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夭咂了一下嘴：“其实今天申奇来铺子，我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太上来。”
纪晔转而问道：“哪里奇怪？”
“虽说是以见申学海在铺子如何处事的由头去的，但是他并未跟申学海说过几句话，反倒是和我聊了一会儿。”
“问你什么了？”
“就随意聊了一些，说感谢我让申学海来铺子之类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翻新兵器库的事情，说想着有空去参观参观呢。”
听了这话，纪晔也觉出一丝古怪：“你知道刚才，申奇上门过来找我何事吗？”
“既然来找你，应该跟兵器库拨款的事情有关吧。”
纪晔思忖片刻：“确实，前面说了好多，都是有关材料购买的事情，但是在最后，他也提出了要去看兵器库的想法。”
宋小夭没明白：“虽然他跟我也提了，但是作为参与者，他想要去看看兵器库不是很正常的吗？”
纪晔不这么想：“兵器制造属于国家机密，即便是文官首领，为了避嫌也不应该对兵器库内部有过多的兴趣，更何况他还处在户部尚书的职位，理应更避讳才是。”
宋小夭不知想到了什么：“你之前，跟申奇打交道多吗，他的性子是什么样的？”
“以前因为供职不同，我们基本上没见过几次，也就是打个照面的关系，但是我也听父亲和其他官员讲过，申奇为人刚正不阿，虽说性子顽固了些，这些年来可是为朝廷做了不少的好事。”
听起来，申奇大概就是那种古板的好官。
宋小夭又问道：“那他跟申学海的关系呢，父子之间相处如何？”
“申奇作风如此，对儿子也是极为严厉，几年前将他送入奉贤书院的时候，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我听说申学海对他是有些惧怕的。”
身居高位，对子孙后代期望值高些也正常，但是从申学海的几次提起来看，申奇近期似乎转变了很多。
宋小夭措辞道：“今天我在铺子里跟申学海聊了一会儿，说是他爹爹这阵子对他的态度不错，会询问他每日在铺子中发生的事情，以前都是没有的。”
她又想了想说道：“还有之前，他说从几月前开始，本来一向不同意他经商的父亲，竟然是松口了，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管着他了。”
纪晔总结了一下：“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日子以来，申奇的性子似乎是变了很多。”
一个人，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然转性吗？
……
“申大人，这兵器库位置特殊，若不是申大人这次负责此事，恐怕也是没有眼福的。”
纪晔和申奇此刻正站在兵器库的门口。
申奇眼中带了些期待：“以前便听说过兵器库特殊之处，今天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纪晔微微侧身：“申大人请吧。”
兵器库从外面看还是如常，走进内部之后，却是跟之前昏暗的环境大不相同了。
确实和之前宋小夭说过的一样，并未添置什么阻碍视线的东西，但却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配置。
首先是之前光秃秃的深褐色石壁，上边似乎被重新打磨了一番，不知道是贴上了一层什么材质的薄砖，颜色是有些莹白的。
从进入大门开始，便是一路亮堂的进入了洞中。
而且之前墙上挂着的那些烛台也都悉数移除了，只在兵器库中间的圆形穹顶上嵌了一枚极小的珠子。
这珠子虽小，散发出来的光明却是不可小觑，整个兵器库几乎没什么暗处，全被都照亮了。
甚至因为光线的缘故，似乎目光所及的空间都变大了，让人觉得心胸开阔。
至于脚下的锻造区域，也重新装潢了一番，相比之前有些拥挤的环境，现在分配得更是分明一些，休息区域也变大了。
申奇连连称奇：“我听说，这便是那位宋掌柜的手笔是吗？”
他这样说着，眼神若有似无地向下面看去，江家人制作的武器，因为掺杂了道术的缘故，不时有使用术法产生的光芒在，初次见到还有些赏心悦目。
“是她做的，申大人难得能来，下去看看吧。”
申奇笑道：“如此甚好，有劳纪将军了。”
两人沿着环形的台阶向下，到了江家人所属的区域，申奇问道：“纪将军，难怪之前世人尊崇道术，果真百闻不如一见，这制造一件兵器出来，可比普通打造的时间快上很多。”
“道术借助世间真气，自然跟纯靠双手做出来的东西不一样。”
纪晔说完之后，特意落后两步，在后面慢慢看着他。
申奇在那些工作的江家人身边绕了小半圈在看着，如果此时有人注意他的双眼，便能看出来他的眼睛似乎从进来开始，就很久没有眨过了。
随着他一步步走着，目光也直接停留在那些江家人的手上，像是探测仪一样一一扫过去。
“申大人！”
申奇动作一顿，听到边上有人在叫自己，是个女孩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他只是本能转身，向着声源看过去，见着人之后眼睛微微一缩，聚焦之后才变得正常起来：“没想到宋掌柜今日也在此，刚才我竟没注意到。”
宋小夭走近两步：“制作兵器时遇到了些问题，我就抽空过来看看，这里人多，大人没看见也正常，没想到还能在此见到申大人，真是有缘。”
申奇又换上那张笑脸：“是，我瞧着这兵器库内采光极好，我们府中最近也正好有些宅院要修建，刚好可以参考你的布置，添上些浅色的地砖。”
宋小夭灵机一动：“申大人，我这里面可是有巧思的，你光准备浅色的贴砖效果可不一定能有这洞中的好，不如我去你家帮你参谋参谋？”
“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劳烦你，而且，也就是这几天，家中修缮就能结束了”，申奇面露遗憾，“而且听海儿说，你铺子最近也是事忙。”
宋小夭热情道：“哪里，这段时间多亏有申公子在，铺子并不算忙，申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过去的。”
“啊？”申奇微微张开嘴巴，还想着要说些什么。
宋小夭疑惑道：“莫非，申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申奇赶忙说道：“当然不会，宋掌柜能来，肯定能为府上增色不少，那我差人将家中收拾收拾，改日便去宋记接你过去。”
宋小夭大手一挥：“不用这么麻烦，申大人，我也就是去看一看，无需准备什么，我觉得，等会儿就挺好，再带上纪将军，我们一起去转一圈儿就行。”
在边上沉默许久的纪晔也开口：“申尚书，我也觉得甚好，既然这边都参观得差不多了，我们便出发吧。”
第97章 试探
面前两人明显带了些探究的神情，申奇面上神色一顿，还在思考。
宋小夭趁机说道：“申大人，不过也只来得及去上一会儿工夫，午后的时候铺子里还有供货商要来，等着我招待呢，我跟你家里的工匠交代一些细节。”
听了这话，申奇有些松动，过了小半会儿才开口：“那便麻烦宋姑娘了。”
马车停在申府门口，纪晔先下了车，又伸手把宋小夭扶了下来。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才随着申奇一起进了府门。
申奇带着两人绕过主院，直接朝着修缮的庭院过去：“二位随我来，就在前面。”
“这几处院子常年没人居住，平日里维修的时候也懈怠了些，加上前段时间下的大雪，有些屋顶破了，还有其他老化急需返修的地方，索性就大改了一下，重新装修的。”
庭院中传来敲凿的声音，还有些在收拾木材的工人。
宋小夭朝里面张望几眼：“劳烦申大人带我进去参观一下了。”
“宋姑娘请。”
申奇带着她到里面转了一圈，宋小夭提前有准备，提了很多修改的点子，就连那些老工匠都觉得十分实用。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申奇似乎有些着急似的，引着他们出来了：“这次得了宋姑娘的指点，家中的建筑风格肯定能更显独特，本想留着姑娘喝杯茶，不过既然你铺子中还有要事，我就不多留了，改日毕竟摆上一桌酒席，再叫上海儿，专门宴请姑娘。”
宋小夭颇为苦恼道：“刚才跟那些老师傅们说了这么多，确实是有些口干，我想着时间还来得及，申尚书，我还是喝杯茶再走吧。”
申奇：“……”
会客厅内。
申学海刚才在过来的路上便已经吩咐了下人，很快茶水就被送上来，摆在了纪晔和宋小夭的面前。
宋小夭喝下几杯茶水，又打量了几眼室内的装潢：“申尚书家中，比我想象的要简陋一些，我以为会有很多古玩摆件之类的呢，我听说高官们大都喜好这些。”
申奇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宋小夭又给自己倒上了一碗茶水。
“我平时不爱好这些，平日里消磨上大半时间随意写写画画，便觉得已经是世间幸事了。”
纪晔却道：“申尚书这话才是谦虚呢，都城人谁人不知申尚书写的一手好字，天下人都为能得一副他的墨宝为傲呢，听说每日前来求字的人数都数不清。”
申奇颇为受用：“纪将军过誉了，不过是平日消遣而已。”
“哦”，宋小夭饶有兴味说道，“我年纪尚小，倒还不知道申大人还有一身这样的本领，不知道可有机会，到申尚书的书房，去见识一下，也不枉今天来这儿一趟。”
申奇险些坐不住了，不是说来看过装修就走了，怎么平白因为喝茶多停留了一段时间，现在还要到书房去了。
纪晔也正色道：“我对申尚书的墨宝也只是听闻，自小便知晓，后来又去了军中几年，竟然是从未亲眼见到过，今日真是有福了。”
申奇：“……”他能拒绝吗。
他脸上神色变换，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现在拒绝，跟申奇的一贯反应并不相符。
他确实以自己一副好字为傲，平日里即便别人不提起，也是要拿出来让别人鉴赏一番的。
申奇狐疑地看向面前这两人，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有些不怀好意，但是似乎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猫腻。
他迟疑道：“那两位，便随我来吧。”
宋小夭走在后面，看着申奇那明显不是很淡定的背影，嘴角勾起笑容，总算是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越接近申奇的书房，她便觉得有些不舒服，空气当中有一丝不寻常，那是隐藏在空气中的，某种术法留下来的微末痕迹，很难消散掉。
申奇抬手将书房的门推开：“纪将军，宋姑娘，请进吧。”
里面摆着很多书卷，足见主人对其热爱，宋小夭在其中扫视一圈，目光停在了申奇的书桌上边。
她走近一些：“申大人这笔架，看着倒是极为精巧。”
边说着，就要用手去摸。
申奇眼疾手快地从旁边挡了一下，看到宋小夭明显有些惊讶的眼神，才解释道：“此物是我从搜寻所得，颇为珍贵，一般是不让别人碰的，还请姑娘见谅。”
宋小夭表示理解：“我知道的，大师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是我僭越了，大人不要在意，那我去看看大人的书法。”
她说完这话，边朝着纪晔使了个眼色。
纪晔向墙上摆着的一处字画走出，发出颇为惊喜的声音：“这副可是前朝崔宇大师的神州赋？”
“纪将军好眼力，这也是我的珍藏，只有至交才得以一见。”
纪晔接连点头：“崔宇的真迹，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的，今日我可真是有眼福了。”
申奇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那是自然，谁不知道崔宇……”
他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整个人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突然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宋小夭不知何时已经将那笔架上的毛笔都扔在了桌上。
她手上提着笔架，朝着自己晃晃：“申大人怎么像是丢了魂似的，我还是觉得这笔架好看，拿在手心才能看得更清楚。”
她这样说着，手中升起一团雾气，将那笔架团团包裹住。
申奇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揪着胸口的衣服跌在了原地，整个人蜷缩起来，连着扫倒了一片书卷。
“爹，爹，你没事吧？”
门外申学海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见申奇这副神色，立马上去查看状况。
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江傲雪，她走到宋小夭身边，看向她手里的笔架：“就是这东西？”
“看着邪得很，也不知道申奇是什么招惹上的。”
申奇此刻已经晕了过去，被申学海扶到了书房中休息的软榻上边。
……
两日前，自宋小夭在将军府提出申奇的异状之后，两人一合计，便觉得申奇这人确实是有点问题。
既是负责拨款的户部尚书，纪晔首先想到，这户部尚书莫不是转了心思，想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大抵也就是实地考察一番，然后看看能不能结合实际从中捞上些油水。
虽说申奇平日里给人并不是这样的形象，但是世事变幻无常，谁又能看清人心呢。
宋小夭得知他的疑惑之后，便想到了一个方法，既然担心申奇，在他家装上一个窃听器不就好了。
这样万一真的跟其他官员有什么牵扯和猫腻，便能立刻知道。
纪晔沉思后说道：“可行，只是你说的窃听器，要怎么送进申府呢。”
“申府，我找申学海就行了，虽然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但是由他来做的话，申奇也能放松些警惕。”
借由申学海的手，往申奇的书房送些东西，不是什么难事。
她从纪晔那里知道了申奇平日喜好书法的事情，正好以此为契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