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向晗颂吐槽了蓬莱的地理位置实在设得不好,“仙家圣地是没错,不过太难找了,我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找白渠的时候绕错了方向,直接跑到南海的海域去了,跑了三四天才找回来。”
晗颂无声地笑了笑。
由于今日是玉宸仙尊座下弟子九源上仙与絮音上仙大喜的日子,往日清冷又仙气四溢的宫殿被系上大片红绸,看起来接地气了些。
来接两人的是老熟人白渠。
她飞奔过来往洛桑肩上一锤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就把目光放到后面的晗颂身上。
“这是……晗颂?洛桑你怎么把你徒弟易容成这个样子了。”
白渠修炼的幻影星诀大法已经到了巅峰级别,所有法术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洛桑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都怪我家晗颂容貌过于俊俏,怕惹的你们蓬莱岛大半女仙芳心暗许,抢了那新郎的风头。”
白渠调侃道:“哪有你这么当师父的,人家晗颂已经一千三百多岁了,有女仙追不是好事吗,你这样拘束着他万一让他错过好姻缘可怎么办。”
洛桑一想,这话似乎有些道理,但不知为何总让她觉得心头像压了一块什么似的,隐隐有些不爽。
她瞥了一眼身后的晗颂,然后颇为烦躁地翻了个白眼,“他的姻缘如何我可不管,我只知道自打上次他去了一趟衔玉山后,我每次找宝华仙子讨酒的时候,她都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与我打听晗颂的近况,搞得我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晗颂一愣,他倒是不曾知道还有这码事。
白渠看着洛桑的目光里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丝暧昧,“原来如此,那确实是令人无奈。”
洛桑撇了撇嘴。
两人还要再聊,却见白渠无意中瞥见了什么,忽然就脸色一变,飞快地躲在了洛桑的身后。
然而已经晚了。
“整个蓬莱上上下下都忙成一锅粥了,师妹怎么还躲在此处偷懒。”
来人是一位白衣飘飘,容貌俊逸的男仙,这样的姿容在整个蓬莱仙岛都是数一数二,令无数女仙倾慕的,奈何白渠每次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躲都躲不及。
眼下白渠知道自己被发现,略有尴尬地从洛桑身后伸出头来,“师兄,我这不是正在招待客人的吗。”
这位仙人正是玉宸仙尊门下排行第四的弟子,池冥,如今已是圣仙品阶了。
池冥过来先与洛桑打了个招呼,然后清冷的目光看向了她身后的白渠,“新房那边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做,一直在这杵着做什么。”
“师兄,新房那边有十八师妹和十九师妹守着呢,我去了说不定还会添乱呢。”
玉宸仙尊向来爱收徒,如今坐下已有二十七名弟子了,白渠入门略晚,排行十六。
池冥听了她的话长眼一眯,“这就是你晃悠了一上午的理由吗,眼下过不了多久婚宴便要开始了,却还有一堆零散的东西尚未准备好,你需得有有眼力见主动上去帮忙,而不是杵在这里与人聊天。”
池冥上仙为人刻板严肃又爱训师弟师妹们,白渠在整个蓬莱仙岛天不怕地不怕,连玉宸仙尊的胡子都敢揪,唯独就怕她这个师兄。
眼下白渠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了,“我知道错了师兄。”
说完她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是招待客人又不是聊天。”
池冥的眉峰微微一挑,“师妹在说什么?”
白渠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想说后厨那边无人看管怕是已经乱作一锅粥了,我现在就去看。”
说完一溜烟,逃一样地跑走了。
看着白渠远去的背影,池冥上仙一直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毛毛躁躁的。”
洛桑在旁边围观了全程没有作声,眼下白渠走了她便眼珠子咕噜一转,朝眼前的人道:“上仙有事的话便先忙着吧,我和我徒弟到后殿转一转。”
池冥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淡,“上仙请自便。”
第26章
蓬莱宫殿的后面是一片靠着山的后花园,眼下婚宴尚未开始,不少前来贺宴的仙人们都聚集在此处欣赏美景。
洛桑身为元始天尊座下最小的弟子,平日里又是仙界里少有的随意散漫的性子,又爱东跑西跑,是以在仙族中颇为出名,眼下这些仙人们大多都认识洛桑,一见了面就殷勤地与她打招呼,还不忘一同问候了跟在她身后的晗颂。
洛桑十分熟稔地与他们寒暄,脸上的笑容一丝都不出错,心中琢磨的却是:“这一个个都是谁,我真的跟他们有这么熟吗?”
不怪洛桑如此,只因而她自己素来不爱记那些与她不熟的仙人,又一向独来独往不广交好友,所以一走进来全是生面孔。
随意地应付了一番之后,洛桑带着晗颂去往人稍少的地方去了。
花园再往里是处开满荷花的池塘,塘边是一簇又一簇的木菊,五彩缤纷的蝴蝶成群地在花园中飞来飞去,与一个个貌美的女仙嬉戏着。
另一边则是几个年龄尚小的女仙在玩蹴鞠,她们一看到洛桑过来便一拥而上,非要拉着她一起玩。
洛桑被一群女娃娃扯得衣服都快扯脱了,颇为无奈地看着晗颂道:“这是以往与我和白渠玩得好的一群小弟子,我先陪她们踢一会儿蹴鞠,你去那边的凉亭坐着,或者去别处看看也行。”
晗颂含笑点了点头。
看着洛桑与一群她矮一头的女娃娃们玩闹在了一起,晗颂无奈地笑笑,坐进了凉亭中。
凉亭下是碧绿的池塘水,红艳艳的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掠过一片片如伞般的荷叶,使其微微地摇摆晃动。
晗颂心情平静地坐了不过半刻,便有几个眼生的仙人在亭外的石凳上坐下,看着不远处的洛桑聊了起来,“诶?那不是昆仑山的洛桑上仙吗,她怎会在这里,此次九源上仙和絮音仙子大婚,她来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晗颂眉梢一动,只因他这个地方有灌木遮挡,于亭外来说是死角,所以外面的人完全没有看到他在这里,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
“仙僚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那洛桑恋慕我们蓬莱的九源上仙已经两千多年了,只不过碍于絮音仙子捷足先登,一直不曾表明过心意罢了,这可是蓬莱仙岛人人皆知的秘密啊。”
坐在亭中的晗颂听到这番话,脸色一瞬间变得分外难看。
“洛桑上仙不是昆仑山的吗?她与九源上仙如何相识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洛桑上仙与我蓬莱的白渠上仙乃是旧识,两千年前她来蓬莱岛找白渠上仙的时候,不小心在东边的那处海域遇到了蛰伏万年的海妖,险些遇险,幸好九源上仙刚好路过,便救下了她。”
“这英雄救美,如此经典的戏码,可不就让洛桑上仙芳心暗许了吗。”
“我看那洛桑上仙姿容绝色,可谓是六界数一数二的美人啊,九源上仙竟对她毫无想法?”
“九源上仙在与洛桑初识的时候,就与絮音仙子是名扬六界的模范仙侣了,自然是不可能对洛桑产生情思的。”
“那洛桑上仙也着实可怜。”
“对啊,我听说一千三百年前的方丈山之战中,仙魔两界都遭到重创,当时便有九源上仙陨落沙场的消息传来,洛桑上仙得知此事后,竟不管不顾地去方丈山的废墟中找了三天三夜,硬是把只剩一口气的九源上仙给救了回来。”
有一位仙人感慨道:“洛桑上仙一片深情,却是痴心错付了,可惜,实在是可惜。”
“希望她今日在这婚宴上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才好。”
话题到此,几位仙人又聊起了蓬莱岛的好山好水,却不知方才的一番话给晗颂心中留下了多大的震动。
他心口像漏了个洞,一呼一吸之间都会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晗颂有些恍惚地想起来,为何洛桑会在几日前一反常态地一个人跑去喝闷酒,为何会在醉酒中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原来不是渊,是源。
她的师父从始至终心里都藏着一个人,就是九源上仙。
今日是这个人与别的女仙大婚的日子,洛桑则是早在半年前就主动去找清昀要来了请柬,特意在这一天来为这个人恭贺。
晗颂看着不远处与小仙们闹作一团的洛桑,无端觉得她脸上灿若骄阳的笑容下面,其实隐藏着难言的苦涩。
他胸腔里的心脏绞作一团,即为洛桑觉得酸楚,也为自己心中那份求而不得的妄念觉得疼痛万分。
他们两千年前便相识了,他错过的不止是一星半点,而是逝去的一千七百年的日日夜夜。
不知何时,晗颂紧握的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血痕,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出神地发着呆。
洛桑玩累了便会来找晗颂,她刚一走进亭子就看到他脸色发白地盯着亭下池塘里的几条锦鲤看,不知在想什么。
洛桑也上前去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便伸手在晗颂面前摆了摆,“你在看什么呢,脸色如此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晗颂蓦然惊醒,看着洛桑的眼神带着十分的复杂,“师父你……”
洛桑好奇地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晗颂顿了顿,摇头,“没什么。”
“哦……婚宴快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
“好。”
……
洛桑一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她身上,而且这些目光分外奇怪,和刚刚晗颂看她时候的眼神有几分像。
她面不改色地入座之后,偷偷地问旁边的晗颂:“我今日容貌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为何他们都一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晗颂愣了一下,“师父容貌一向艳丽非凡。”
洛桑掏出一块小圆镜来照了照,“好像看起来是比往日好看了些,难怪会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晗颂轻扯了下嘴角,笑意却未至眼底。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洛桑与九源上仙的过去,翻来覆去地想着方才听到的那几位仙人说的话。
不知不觉,晗颂袖中的手已经被自己掐得满手心都是粘稠的血液。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吉时便到了。
一身红袍的九源上仙带着同样穿着喜福的絮音仙子款款走上大殿,在众仙家的见证之下结为连理。
仙家的婚宴仪式和凡间的有些相似却又不全然相同,洛桑支着下巴一边抿酒一边观赏着他们拜完了天地,拜创世神,再然后两两对拜,结为了夫妻。
在坐的不少仙家都是一边看着新郎新娘,一边偷偷观察洛桑,却不想后者完全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看完了全程,一点动静都不曾有过。
不少抱着看戏心态的仙人有些许的失望。
一对新人将仪式走了过场之后,接下来便是歌舞升平,互相敬酒的环节。
一众穿着鹅黄色一群的女仙带着阵阵香风走上来开始献舞,洛桑只看了个开头便被她们身上的味道熏得连酒都喝得不香了,于是干脆提起一个酒壶慢悠悠地站起身,对晗颂道:“为师先出去透透气,你若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直接和仙侍们要便是。”
晗颂顿了顿,低下头应了声:“好。”
于是洛桑便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晗颂在座位上没坐多久,白渠仙子便姗姗来迟了。
她看到晗颂便直接走到他那桌坐下,问道:“你师父呢?”
“出去透气了。”
白渠一怔,低声喃喃道:“这厮果然是……哎,明知道看了心里不痛快,还非要接这请柬。”
晗颂目光微颤,“她和九源上仙的事情是真的吗?”
白渠一噎,“你都知道了啊。”
晗颂默不作声。
“你师父这人平日里总爱装作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挺重情重义的,她与九源师兄初识之后约莫就喜欢上他了,那之后便经常来找我喝酒,还问我一些关于感情上的问题,问了我不知道多少次却还是在这上面不开窍。
后来大概是她自己想通了,发觉她对九源师兄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那时候恰逢仙魔大战打响,九源师兄在那场战役中没能安全归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陨落的时候,只有洛桑不管不顾地跑去了方丈山,寻了三天三夜才将人寻回来。”
晗颂一字一句地听着,手心被掐得越来越紧。
白渠察觉到了他脸色不大好,便出声安慰道:“这不是九源师兄已经成婚了嘛,你师父应该也不是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况且按照我近些年的观察来看,洛桑那颗心可能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白渠的目光在晗颂身上打了个转,暗示意图明显,可惜晗颂一心想着的都是洛桑和九源的事情,完全没有接收到白渠的暗示。
晗颂眸中有化不开的漆黑,“我知道了。”
当着白渠的面,晗颂不敢把心里的忌妒表现出来,洛桑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恩人,他就应该一辈子怀着感恩尊敬洛桑、报答洛桑,而不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地觊觎她、妄图占有她。
这份难以启齿的感情,连晗颂自己都唾弃。
白渠看晗颂脸色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放心吧,你师父只是一时想不开看上了九源,但她不会一直想不开的,你呆在她身边的时间久了,她自然会醒悟的。”
在后花园散步的洛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蓬莱仙岛这花,开得过于芬芳扑鼻了些。”
她慢悠悠地找了一处石凳往上一坐,然后拿着酒壶往嘴里灌起了酒。
一只烟紫色的蝴蝶缓缓落在洛桑衣袖上的一朵水仙花上,然后停着不动了,她看到之后眼角浮现出笑意,伸手去碰它轻盈如羽扇的翅膀。
手指还未触到,却见那蝴蝶扑棱起翅膀,飞到不远处的木菊花海中,与粉紫色的花瓣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洛桑唇角微勾,正惬意地欣赏花海美景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洛桑上仙怎么不在殿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