床被子来。”
古月瑶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感觉身上一重。飞燕又给她盖了一床被子,蹲在床边小声问:“姑娘,要不奴婢去给您喊个大夫来?”
古月瑶只觉得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摇了摇头:“先不用兴师动众的,睡一觉就好了。”
可古月瑶低估了她这幅身体的柔弱程度。
飞燕把零嘴和点心分了一些给柱子送过去,匆匆回来,就拿了针线活守在床边。
到吃晌午饭,也没敢叫她,自己匆匆跑去领了饭吃了又继续守着古月瑶。
一开始古月瑶还睡得安稳,可到了下晌,天将擦黑,就见她在被子里抖。嘴里无意识地嘀咕着:“冷,冷。”
飞燕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吓了一跳,轻轻摇着古月瑶:“姑娘,姑娘,您醒醒……,哎,您等着,奴婢去喊人请大夫。”
可当飞燕跑去找花姐,花姐带着姑娘赶场去了。她又跑去找六子,结果六子跟着苏慈晌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