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能推辞就尽量推辞。
虽然时间线发生了改变,但故事的走向基本不会变,高纬会因这次的战役而彻底对高长恭起杀心。
伴君如伴虎,殒命是迟早的事,但芳菲不想那么快就看到兰陵王府覆灭。
高孝琬冷哼一声,开始与芳菲针锋相对:“那照你这样说,是想要四郎一生都碌碌无为就是最好?若是人人都害怕被君王猜忌,那还有人敢做将领抵御敌军吗?”
“盛极必衰,建功立业也要适当,否则必会适得其反。”
“放肆!”高孝琬直接一声怒吼,凶神恶煞地瞪着芳菲,那眼神阴冷到了极点,“你敢这般同我讲话?”
芳菲顿时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瞬间冷却了下来,她也有些胆战心惊。
说不过她就凶人?好家伙!
虽然芳菲也很愤愤不平,但她更怕被高孝琬一怒之下一刀给砍了,不禁又往高长恭身后缩了缩,拽着他胳膊的手也稍微紧了紧。
高长恭正好回眸看她,芳菲便是一脸委屈地望着他,可怜巴巴的。
高长恭微微一怔,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她的观点没有错,她说的话也并无不妥,却被人这么一顿凶,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坦。思及此,高长恭竟莫名心生怜惜,转眸再望向高孝琬时,眉眼之间少了几分之前的温和:“三哥,菲菲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君王对我确实已心生猜忌,我若再立战功,他必更为忌惮。”
即便察觉到高长恭态度的变化,高孝琬仍旧无所顾忌,冷眼瞪着芳菲,不以为然道:“忌惮你又如何?难道圣人还真会对你下手不成?即便他能狠下这个心,那他又该如何给高氏族人以及天下人交代?”
他依然坚持己见。
卫玠也想反驳他的话,但他们之间身份悬殊不便出言,只能在高孝琬身后一个劲地冲他张牙舞爪,还挥着拳头作势要打他。
芳菲见了,偷偷摸摸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卫玠正起劲,潘安直接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卫玠的动作瞬间僵硬,然后默默收回手心不甘情不愿地老实下来。
潘安这才收回视线,转而望向高孝琬,嗓音比眼神更冷沉:“难道河间王忘了河南王之死?”
河南王与高湛尚有交情,高湛都不曾手下留情。
高孝琬一怔,瞬间哑然,不过片刻他又说道:“长兄之死乃是奸臣当道所致使,皇叔心里定然也有痛惜!”
“他若真痛惜,便不会听之任之。”
提及长兄之死,高长恭深邃如星海的眸中也多了丝苍凉。
听见这话,芳菲心里也有点感触,望着他的侧颜突然有些心疼眼前之人,长兄死在叔父手中,估计也是高长恭心中难以释怀的芥蒂吧。
高孝琬彻底愣住了,随后默默垂下眼帘。
在他脸上,芳菲仍能看见愤慨,可见他还是不认同芳菲几人所言,只是长兄确实是含冤而死,这点他无法反驳。
“殿下……”
芳菲轻轻晃了晃高长恭的胳膊,想要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也体会不了高长恭的感受。
在他回眸之际,芳菲只能抿唇看着他,眼底荡漾的柔光她自己都没察觉。
如温暖春风,吹散一切阴霾。
高长恭心底的沉痛好似真的有所缓解,面色柔和了许多,微扬的嘴角甚至都隐隐带笑:“圣人诏书已下,断没有收回的余地,你若真担心我,不如随我同去,如此也可免受相思之苦。”
“啊……”
芳菲的脸色又僵硬起来,干笑了两声,一脸的为难。
扯来扯去还是要她随军??
不过下一秒,芳菲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好啊,我与你一起去,咱们同去同归!”
女子眉眼弯弯,娇笑如花。
而他眸光微动,眼底一片柔光无限。
芳菲极为享受他温柔的目光,这种浓情蜜意的感觉真爽!虽然都不是发自内心。
芳菲的确担心高长恭的安危,万一他一去不回,那芳菲的捞金路就得终止了,所以能白嫖多久就尽量白嫖多久。
而且相处了这么多时日,高长恭若是死了,芳菲还真有点不能接受。
高长恭命运悲惨,连命中注定的姻缘都被芳菲搞垮了,到时候至死都没个知心人,的确挺凄凉的,芳菲若真能扭转他的命运,那她自然也是乐意的。
芳菲现在的衣食无忧,皆是受他庇佑,怎么说也有点恩情在里面。
高长恭似乎并不想要芳菲答应,他虽有动容,但还是稍微敛了笑意,并缓缓从芳菲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战场凶险,风云莫测,我方才是与你说笑的,你留在邺城就好。”
芳菲的手停在空中僵硬了一瞬,随即坦然一笑又扯住高长恭的袖子,轻飘飘地道:“你是说笑,可我当真了,不容反悔。”
芳菲开始玩起来了死皮赖脸。
高纬并不愿意让高长恭领兵出征,无非是担心他打了胜仗威名会更甚,届时会影响高纬在大齐子民心中的地位。迫于高湛的压力,他不得不下诏让高长恭出征,芳菲总觉得高纬并不会甘心看着高长恭名震天下,他一定会做些什么,芳菲知道这场战役会怎么打,兴许能应付一下突发之类的情况。
她手中的力道很紧,高长恭几番扬袖试着去挣脱她,但都没成功,他又不好太过用力,无奈之下只能任由芳菲抓着。
估计今日高长恭不应允,她就不会放手。
“郑芳菲……”
芳菲一连摇头晃脑打断了高长恭:“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高长恭一挑眉:“你骂我?”
“没有!”芳菲一口否决,“殿下若是再念念叨叨,那就是自己要做王八,赖不得旁人!”
“呵……”
听似冷笑,而高长恭眼底却是无奈与宠溺,看着芳菲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他嘴角的笑着愈发深浓。
芳菲是抱着不管不顾的心理说出这些话的,但高长恭似乎一点也不恼怒。
这种话在古人的眼里是大不敬,思想封建的人无法接受,虽然高长恭和卫玠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但其他人就不是这般了,例如——高孝琬。
他看见高长恭不怒反笑,甚至还眼含宠溺,高孝琬极其不理解,当下便又出言讽刺:“四郎,女子的眼界向来低俗,你如此纵容她,将来必成祸患!”
领兵出征要把她带在身边也便罢了,既然还跟她如此玩闹,可真是太气人了!
高孝琬极其恼怒,看待芳菲的眼神更加凶狠。
有高长恭在面前挡着,芳菲把腰板都挺得笔直,底气十足,关于眼界高低的问题芳菲不想与其争执,于是看了眼高孝琬身旁的女子,笑吟吟道:“这位娘子生得如此貌美,河间王连来兰陵王府商议军政大事都带着美人,可见对这位美人的荣宠也是不一般啊。”
高孝琬的正妃是段韶之女,芳菲是见过的,眼前这位姿容艳丽的女子和高孝琬挨得那么近,八成是河间王府的妾室。
高孝琬不屑地轻哼一声,看向身旁的女子时,脸色都温和了不少,神态颇为自傲:“阿璞虽是妾室,可她端庄大方,温婉贤惠,正室与她都没法相比。”
那美人也极为配合地与他对视,柔柔一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高孝琬亦是如此。
芳菲也被震惊了一瞬,没想到古板自负的高孝琬竟会偏爱侍妾,不禁来了兴致,好奇问那美人:“小娘子,你姓什么呀?”
美人盈盈一欠身,声音温婉柔软:“回王妃,妾身姓陈。”
“陈?哦——”
芳菲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高孝琬,神态难得和善,“河间王殿下,美人虽好,但也不要忘了与殿下同甘共苦的发妻哦,那才是始终站在殿下身边的人。”
美人脸色一凝,高孝琬当即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芳菲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芳菲也只是知道河间王府将来会有一位陈姓妾室倒戈相向,背后给了高孝琬一刀。姓陈的人有很多,是不是眼前这位美人,芳菲不能确定,只能先给他提个醒,高孝琬听不听便与她无关了。
第58章 定阳之战(02)
据芳菲所知,定阳之战至少持续了小半年,也就是说加上他们行军的时间,一来二去至少要半年后才能回邺城,还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而芳菲在城郊购置的宅院,半年后都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了。
终归是自己的心血,芳菲觉得还是要去收拾一番的,门窗什么的都要锁好,不然等半年后回来,恐怕早就被什么阿猫阿狗占领了。
芳菲先是拉着许愿和连壁在城中逛了一圈,把路上要用的东西和要吃的东西都买齐了,然后就打发许愿和连壁先带着东西回府去,芳菲自己则去了城郊宅院。
她刚走到宅院门口,正要伸手推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笛声,旋律悠扬平缓。
芳菲身形一震僵在了原地,盯着紧闭的大门,眼神逐渐显露惊恐,关健是这大门上的锁还完好无损,钥匙只有芳菲持有。
抬头一看,天色还是那么明亮。
不会吧不会吧!这青天白日的宅院里还闹鬼?莫非是座凶宅?
只不过这曲子……似乎有点耳熟。
仔细一听,芳菲才恍然想起,这是她之前与高长恭在上元节宫宴上合奏过的《水调歌头》,只是没有唱词也没有琴音,所以芳菲一开始没有听出来。
会是谁在这吹笛?难道是高长恭?
可是这笛音虽然和高长恭吹奏的很像,可与高长恭比起来,似乎还差了点韵味,所以应该不会是高长恭在这。
怀揣着好奇心,芳菲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院子还是那间院子,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走进来之后,那笛声便更加清晰了,看来这笛声的主人必定是在这座宅院里。
芳菲东张西望好一会,却什么也没发现,便循着笛声来到了后院。
放眼望去,果然在一棵梨树下发现了人影。
阳春三月,正是梨树开花的时节,黄白色的花瓣被风一吹便漱漱落下,翩然飘落在那人的肩头与发间。
看背影是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身着黑衣长袍,手中握着竹笛。
这人是谁?
不明对方身份,芳菲也不敢轻易发问,毕竟能直接翻围墙进来的必定不是位简单的小人物。
一曲终了,那人缓缓转过了身。
看见他面容的那刻,芳菲是又惊又喜,眼前人面容隽秀,眉眼之间还是那般冷淡疏离,眼尾一颗泪痣点缀着他清冷的面容。
芳菲并不好奇他为何会出现在这,转而指了指他手中的竹笛,“你……为何会吹奏这首曲子?”
莫非是同道中人?
芳菲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不久,便被后者无情打破,他一转手便将竹笛背在身后,“自上元节宫宴之后,这首曲子已在邺城广为流传,我偶然间听过。”
“……在邺城广为流传?”
芳菲很是震惊,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惊讶的同时钦佩也随之而来,芳菲是没想到,一个杀手居然还会音律,虽然比不上高长恭,但他这专业程度也可以随随便便秒杀一个普通乐师了。
在别人那里听到自己带来的曲子,芳菲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奇道:“这首曲子只弹奏过一遍,你们的记忆力也是惊人啊。”
每一个音节都分毫不差,旋律也都与原曲对得上。
“好曲自是过耳不忘。”他淡然回道。
与上次相比,现在的他身上少了那股骇人的凛冽之气,虽然还是那般疏冷。
一句话把天聊死,芳菲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搭腔,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要关心一下他的伤势,于是犹疑着开口:“那个……你……”
芳菲话未说完,便见他突然走上前,伸手递给芳菲一个锦盒。
芳菲呆愣地看着面前的锦盒,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便没有伸手去接,只听得他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钱财就当是还你恩情,从此以后各不相干,天涯陌路。”
“啊?这……”
话说得真狠。
敢情是不想欠人情,不想与芳菲有任何牵扯,芳菲也还不稀罕与他有牵扯呢。
既是偿还救命之恩,那锦盒里的钱财一定不少。
想到这,芳菲便两眼发直地盯着锦盒,正想要伸手去接,可是转念一想她还是果断放弃了,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无所谓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岂是看重金钱之人?救你也只不过是行善积德罢了,不求回报,这钱财还请恕我不能收下。”
“你无须惦念此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我本就不相识,今后亦不会再有牵扯。”芳菲强行从锦盒上移了目光,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心在滴血。
她的确很爱财,但她有更长远的打算。
见芳菲态度坚决,男人持锦盒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瞬。芳菲一点都没有要接受的意思,而且她如此大度坦然,如果他执意要将锦盒里的钱财送给她,反而是在强人所难。
静默片刻后,他便默默收回了锦盒。
他没有再多作停留,朝芳菲拱手说了句:“后会无期。”
随即纵身飞上房檐,消失在芳菲视野之中。
啧啧啧,走得可真干脆利落,芳菲缓缓收回视线,低眉轻笑了一声:“后会是否有期,还真说不准呢。”
春末夏初,大军终抵达齐国边疆。
还是和上次一样,由高长恭与大将军斛律光、平原王段韶统率三军,攻下柏谷城后,转而包围周军占领的定阳城。
这一晃已是盛夏时节。
大将军斛律光驻守在其它城池,定阳城外的主力军只有高长恭与段韶。
中军大帐外,芳菲悄悄扒拉着门口的帘子,从缝隙里探出脑袋往营帐里面瞧。本来只想偷偷摸摸观察一下里面的情形,谁知她刚将脑袋探进去,顿时就引来一大片目光注视,是的,营帐里面所有人都察觉到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