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周军防御森严,将洛阳城围堵得水泄不通,如何能传递消息告知城中守军与我们前后夹击?”
潘安又提出了问题点,将本来升温的气氛又降了回去。
“咳咳……”
芳菲特意清了清嗓子,这时候,又该她出场了。
“只需一人领兵冲进周军的防御线,最好能直接抵达洛阳城下,与城中守军汇合联手反扑,必能击溃周军。”
呃……
看着宋玉意气风发地说出了自己的提议,芳菲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忍不住想翻白眼。
好嘛,把她知道的都说了个透,挺厉害嘛。
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
算了,就当个小透明好了,芳菲遂默默退了回去。
“殿下,我看好你哦。”
芳菲笑眯眯地抬起手向高长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后一骨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溜出了主营,留下那几人在风中哦不,是在烛光中凌乱。
第32章 邙山之战(10)
太和谷,是洛阳城外邙山北边的一处山谷,地势险峻,随处可见万丈深渊。
山路崎岖,但将士们依然顶着风雪前行。
武德郡公段韶率军走在最前头,看见周军旗帜迎风飘荡,而人群略显躁动,为首的将领亦是有些惊愕慌乱,段韶便朝他们大喊道:“吾君此前才将大冢宰的母亲安然护送回国,而大冢宰竟不知感恩,今时进犯吾国地界,敢问尔等究竟是何用意?”
大冢宰宇文护是周国权臣,掌周国兵权,此次进犯洛阳便是他主使。
只不过位极人臣的他,此次并未亲自领军。
此次领军之人是周国的齐国公宇文宪,他自知己方理亏,并未与段韶在此事上作过多争辩,而是气势汹汹地回道:“天要亡你齐国!我等便是顺应天意,前来剿灭尔等!”
“是吗?”
段韶忽而冷笑一声,眸光锋利如猎鹰,一字一句皆有气吞山河之势:“依本将看,是上天知晓周国不仁不义,送尔等前来赴修罗地狱!”
话音刚落,斛律光便率领右军赶赴而来,一时齐军兵马大增。
而周军并不知会在此遇上齐军,更不知段韶会领兵前来,他们的兵马并未聚集,这一时半会要把众将士召集而来,难免会很仓皇。
而在山谷的另一侧,一身着银白战袍、戴着鬼面面具之人策马而来,手中冷银兵刃泛着寒光,在他身后是齐国的千军万马,个个来势汹汹。周军吓得不轻,即便己方兵马并不比对方少,可他们还是自乱了阵脚,此前根本就没有做好迎战的准备。
对方三军皆已抵达,势必要决一死战。
周军副将慌了神,连忙询问道:“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主将宇文宪稍显镇定,瞪了一眼副将没好气地凶道:“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和他们血拼到底了!难道我军还怕了他们不成?你再敢这般慌乱动摇军心,小心本将砍了你!”
“是!”那副将虽然心慌,却还是不得不朗声应下。
大雪之下战鼓震天,兵马交错。
两军交战,刀光剑影,鲜血染红了雪地。
“你是什么人?”宇文宪本欲直取段韶,但是中途却被戴着鬼面的将领拦下,过其过了几招之后,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占上风,遂不得不提高了警惕,密切盯着对方的脸,企图透过面具看出些什么来。
但是很可惜,对方的面具遮挡严实,除了那一双幽深的眼睛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另外两名将领他都认识,唯独眼前这人,他似乎不曾见过。而据密探来报,也只是知道齐军是由斛律光率领,再不曾探听到其他人名号,他不免好奇眼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无可奉告。”
对方只回了四个字,却让宇文宪愣了一瞬。
这声音淡漠低沉,嗓音竟出奇的清润,似有种无形的引诱力,诱人沉溺其中。
就因为这一瞬,宇文宪的手被对方划了一下,幸亏他及时回神侧身躲避,才没有让整只手被对方砍下。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疼痛,他有点恼怒,却是冷厉地笑了笑:“本将奉劝尔等,尽早缴械投降,否则这么好一副嗓音若是埋骨于此,那确实有点可惜了。”
嘴上话是这么说,手上却用力一挥,长/枪直刺向对方心口。
只不过在离他心口还有一寸之遥时,被其敏捷地给躲开了,随之还伴随着一声轻笑响起:“在下也奉劝将军一句,尽早撤军回国,否则似将军这般英勇之人若埋骨于此,也是挺可惜的。”
“狂妄!本将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宇文宪极为气恼,接下来的每一招式都是直往对方的面具而去,只是每一次都被对方巧妙地躲开了,宇文宪连他面具的边都碰不到。
武力值相当,可他的敏捷度却不如对方。
周军副将见那鬼面银袍之人如此难缠,便同另一位小将领前来帮衬宇文宪,一时之间,两柄利刃横在那人面前,险险从他颈边划过。
宇文宪亦是呼吸一滞,方才那利刃,差点就割破了那人如玉似的肌肤了。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收手,只见那两柄利刃回扫之际,被横空出现的长槊双双挡住,往回一挑,两柄利刃便都远离了鬼面之人周身。
宇文宪抬头一看,持槊之人竟是位风神秀异的少年郎,身着齐军战甲。
其眉清目秀,面容白净,宇文宪瞬间就被吸引了目光,哼笑着道:“哟,这谁家的小郎君,长得细皮嫩肉的,出来打仗作甚?不如随本将回去,本将定将小郎君好生供养着。”
宇文宪的姿态像极了在调戏良家妇女,丝毫不把少年郎放在眼里。
生得这般白净,一看就知不是驰骋疆场的主。
“什么小郎君?你才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么小就出来行军打仗,这周国是没人了吗?”卫玠神情傲慢言语犀利,眉眼之间皆是对宇文宪的不屑,唇角一勾笑得既纯真又邪魅,“你不如跟小爷回去,小爷教你做人!”
他虽长得稚嫩,可实际上卫玠已经活到了近三十岁,只不过是一觉醒来身处异世,竟又回到了少年时期的模样。
而宇文宪最多不过十八九岁,在卫玠眼里那就是个毛头小子!
还想调戏他?做梦!
对方的从容不迫令宇文宪很是恼怒,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却无一丝稚嫩的感觉,宇文宪也不再和他废话,举起兵刃便与其过招。
周军副将再次上前帮衬宇文宪,鬼面人便将其拦下,与少年郎两人一起牵制住周军的将领。
段韶与斛律光且战且退,诱敌深入,再全力反击,周军溃散,很多都摔下山崖或坠入溪谷,等周军其他兵马赶过来时,前锋兵马几乎已经全部覆灭。
在周军的包围圈里,宇文宪奋力追赶着鬼面人,奈何他身手太过敏捷,宇文宪根本奈何不了对方。而鬼面人身旁的两人则一边拦截一边掩护,还有其他五百兵马紧随其后,就这样一路冲到了洛阳城外,势如破竹。
洛阳城内的守卫兵遥望外面的战况,就见有一队举着齐国旗帜的兵马向这边疾驰而来,人数不多,却甚是英勇,周军的重重包围都没能拦住他们。
尤其是那首当其冲之人,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起刀落,便是一大片鲜血飞溅在雪地上,拦截他的人无一幸免。他身上的银白战袍都已沾染了血迹,冷银兵刃寒光凛凛,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煞,凶恶至极。
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守卫军们不敢想象。
对方虽然举着齐国的旗帜,但未必就真的是齐国援军,周国此次发兵十余万人,将整个洛阳城都围堵得水泄不通,区区几百兵马怎么可能突破周军的包围圈杀到洛阳城下?旗帜是可以仿造的,守卫军们不敢轻易打开城门迎接,若是中了敌军奸计,那整个洛阳就全完了。
潘安与卫玠跟随高长恭一同冲进周军的包围,然而洛阳的守城军却只在城上观望,并未迎合他们。
周军纷涌而至,战况愈发焦灼起来。
宇文宪也在此时追了上来,他看出了鬼面人的意图,奋力出手阻拦,使他无法靠近城门。
他们带来的兵马只有五百人,很快便被周军包围,如此下去他们必定会全军覆没。潘安一边忙于应付敌军,一边向几步外的卫玠使了个眼色,后者愣了一瞬,随即毅然点头,举着长槊便冲了过来,替潘安拦下了那些纠缠他的敌军士兵。
潘安趁机策马奔向洛阳城下,而拦截在路上的敌兵不是被他直接撞飞,就是被抹了脖子,再加上有卫玠一直在他后面掩护,潘安抓住机会便朝城墙上大喊:“兰陵王领兵前来支援洛阳,还请速速打开城门!”
说话之际,潘安抬手就指向了正在与宇文宪缠斗的银袍鬼面人。
守城军顺着他所指的看过去,却还是在犹疑不决,那人戴着面具,谁知道他是不是兰陵王?而且兰陵王很少上阵杀敌,皇族后裔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这般英勇无畏,不顾自己的生死而冲进敌军的包围圈。
宇文宪听见潘安的喊话,也是疑惑地看了眼鬼面人。
齐国兰陵王……是什么人?
就在他走神思虑之际,对方抓住空隙猛地向他胸前一击,宇文宪赶忙格挡,却还是被其力道险些震得摔下马去,一时失了主动进击的契机。
对方不再与他缠斗,一转身就望向城墙之上的守军,一手提着兵刃,一手摸上了面具的一角,那清润的声音便再次传入宇文宪耳中,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威严:“朱将军可还识得吾容?”
朱将军是洛阳守城军的主将,听见那人唤他,朱将军便立即聚精会神盯着那人。
面具褪去,展露出的却是一张与这烽火狼烟格格不入的面孔,白净似玉无暇,眼角眉梢柔美清俊,过分出尘,不像是这浑浊世间该有的。
不摘面具之前是修罗鬼刹,摘下面具之后却仿若天人降世。
城墙上的守城军都看呆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在他周围的敌军也在他摘下面具的那刻,纷纷愣了一瞬,有好些士兵就在这片刻之间被齐兵斩杀。
宇文宪好不容易在马背上稳住身形,抬头一看,面前人的侧脸就这样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野。
只看见他的侧脸,便让宇文宪为之一惊,再移动视线去看他的正脸,宇文宪整个人直接愣住了,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顾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这张脸……这张脸……也太出乎意料了。
宇文宪本以为他只是有一副好嗓音,姿容定然不佳,不然也不会戴着面具,怎知事实却恰恰相反!
第33章 邙山之战(11)
“众将听令!打开城门,与兰陵王一同对阵敌军!”
宇文护本来还处在愣神之中,直到听见守城军将领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划破长空,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宇文宪还想纠缠高长恭,然而漫天箭羽纷纷从城墙上落下,每一箭都是直直向周军射来,宇文也被箭羽所阻挡,根本靠近不了高长恭周身。他再顾不了高长恭,匆忙抵挡延绵不绝的箭矢、和已经打开城门冲出城外的守城军。
守城军主将曾与高长恭在宫中打过照面,故而对高长恭的姿容有些印象,在他取下面具的那刻,朱将军便能断定他确实是兰陵王。
城墙上弓箭手作掩护,城下守城军与高长恭的几百精兵汇合,奋勇杀敌。周军现在是前有段韶和斛律光,后有高长恭所引领的洛阳守城军,前后夹击,势如破竹,周军的防线一度被击溃。
他们人数居多,气势却大不如对方。
周军是侵略者,而齐军是守卫者,侵略者占领疆域的决心,不可能有守卫者捍卫自己家园的决心强烈,是以大部分都无法做到身先士卒,又遭到齐兵的反扑,军心溃散,便注定惨败。
宇文宪见己方节节败退,对方士气高涨,他只能下令撤退,勒住缰绳回望那被齐兵拥护着的人,咬牙道:“兰陵王,你给我等着!”
若不是这人突然出现扰他心绪,冲破周军的防御线与洛阳城中军里应外合,他不可能如此惨败!
宇文宪又怨又气,只能带着周军慌忙逃走。
想要让对方不敢再卷土重来,那就必须要让对方感觉到十足的威压,于是潘安便和其他将领带着士兵追杀周军,追得他们慌忙奔逃,从洛阳城外到三十里的邙山谷水,路上皆是周军丢弃的兵器战甲以及旗帜。
地上横尸遍野,汇成了一条鲜红的雪河,周军死伤不计其数。
洛阳城下,战歌四起,将士们欢呼雀跃,纷纷以高歌来称赞兰陵王的英勇,成功击退敌军解除了洛阳的危机。
歌声庄严而欢快,响彻云霄。
“兰陵王!兰陵王!兰陵王!”
“兰陵王!!兰陵王!”
众将士高声叫喊高长恭的名号,整齐划一,声如洪钟,兰陵王之名传遍每一位将士的耳中。
洛阳之前被周军围攻了一个月,城中皆是人心惶惶,将士们更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因这场危机而迷茫无措。而今洛阳之危顷刻间便彻底解除,正是因为领头之人身先士卒英勇无畏,他们怎能不激动不兴奋不敬畏?
齐军只有六万不到的兵马,却击退了足足有十万余兵马的敌军,对于齐兵来说,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了。
如今即便宇文宪再卷土重来,齐军也无惧了。
齐兵全部倾巢而出,芳菲自然也不能再留在营地,但又不能跟随高长恭上阵杀敌,只能和宋玉几人一起在士兵的护卫下,缓慢地跟在大军后面走。
前线是何战况,芳菲这里亦无从得知。
为免遇上敌军,芳菲走的是小道,容纳不了成千上万个士兵的那种。
行至洛阳城外的邙山林间时,瑟缩在马车里的芳菲恍然间听到了号角声,好像是来自洛阳城。在古代,号角声有很多种意义,其也是传递指令或讯息的关键,根据声音的不同来辨别传递的讯息,芳菲一个现代人,自然是听不懂这号角声代表了什么。
她伸手拉开帷幔的一角,看了看坐在马车前的尉相愿,他微垂着眼帘正在仔细辨别听到的号角声,面色似乎有点冷沉。
这神情……
“尉护卫,看你这样子,莫不是……兰陵王他们败了?”
芳菲极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出了口,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眼睛片刻不移地盯着尉相愿,生怕他突然来一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