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似锦丝毫不在意秦沁那不悦的眼神,直接质问:“阿娘!你今日是不是去过兰陵王府了?”
秦沁一怔:“我……”
看见秦沁的神色有了变化之后,郑似锦的眸光更加沉了沉,不再给她辩解的机会,果断出言打断了她:“阿娘不要再想骗我说没有,否则你这脸上的伤如何解释?今日兰陵王府的事我都听说了!”
郑似锦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愤怒,腾的一下站起了身俯视着秦沁。
秦沁也坐直了身子,颇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处,看见自家女儿一副审视自己的样子,秦沁也气不打一处来,急道:“我还不是看你这丫头自那日回来后便失魂落魄的?你长姐与我说了你和兰陵王的事,是那郑芳菲欺负了你!你看你这几日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茶不思饭不想的,我岂能容忍郑芳菲那贱蹄子这般欺辱你?”
“她没有欺辱我,这件事本来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郑似锦的情绪极为不稳定,怒火伴随着委屈几乎将她的神识吞噬殆尽。
“什么一厢情愿?这桩婚事本来就是你的!”秦沁本来就因被芳菲打了一顿心里堵得慌,现在又遭到郑似锦的质问,不免怒火中烧,“那个野丫头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哪里配嫁给兰陵王?即便她现在成了兰陵王妃,可低贱的人始终低贱,抢了你的夫婿占为己有,还这般羞辱于你,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可你去打她又有什么用?兰陵王就会接受我了吗?不会!”郑似锦已经顾不得要尊重母亲,歇斯底里的怒吼,眼眶都已逐渐泛红,“郑芳菲现在是他的王妃,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因我而去找她的麻烦,兰陵王自然是站在她那边,从而更加厌恶我!”
既无缘,强求又有何用,不过是庸人自扰……
如今经秦沁这么一闹,是个正常人都会护着自己的妻子,她和他之间的缘分算是彻底败坏了。
郑似锦近乎绝望,向来明亮的眸子氤氲着水光,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自己的母亲所为,她能如何?一切都挽不回了。
“从始至终,在这件事情里,三妹没有错,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郑似锦缓缓闭上眼睛,语气低沉充满苍凉,将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她已无力再去争执什么。
本来自仙客来之后,她就已陷入了谷底,现在更加绝望了。
秦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急又气,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来了位侍从,俯首恭敬道:“夫人,大人有令,请夫人过去前堂。”
秦沁立马敛了情绪,镇定回道:“你去与大人说我此时正在歇息,不方便过去。”
她还特意将脸侧了过去,不让门外侍从看见她脸上的伤,毕竟这副鬼样秦沁自己都看不下去,能不出房门就尽量不出去。
但那侍从并未离去,神色似乎颇有些为难:“这……今日若是夫人不去,怕是不行。”
“为何?”
侍从却不愿多说:“夫人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秦沁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茫然不解,秦沁身为郑府的女主人,府中的下人还从不敢这样跟秦沁讲话。
郑似锦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如此情形,秦沁亦不敢再耽搁,随便整理了一下妆容便跟着侍从去了前厅,出于担心,郑似锦便也跟着去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刚踏进前厅的大门,郑似锦便看见了令他魂牵梦萦之人。
兴奋只是一瞬间,因为她意识到高长恭之所以会出现在此,绝不是为她而来,在他身旁还跟着卫玠与潘安。
即便只能看到高长恭的背影,郑似锦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然之气,越走近他这种气息就愈加强盛。再看看郑子尚,揣着手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面色亦是阴沉,在郑似锦和秦沁进来后,郑子尚依旧是一言不发,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可见郑子尚此时对她们亦是心有怨气。
气氛极为怪异且沉重。
起初看见大堂里站着三个人,秦沁还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另外两人是生面孔,而中间那人是背对着她,她一时没有认出这些人。当秦沁将目光看向郑子尚时,郑子尚却根本不作理会,她正想发问,身旁的郑似锦却直直走到那人身后,俯首欠身:“臣女拜见兰陵王……”
听见郑似锦对那人的称呼,秦沁当场就吓了一大跳。
兰陵王高长恭?!
她今日上午才去兰陵王府闹过事,这会兰陵王就来了,为何而来可想而知。
秦沁震惊之余,因心中慌乱而下意识就跪了下去,嗓音已有些发颤:“臣妇……臣妇拜见兰陵王。”
而卫玠看见她鼻青脸肿的,差点就笑出声来,好在他及时忍住了。
郑芳菲那女人可真不会让自己吃亏啊。
高长恭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沁,淡然开口:“夫人今日是否去过兰陵王府?”
果然是为此事而来……
秦沁心中惊惶不已,身躯都在微微颤抖。她本以为高长恭会顾及郑氏家族在朝中的地位,不会拿她怎么样,可现在高长恭既然亲自登门来找她,那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第55章 繁花似锦(18)
秦沁将头埋得很低,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出个字来,而郑子尚站在旁边也是一言不发。
气氛愈发沉重,秦沁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荥阳郑氏虽是名门望族,可高长恭现在也是声名远扬,位高权重,皇帝都要忌惮三分,若他当真要针对郑子尚这一支,郑子尚是定然斗不过他的。
许久,察觉到高长恭的眸光越来越沉,郑似锦低着头一咬牙替秦沁回道:“是……”
高长恭面若霜雪,再次出声:“那可否告知,缘何殴打吾妻?”
吾妻……
这两个字不轻不重,却恰好刺进郑似锦的心里,手中紧揪着衣袖,隐隐发颤。
他已表明了立场,即便他与郑芳菲是奉旨成婚,可是现在他为了郑芳菲,不惜冒着与郑氏交恶的风险来质问秦沁,他心里已经真真切切把郑芳菲当作他的妻子了。
郑似锦恍然意识到,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是一辈子,他对她无心,她强求不来。
人生总是会有遗憾的。
这句话郑似锦是答不上来了,她很羞愧,即便再大胆,她也不敢亲口将自己的一厢情愿说出来。
秦沁亦是如鲠在喉,心乱如麻,无奈之下,只得向一旁的郑子尚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起初仍不理她,她便一直看着他,郑子尚实在受不了时,低叹一声拱手回道:“殿下,是贱内性情急躁,危言耸听,以为王妃不顾姊妹情谊,仗势欺辱小女,一气之下便去了兰陵王府,想要问问王妃情况是否属实。”
“至于后来……她们母女俩向来不和,贱内也是一时急火攻心才会对王妃动手,还望殿下恕罪!”郑子尚额间已经渗出细汗,强作镇定解释了一番之后,便对着高长恭深深一揖。
这么一说,硬是把打人一事说成了母女之间的矛盾。
若是寻常母女便也罢了,但这是嫡母与庶女。
“郑长史巧言令色,说得当真是冠冕堂皇!”卫玠毫不留情出言讽刺,眉眼弯弯,却笑得尤为邪魅,“我们王妃是兰陵王府的人,不是你们郑家的人,想教训就教训?而且你还根本不是我们王妃的母亲,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卫玠咬音并不重,脸上甚至都是笑颜,可就是这妖冶邪魅的笑,醉人的同时还带着一股无形的狠劲。
秦沁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郑子尚也被震惊到了,悄悄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神色变了又变,又是惊奇又是迷惑,但始终都没能脱离凝重。
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竟然也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他说的话很气人,但郑子尚不敢打他,甚至连句反驳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嘴巴反复张合,最终还是碍于威压不得已跪下身来,开始请罪:“殿下,贱内回来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悔恨不已,还请殿下看在贱内是王妃嫡母的份上,能够对她网开一面!”
郑似锦也跟着跪了下来:“请殿下恕罪!”
好家伙,竟然想谈情分!
郑子尚再怎么说也是高长恭的岳丈,若是高长恭执意为难他,那此事传出去势必会影响兰陵王府的声誉。
可高长恭三人心知肚明,现在的郑芳菲与郑家没有丁点儿关系。
拿感情来说事,芳菲必定不会吃这一套,那他们就更加不可能吃这一套,在高长恭静默之际,潘安冷着脸开口道:“郑夫人既然都不把兰陵王府放在眼里,那我们又何须将你们的认错求情放在眼里?”
卫玠也跟着附和道:“就是!难道做错了事情跪一跪就好了?”
“这……”郑子尚无言反驳。
他再次瞪了眼秦沁,怒目圆睁,恨不能立刻将她痛骂一顿。
卫玠故意走到秦沁面前,歪着脑袋瞧了眼她脸上的伤,又见她神色复杂凝重,眼中还带着丝丝惶恐,卫玠一时兴起,突然就撸起了袖子笑着提议道:“虽然你已悔悟,但你打都打了,收不回来,我们家王妃何其尊贵,怎能受此屈辱?不如你也让我打回来如何?”
秦沁倏然抬头满脸错愕,看见卫玠笑得眉眼弯弯,神色却极为认真,一边撸袖子一边向她靠近,秦沁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男子下手可不比女子,将人打死都有可能!
而且看卫玠这架势,嚣张又狂妄,若真对秦沁下手必定是非死即残,秦沁的后颈都已有些发凉,无措地看向一旁的郑子尚。
而郑子尚眼睁睁地看着卫玠向秦沁逼近,亦是万分震惊不知所措。
郑似锦见此情形,刚要启唇说话,忽然听见冷峻青年的声音再度响起:“卫小虎,殿下在此,休得胡闹!”
那冷若寒霜的声音贯穿卫玠的耳膜,只听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不闹就不闹。”
然后他就真的收了手退回了高长恭身后。
看见卫玠变脸变得这么快,郑子尚三人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瞬间敛了狠劲的少年郎,乖巧地站在高长恭身后,与之前判若两人。
原来他真的只是吓吓他们。
郑子尚刚松了口气,就又听见高长恭那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郑长史,秦氏身为你的夫人,她犯的错,亦是你之过,你想如何来平息此事?”
他这是想让郑子尚自己请罪。
郑子尚自然明白了高长恭的意思,极其为难地沉默了一会之后,郑子尚悄然叹息一声回道:“回殿下,臣愿自请官降一级,以此来向殿下赔罪。”
“才降一级而已?”卫玠脱口而出,表情极为不屑,“那这算哪门子赔罪?”
潘安侧头瞥了眼卫玠,冷声道:“卫小虎,此事本身就不是郑长史的错,你还想要他怎样?难道要跟你降到同级不成?”
……
一大清早,芳菲刚从美梦中醒来,就见连壁着急忙慌地来报,说是郑夫人来了。
郑夫人……秦沁?
“她又来干嘛?”
芳菲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已经消肿的眼睛,随口便道:“不会还想打架吧?”
“当然不是啦!”连壁都被芳菲的脑回路惊到了,又气又好笑,“就算她想,那她也不敢啊!据说昨天兰陵王去郑府时,郑夫人吓得魂都飞了,一句话都不敢说呢!”
芳菲这才想起昨天下午的事。
当时她是知道高长恭带人去了郑府,可是后来一门心思都在磕宋玉和许愿,芳菲都将这事给忘了,亦不知晓郑府那边情况如何。
秦沁今日一大早就来了,芳菲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她难道……是来赔罪的?”
连壁兴奋地点头头:“正是!”
一听这话,芳菲差点一头栽回被窝。
我去,还真是来赔罪的!昨天刚来打完架,今天就要亲自来登门赔罪,秦沁心里的感受一定很丰富!
芳菲下了床穿好衣服就跑到了镜子前,昨晚敷了宋玉送来的药,此时她的眼睛和脸都已恢复如常,就像是不曾受过损伤一样。她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镜子灿烂一笑,昨日的伤痛已经过去,但该算的账还是要算清楚的。
秦沁被人安排在莲花水榭,芳菲到时,高长恭几人正好都在。
唉,都是爱凑热闹的男孩子啊。
再转眸一看,郑似锦竟然也跟来了。
这样也好,自己的母亲丢人现眼,作为女儿自然是应该帮其分担一二的。
芳菲大步走进莲花水榭,直接掠过郑似锦两人,全当她们不存在一样,径直走向坐在桌案前的高长恭,娇笑着唤道:“四哥哥!”
“我找了你好久呢,原来你在这啊。”
芳菲一来到高长恭面前,便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撒娇,笑容堪比春日里的暖阳。
她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郑似锦的视线,抬头看了看他们二人,然后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赶忙收敛了眸光,眼中的悲凄之色愈发浓烈。
而卫玠则是另一种眼光看待芳菲。
平日里分明不与高长恭亲近,一到这种时候就四哥哥长四哥哥短,明知郑似锦在场,还故意与高长恭亲昵,就是为了让郑似锦难受。
卫玠那仿佛已看透一切的眼神正好被芳菲察觉到,芳菲则狂傲地朝他挑了挑眉。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谁让秦沁昨日真的气到她了呢,而且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因郑似锦而起,让她受受打击也没什么不好。
芳菲压根不理会她们,郑似锦和秦沁也只能静立在原地闭口不言。
两人皆是惶惶不安,不知芳菲是何心思。
高长恭首先就看了看芳菲的眼睛和脸,见其都已恢复如常,便暗暗放宽了心。他想扬袖甩开芳菲的手,可芳菲这娇软柔媚的模样,又让高长恭心中有了犹豫,最终还是抛却了这个念头,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轻声道:“坐这来,别傻站着了。”
芳菲瞥了一眼旁边的位置,那是高长恭这张座椅空出来的位置,芳菲当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