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邺城没几天后便是上元节,也就是现代的元宵节,正月十五。
当天晚上,皇帝会在皇宫大办宴席。
一来上元节宴席是习俗,二来也是为了同邺城的王公贵族庆祝此次大胜周国,凯旋而归。
是的没错,芳菲也要出席。
芳菲想拒绝,但高长恭却说她身为皇室宗亲的一员,这种大场合是必须要出席的,否则就会被视为对皇帝的不敬。
况且兰陵王府现在风光正盛,若有人问起正妃为何不来,高长恭很难解释。
没办法,芳菲只好跟着来了。
而宋玉三人如今也都是朝廷命官,虽是兰陵王府幕僚,却也在宫宴的名单之上,他们也要随高长恭一同出席上元节宫宴。
举办宴席的宫殿非常大,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人!
芳菲跟随高长恭来到了最里边的席位,除了帝后以外,在他们前面的就只有皇子及三公了,因为在北齐没有亲王,就算是皇子也只能封郡王,所以爵位在高长恭之上的人并不多。高长恭此次名声大噪,地位自然也比其他同为郡王的要高出,那些王公大臣只能仰望他。
芳菲侧头默默看了眼坐在身旁的高长恭,摇曳烛光下的他轮廓显得更加柔美。这次他没有戴面具,因为要面对的人是君王。
芳菲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其实芳菲心里很无奈,因为身旁这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啊,与他成过亲的不是她,将来长相厮守的也不会她,对芳菲来说,他也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没啥好羡慕的。
宫中点了很多盏灯,将殿宇照得非常亮堂,各式各样的灯都有,毕竟上元节是主打灯宴。
一群人献礼献才艺,芳菲看得很是百无聊赖。
“接下来……郑似锦……”
芳菲强睁着眼皮昏昏欲睡,神识都已经有些朦胧不清,却突然从礼官口中听到一个人名,顿时让她来了精神,并且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
郑似锦??她没有听错吧?!!
这是书中女主的名字啊!
芳菲猛地直起腰杆睁大了眼睛盯着那礼官,脑中细细回想着对方刚才念过的话,好像是在说什么郑家二娘子郑似锦要献一曲舞之类的,反正既然提到了她的名字,那她总会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的。
芳菲有点懵了,这次他们是真的要相遇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既然如此,那她就只有接受咯。
反正芳菲又没有过错,也没违背妇道,高长恭若坚持要将她休弃,那依他的性子,要点补偿金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这样想着,芳菲心里也就舒坦多了,看开了就什么都好说。
她倒是希望男女主相遇,这样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心里粗略地将离开兰陵王府之后的生存计划想了一遍后,发现情况不算太糟,于是芳菲便彻底地看开了。在女主还没出来之前,芳菲要提前给高长恭打个预防针,她笑嘻嘻地倾身凑近高长恭,笑得极为欢快又充满神秘:“殿下,您的真命天女即将抵达战场,殿下可有做好与其携手前行共度一生的准备?”
高长恭怪异地睨了她一眼,漠然回道:“我没有什么真命天女。”
“怎么没有?!郑似锦就是啊!”芳菲一时情急,直接将女主的名字说了出来。忍了这么久,现在终于不用再掩藏了,芳菲如释重负,见高长恭的神态仍旧冷淡,她便耐着性子继续道:“郑似锦她是你将来的妻子,与你倾心相待之人,也是殿下此生唯一心爱之人,虽然……”
最后成了亡命鸳鸯。
芳菲想了想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虽然结局是很悲惨,但至少他们曾真心相守过,那几年曾真切快乐过幸福过,曾让看他们爱情故事的芳菲羡慕过。结局早已注定,是没办法的事,但至少过程还是可以好好享受的,身虽死,心却永远在一起。
见高长恭眸光微闪,似是有所动容,芳菲便试着小声问道:“殿下您看,您的真命天女马上就来了,我在这多不方便?要不……要不小的先撤退了?”
高长恭只是看着芳菲没有说话,眸沉如水。
芳菲索性就当做他默认了,悄悄提起裙摆踮起脚尖,准备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偷偷溜走,可是她的屁股还没离开坐席,就听见身旁响起低沉却又坚决的声音:“回来。”
芳菲回头一看,高长恭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冷得有点瘆人的那种。
芳菲心中一惊,只能笑着应道:“好的。”
芳菲极为乖巧听话,手心松开了裙摆处的轻纱,并且同原先时一样挺直腰背端坐于席位。
面上毫无波澜,内心早已开始骂街。
让她这么个大灯泡留在这里干啥,多尴尬啊,还故意给她找虐受啊,到时候眼巴巴地看着男女主谈恋爱。
唉!
生活不易,芳菲叹气。
此时,乐曲声终于响起,悠扬婉转回荡于殿堂之中。
而随着音律的流出,垂落于大殿之中的帘纱后面来了一位聘聘袅袅的人儿,身形婀娜多姿,舞了一曲后,帘纱掉落,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就这样显露在大众视野。
一袭红色轻纱犹如盛开的牡丹,手抱琵琶半遮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哇……”
虽然美人半遮着面,但芳菲还是被她所展现出来的姿容惊艳了一把,主要是这场景以及这身装扮太加分了!当然了,身为书中女主,本身气质也超凡脱俗,怎么看都是一个可人的美人儿!
果然,女主就是女主,一出场就注定要惊艳四座。
连芳菲都为其所折服,其他人自然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连阅女无数的君王都有些挪不开眼了。而坐在芳菲身旁的高长恭,也在一片惊艳声之中缓缓移动视线看向大殿中央。
第38章 繁花似锦(01)
轻纱飘摇,身姿曼妙,一舞倾城。
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啊,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啊,一堆这类的诗词纷纷涌现在芳菲大脑里,但是她的目光并未在那人身上多驻留,强行拉回思绪悄然望向身旁人。
他也在看着美人轻舞,只是眼中没有芳菲想象中的呆愣或惊艳,反而出奇的……平静。
芳菲:“???”
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美人面纱没有摘下来的缘故?
芳菲瞬间就想冲过去帮她把面纱摘了,好好的大美人,蒙什么面嘛!被人看了真容又不会怎样,古代人太矜持了!
可是她不能冲过去摘人家面纱,只好抱着一丝希望问身旁人:“殿下可认识她呀?”
“不识。”
高长恭回答得很果断。
只见他的眸光平静如水,似一口千年古井,波澜不惊,芳菲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一丝丝的异样。
她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仍不死心,笑吟吟地追问道:“那……那有没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就是……似曾相识?但又好像……反正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一般男女主相遇,不出意外的话,都会对彼此有异样的感觉,似是悸动但还没到心动。
命中注定的人嘛,总归是特殊的。
“……没有。”
这次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也更多了几分冷沉,压根不太想理会芳菲。
“啊哈?”
芳菲彻底蒙了。
现在的她可凌乱了,都无心再去欣赏美人的舞姿,视线不停地在高长恭和那美人之间徘徊。
高长恭好像是真的不认识女主……
芳菲已经做好受虐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美人一曲舞尽,飘摇的轻纱缓缓垂落,她低头向座上的高湛盈盈一欠身,视线无意间扫过芳菲这边,然后她就瞬间怔住了。
芳菲知道,她的视线是定格在高长恭身上。
四目相对,一个从容淡然,一个错愕不可置信,特别是她看芳菲的时候,那种震惊的眼神毫不加掩饰。
女主之前是见过高长恭的,这下应是终于认出他来了。
她知道芳菲是兰陵王妃,而与她同席而坐的人除了是兰陵王还会是谁?答案可想而知,而且还是绝对的。
她定定地望着高长恭,眼中的惊愕久久挥之不去,而高长恭在下一刻就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身旁的芳菲,难得开口询问:“你的意思是,她认识我?”
“何止认识?”
芳菲趁旁人不注意时,悄悄对着高长恭比了个爱心的手势,笑得眉眼弯弯:“她还心悦于殿下呢!从第一次见到殿下,她便对殿下一见钟情了!只不过后来认错了人,今日算是她真正认识殿下了!”
高长恭望着她的手势微微挑了挑眉,“这些你都知道?”
“当然了!”芳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凑近了些许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而且我还知道,殿下一定会喜欢她!而且今后只喜爱她一人!”
芳菲的一双眼睛贼溜贼溜地盯着高长恭看,就等着看到他的动容。
而高长恭却只是扬唇一笑,不再言语。
芳菲:“……”
什么嘛,这么淡定过分了啊。
搞半天敢情就只有芳菲这个局外人在瞎激动,而当事人啥感觉也没有!
算了,她没话说了,认栽了。
席间众人都看着美人,而美人只顾盯着郡王的席位看,众人都不免有所疑惑,此时席间响起了一声轻咳,声音不大,却正好传进郑似锦的耳中,拉回了她的神绪。
郑似锦顺着轻咳声来源的方向看去,那人正是她的父亲郑子尚。
“父……”
她慌乱之际轻启朱唇,父字还未出口,便被郑子尚一个严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美人颇有些委屈和不甘地垂下了头。
总归她没有再盯着郡王席看了,大殿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却仍是鸦雀无声,座上的高湛自是不用顾忌什么,当即开口称赞:“郑二娘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貌若天仙,如花似玉。既善歌舞,仪容又端庄得体,如此佳人世间实属少有,郑爱卿,不若……”
高湛说着便望向了郡王席,目光落在一位青年男子身上,继续道:“朕之幼弟冯翊王亦是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年岁也与郑二娘子相仿,尚未婚配,不若郑爱卿将令媛许配与冯翊王如何?”
众人随即都顺着高湛的视线看过去,出于好奇,芳菲也多看了两眼。
那青年男子生得也算俊朗,气质高贵清雅,一看就知是品貌不凡之人,毕竟是皇族子弟,自幼接受优等教育,气质自然不一样。但若只论姿容的话,芳菲觉得……还是兰陵王更惊艳些!
想到这,芳菲既有得意又有失落。
这么美好的人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夫婿,旁人只能艳羡,可他终究会是别人的。
郑似锦也随之看了眼高湛所指的那人,毫无意外的是一阵阵失落,虽然那人也是青年才俊,的确玉树临风,但不是她心中的那人!
与心中那人相比,这人显然是远远不及。
她还是忍不住往芳菲这边瞥,而郑子尚在高湛唤到他时就已离席,此时正立在郑似锦身旁,再次以低咳声提醒郑似锦,然后便对着高湛俯首弯腰恭敬回道:“陛下有此好意,臣自是不胜欣喜,只是小女顽劣,而冯翊王高雅端正,恐怕小女会入不了冯翊王的眼。”
听到这话,芳菲就忍不住笑了。
上元节宫宴献舞,显然就是郑子尚父女安排好的,此前郑子尚肯定也与冯翊王的生母暗示过,因为冯翊太妃也是郑氏族人,两家自然很乐意结姻,这会还在这故作谦虚,脸面挺高啊。
说是谦虚,却没几分推脱之意。
这摆明了就是想问冯翊王的意思,高湛也很给他面子,顺势问道:“十四弟,朕欲将郑二娘子许配与你,你意下如何?”
高润闻言便站起身拱手回道:“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亲不在,便全凭兄长做主。”
他们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自是兄长为尊,而高润的母亲只是妾室,婚姻之事也只能听从君命。
高润的回答中规中矩,将决定权交给了高湛。
“郑爱卿,你看,冯翊王并无异议。”高湛眉尾上扬颇为得意,他很是享受这种服从的感觉,“朕倒是觉得郑二娘子温雅端庄,明媚动人,与冯翊王甚是相配,既然你二人都未婚娶,不如朕今日做主,定下这桩婚事如何?”
“陛下,妾也觉得……”
后妃席的郑如樱虽然位份低,席位却很靠前,她满脸笑意正欲开口附和,却见大殿中央的郑似锦突然抬眸望她,秀眉紧皱眼中写满了抗拒,郑如樱话语一顿,脸上笑容也僵硬了些许。而高湛并未过多留意她的出言,她索性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没再继续说下去。
身为姐姐,她自然能看明白,郑似锦不希望她附和这桩婚事,虽然心中疑惑,但眼下不是发问的时候。
高润未再重新落座,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君王既然提及了婚事,那便不是随口一说,在座诸臣皆是见证。他就那样立在席位前,神色自若,既没有抗拒,也未曾确切表明过心意,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何心思。
不过他的心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君王乐不乐意。
“阿爹……”郑似锦并未多看高润一眼,而是神色复杂地望向自家父亲,悄悄出声唤了他一句,语气里似夹杂着乞求之意。
郑子尚眸光一凝,十分不解她这乞求为何意。
在宫宴之前,她可是兴奋得欢呼雀跃的,迫不及待想让郑子尚向君王请旨,为她与冯翊王指婚。她精心准备了很久,为的就是今日,怎的心愿即将达成时,丫头却突然变了脸?之前的兴奋与激动早已不见一丝踪影。
此时的郑似锦就像是突然遭受过什么一样,不太对劲,但是郑子尚却看不懂她的心思。
上头君王还在等着他回话,不……与其说是等着他回话,其实更多的是知会他一声,让他回应一下而已。君王话已经说出口,而高润也无异议,郑子尚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此事还是他先主动向冯翊太妃提的,此时他只能应下:“臣与小女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