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出了此人并非池中物,但她绝对想不到,眼前一身白衣的琴师,就是曾经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谢寒宿。
谢寒宿于三年前,提前得到消息有刺客将来刺杀,便借势与燕惊鸿一起设了个诈死的局,借机脱身,自此远离京师政局。
不过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当年离京时,他如何能想得到,三年后的自己会坐秦淮河上的小画舫里,给舞姬弹琴伴奏呢?
谢寒宿一曲奏罢,抱着琴默默思考,燕惊鸿这厮是迷路了吗?怎么还没到?
他看着台上舞姬们即将起舞的手势,叹了口气,又开始弹奏下一支曲子。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一男一女在鸨母的热情欢迎下进了画舫。
女子生得眉眼如画,明艳动人,正是谢寒宿在等的燕惊鸿。
她乍一看见谢寒宿的琴师扮相,立刻低下头去。
谢寒宿哪还能不明白她是在偷笑,颇宠溺地摇了摇头,等她偷笑完,对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台上左起第二个舞姬。
燕惊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明白这个女孩子就是此次他们要找的人。
她拉了拉身侧男子的衣袖。跟在她身边的男子作读书人打扮,从衣料腰佩来看,出身很是富贵,他自进门以后便神色焦虑地左顾右盼,一看便知不是来欣赏歌舞的。
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台上的舞姬,失声道:“小芙!”
他这一嗓子声音极大,台上的舞姬们都顺着声音看过来,其中一位看到他,立刻脸色巨变,左右看了看,居然转身逃了。
“孙寄芙,你给我站住!”那男子边喊边追了过去。
燕惊鸿看着他们的背影,考虑到这是一间不大的画舫,男子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人逃了,她便没有追过去,而是走到了琴师身边欣赏着他的演奏。
谢寒宿倒是敬业,弹完了这一支曲子,才起身,把手中的琴还给鸨母:“抱歉,你们大概需要找一个新琴师了。”
鸨母正在安抚因小芙突然跑开而哗然的客人们,闻言便怔怔地接过琴,想过他会离开,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此人要辞职,她是不敢拦的,只能干笑两声:“要不要我把这几日的工钱结给公子?”
谢寒宿想了想,本着勤俭持家的念头,居然点了点头。
鸨母还惦记着匆匆跑走的小芙,喊人来给谢寒宿结了钱,自己放心不下,也追着小芙的方向离开了。
谢寒宿把那点微薄的银子递给燕惊鸿:“我赚到的。”
“你真厉害。”燕惊鸿忍俊不禁。
谢寒宿矜持地点头:“前日,有一家大画舫的人想挖我过去,我拒绝了。”
“太强了,”燕惊鸿给他鼓掌,“做官做到位极人臣,做琴师居然还有人挖角。”
两人正说着,画舫另一侧却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什么重物落了水,随即鸨母的喊声响起:“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两人对视一眼,疾步来到船舷处,正看到燕惊鸿带来的那名男子作势要跳河,小芙姑娘已然不见踪影,大概是她先跳了下去,而男子正打算救她。
燕惊鸿一把按住他:“你会水吗?”
“不会,但那是我妹妹,我不能不救!”
燕惊鸿翻了个白眼:“不会水就别添乱了,我来。”
“我这里有会水的龟公……”鸨母话音未落,燕惊鸿已经纵身一跃落入水中。
半晌,她拖着那位险些溺水的小芙姑娘游到岸边,岸上等着的人七手八脚把两人扶了上来。
男人确认了妹妹无事后,对燕惊鸿深施一礼:“多谢燕姑娘为此事尽心竭力,这次帮忙找人的酬金孙某必然十倍奉上。”
燕惊鸿摆了摆手:“孙公子不必客气,你还是先去处理你的家事吧。”
孙公子已经摇着小芙的肩开始质问了:“你为什么这么傻?有什么事不能回家找人,非要在这里当舞姬?爹是放过话让你滚了就别回来,但他早就后悔了,但就算你不愿找他,那不是还有娘,还有我这个做大哥的吗?”
燕惊鸿和谢寒宿在一旁围观,他们两个此前便已经了解过事情的起因。
眼前的孙寄芙姑娘,是云城富商的女儿,后来爱上一名穷书生,父母不同意,她就与爱人私奔成婚了。
但那书生的人品也委实不怎么靠谱,后来两人银子花完了,书生就怂恿她回家要钱,当时事情才没过多久,孙父还在气头上,把孙寄芙赶了出去,声称以后没有她这个女儿。
后来书生见从她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就带她离开了云城,后来辗转来到秦淮,书生又勾搭上了一名歌女,就把她抛弃在这里。
孙寄芙身上没有银子,只能在画舫做了舞姬。本来可以托人往家里带个话的,但她觉得羞耻,又怕家人不理会她,竟然咬咬牙做了两年舞姬,也硬着头皮没往家里去个信。
却不知家里人悬赏找她,早就找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