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落在后院门口,抬手就要敲门,就听到里面有话传出来。
“淮之,我刚刚认了爹,送什么礼给他好?”
苏晚清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我针线活不好,不然可以给他做一件衣裳。别的东西,父王全都有。不然我在王府的时候,给他做一日三餐?”
“好,岳父会很高兴。”
“我今日看见他有白发了,一个人孤苦的走过来,身边的亲人倒不如他的属下暖心,只怕内心很空旷苦闷。”
苏晚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我快点挣钱吧,你快点挣个功名,然后在摄政王府旁边置办一做宅子,把中间的墙给拆了,我们两家就能住一起,每日可以一起吃饭,他就不会寂寞了。”
罗成半空的手陡然攥紧成拳,猛地咬住手臂,眼眶里泛出热泪。
主子若听到这一番话该多好啊?
为何就不能早些叫主子,知道有个女儿存在呢?
罗成头一回对戚敏生出怨怼。
“谁?”顾淮之凌厉的声音传来,门霎时打开。
罗成红着眼睛站在门口。
顾淮之蹙眉:“出什么事了?”
罗成看着紧随而来的苏晚,嘴唇抖动一下,喉口哽住。
“我有话与你说。”
苏晚识趣地退回屋子继续收拾。
顾淮之从屋内出来,随罗成走到一旁的墙角根。
“少主子,主子的身体很糟糕。”罗成将毒蛊一事说给顾淮之,沉痛道:“这毒蛊的线若长到手臂上去,便会没有救了。我刚才昏了头,想着要告诉昭儿小姐。
一时忘了她是医者,对毒蛊应该不擅长。我们要找到以前的游僧,主子的毒蛊才能解了。”
顾淮之神色凝重:“游僧?”
罗成脸色黯淡:“游僧是西梁国白马寺的人高僧。”
他狠狠抹一把脸:“我忘了,你不能去西梁国,我随主子去西梁,到时候去找游僧。”
“他可会还在别处云游?”
“不会,西梁册封皇太女,高僧们要做法。”
“此事告诉晚晚为妥。”顾淮之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根线一日长多长?如今有多长了?”
第181章 钻牛角尖
罗成摇一摇头:“我不清楚,今日才发现。那根线已经长到手腕三指宽。”
顾淮之蹙紧眉心,当机立断道:“未免事情生变,尽快去西梁国。”
“属下这就去安排!”罗成快步离开。
顾淮之回到内室,苏晚将要带到摄政王府的东西,全都已经收拾好装箱。
“没有遗漏的东西吧?”顾淮之心事重重地扫一眼,目光落在箱子上面的医书上,他顺手取过来,“你的医术已经登峰造极,这些医书对你而言不会太浅显?”
“不会啊,这医书讲的是巫医,还挺有意思的。”苏晚靠近顾淮之,纤白的手指翻开书封,里面是古老繁复的文字,旁边绘有图画,结合起来倒是勉强能看懂:“我看得很慢,看了好几天,才看了几页。”
“你从哪里拿的?”顾淮之不记得苏晚在顾家有医书,来到京城之后,她都没有时间去逛街。
“我们住的这屋子书架上有,我看见了,正好钻研一下,打发一下时间。”
苏晚望进他黑魆魆的眼眸里,乌黑的眼睛闪过困惑:“有问题吗?”
“没事。”顾淮之将书册合上,放回原处:“你对巫医有了解吗?”
“我觉得挺好懂的,不过有些怪力乱神,上面讲巫医能交鬼神,比巫师要精通医药。
这上面的符咒和咒语,我只是刚刚摸到一点门道,如果能有懂这一方面的指点一下,应该能够学得更快一点。”
苏晚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也没有用,慢慢研究吧。”
苏晚有一件事没有讲,里面还有讲解制作毒蛊,看到阴毒的功效,她头皮都要炸开。
一面怀疑这毒蛊的真实性,一面又觉得若是真的太过阴损了。
她没有去研究,当前对巫医比较感兴趣。
“我们早些去王府吧?父王身体不好,我给他做滋养身体的膳食,厨房若是没有食材,还有时间去买。”
苏晚笑容明媚,抱住顾淮之的手臂,歪头问他:“父王喜欢吃什么菜?”
顾淮之心中百味杂陈,原来将要说出口的话,听见她絮絮叨叨的围绕着摄政王的喜好,他便不忍心泼冷水,影响她的心情。
“罗成说岳父十几年前中了毒蛊,这次因为他中毒,引得蛊毒发作,身体不太好。晚晚,你若不会治,我们需要尽快去西梁国,白马寺的高僧会治。”顾淮之神色凝重,担心苏晚会崩。
苏晚只觉得心里被塞了一块寒冰,将她全身的血液给凝固住。
全部的喜悦,全都化作泡影。
她只觉得上天太爱作弄人。
前一刻告诉她,娘亲还活着,下一刻便又有人告诉她,娘亲另嫁他人,而且还儿女成双,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她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娘亲一点都不想要见到她的吧?
苏晚心中虽然失落,隐隐还有一些难过,觉得她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都没有父母缘分。
她再不会有奢望的时候,小木偶揭露她的身世,她的生父另有其人,并且很在乎她。
苏晚特别特别高兴,父王喜欢她的,往后她有爹。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噩耗再度降临。
父王中了阴损的毒蛊。
苏晚的眼泪夺眶而出,双手胡乱的抹泪水,她不想哭。世间最没有用的就是眼泪,只会显露出人性的脆弱,除此之外再无用处。
她自从懂事以来,便很少哭。
可泪水根本不听话,怎么也擦不干净。
“别哭。”顾淮之拥住苏晚,轻轻用帕子擦拭她的泪痕:“不会有事,还有救。”
苏晚双手抱住顾淮之,在他怀里摇头。
她记得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放学回到家里,隔壁邻居家传出孩子的哭声还有打骂声:“哭哭哭,你哭丧呢?苏晚那丧门星,小时候就爱哭,把她爸妈给哭死了,你想把你爸妈哭死,你就可劲哭!”
爷爷正好从家里出来,听到这句话,气得失去理智,上门同人争论。
那妇人是个嘴巴子利索的,她尖锐的话,字字扎进苏晚的耳膜:“我就说了咋了?苏晚就是个煞星,命硬,克死她爸妈。那两口子原来是要迟几天回来,是她哭得人提前回来,路上被泥石流活埋了。”
苏晚没回家,后院有一棵百年大槐树,槐树干是空心的,有个大洞,她藏在洞里面。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爷爷和外公熬红了眼睛,头发似乎全白了。
他们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晚晚,你醒了?饿了吗?爷爷煮了你爱喝的肉糜粥,外公包了你喜欢吃的糖包子,你不想吃这两个,我们再重新做其他的。”
“爷爷,外公,爸爸妈妈……”
“晚晚,别听那长舌妇瞎说,不是你的错。是外公,外公要过生日,他们才提前来的。
你看啊,你以前总是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哪次不想着哭呀?他们没有一次因为你想他们回来,是外公的错。”
“还有爷爷,是爷爷打电话告诉他们,我这膝盖摔坏了,疼得厉害,他们才提前回来看看。”
苏晚那时还小,被爷爷和外公哄住,长大了才知道,邻居说的话才是真的。
她长水痘,一嘴的疱疹,发高热,那时才两岁,难受的在哭闹。
爷爷正在接妈妈的电话,听到她的哭声,得知她的情况,妈妈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提前赶回来想看看她,谁知道会遇上泥石流。
爷爷外公的话,不过是让她不要自责。
苏晚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直到现在她不得不想,可能是命太硬。这辈子刚刚穿越过来,苏继鸿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便被砍了右手。
戚敏离她远远的,幸福美满,姬玄刚刚认她,也是一身病痛,前面十几年安然无恙。
苏晚忍不住钻了牛角尖:“是我命不好,他遇见我才磨难重重。”
“岳父命不该绝,才会遇见你,与你父女相认。”顾淮之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宽慰苏晚:“别乱了心神,你去看看,说不定能够治好。”
第182章 子母蛊
苏晚心里很难过,还未开解好自己。
担心摄政王的病情,迫不及待想过去看看。
又害怕她的靠近,给摄政王带来灾难。
她迟疑间,顾淮之已经带她出门。
戚六很有眼色的让人将箱笼搬上马车。
苏晚看见搬来的一口箱子,面色骤然一变:“你们……”
“晚晚,你别多想。”顾淮之看不得她神色惶惶,脸色发白,神思不属的模样,将她揽进怀里轻哄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若不是你,我还在受病痛折磨。若不是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不会这么快过上好日子。
若不是你,戚家军依旧东躲西藏。若不是你,醉香楼和杏林医馆怎么会有眼下的光景?
你研制的特效药,让将士们和百姓们少受了多少疼痛。岳父身上的毒无人能解,若不是你,他又怎么还有一线生机?他早早被判了死刑。”
“你是小福星,给我们带来好运。”顾淮之见她情绪慢慢平复,往日乌黑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层茫然,似乎不知道她做了这么多事。
他心中生出怜惜,眼眸里一片柔软,手掌揉一揉她的脑袋:“岳父的情况只是很危险,毒蛊又不是绝症,治不好了。”
苏晚心里仍旧很慌,极力的保持镇定,“你说的对,我、我绝不是……”灾星。
最后两个字,苏晚在喉间翻涌,到底没有挤出来。
她去箱笼里翻找那本医书,拿到手里的时候,才发现手抖得厉害。
中毒蛊的人,遭受蚀骨锥心之痛,非常人能忍。
一直折磨到死。
苏晚这下终于明白,为何摄政王给她的宅子里,还会出现这种医书,必定是他以前查找过资料,曾经想过要自救?
只是这样一想,一股酸意从心里翻涌而上,鼻子红了,眼睛红了。
她一页页翻过去,等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心里稍稍有了底气。
苏晚率先跳下马车,快步奔向主院,门都不敲,直接闯进去。
摄政王似乎体力不支,坐在阔榻上,后背垫着一个大迎枕,正在批阅公文。
听到动静的刹那,侧目望来,看见苏晚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寒意消融,点点暖意浅浮在眼眸中。
“昭儿……”
他方才一开口,苏晚已经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看见那条红线,像是一根赋予生命的线,隐隐往上生长。
苏晚脸色白了,连忙给他检查。
毒蛊的检查方式,号脉是号不出来的。
苏晚让摄政王解开衣裳,露出双臂和胸膛,一眼看见胸口上来一寸的位置,皮肤有呈现黑肿,她取出银针刺进去,银针变黑了,这的确是中了蛊。
放下银针,苏晚按照书册的步骤,仔细检查了一番,又盘问了几个问题,得出了结果,她的面色大变。
“父王,你中的是子母蛊,你体内的是子蛊,母蛊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你的毒蛊不是因为你的毒引发,而是母蛊的寄体不好了。”
摄政王不以为然,早前他就知道是子母蛊,那母蛊必定是在大巫身上。
一旁的罗成,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陡然大变。
第183章 出使西梁
戚敏中埋伏被俘虏,这件事闹得特别轰动。又因为摄政王单枪匹马去敌营救人,将这件事推上最高点,无人不知道这么一件事。
摄政王将戚敏带回来,她陷入昏迷中,军医为戚敏诊治,她身上只有鞭伤,有低烧,军医开了药,摄政王喂戚敏喝下,守了一晚上。
第二日军中有事,罗成亲自过来叫摄政王,摄政王方才踏出营帐,便倒下了。
军医看了半天,没有看出问题,但是摄政王一直昏迷,情况肉眼可见的不乐观。
军中上下全都急得焦头烂额,罗成四处打听郎中,他们是边城,郎中很稀缺。
后来在城里偶然打听到一个消息,敌军养着一个大巫,罗成急忙回军营,便听说戚敏醒了,离开了军营。
罗成以为戚敏为摄政王寻医问药,心说这人也挺仗义的。
这一去,戚敏两个多月才回来。
摄政王昏迷了两个多月。
罗成对戚敏生出几分怨怼,以为她根本不是去为主子求医,而是不想负责,所以逃回京城去做大小姐去了。
乍然再见到戚敏,罗成惊呆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蓬头垢面,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睛又黑又亮格外的有神。
罗成没有理会她。
戚敏冷锐的瞥他一眼,回了她的营帐。罗成只觉得摄政王这是救了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他没时间耽搁,顺着传来的消息,遇见了游僧给摄政王压制毒蛊。
罗成松一口气,一连两天不见戚敏来探望摄政王,后来说是累及了,睡了两天两夜,操练的号角声都没能吵醒她。
如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罗成不得不多想。
戚敏是如今西梁国的女皇,而当年那个高僧是西梁白马寺的人。
她那时候消失了两个多月,风尘仆仆,整个人瘦一大圈。如今算起来,边城距离西梁国国都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赶路,一来一回得跑死几匹千里马才能两个多月赶到。
那时候她是去西梁国找高僧?
又为什么不亲自将高僧带到面前来呢?
难道是为了掩盖她身上也有毒蛊的事实?
除此之外,罗成再也想不到别的。
若是母蛊在戚敏身上,那按照苏晚的话,戚敏是不行了吗?
顾淮之注意到罗成的异常,“你知道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