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立马抱起顾云臻走出去。
顾云臻挣扎着,嘶喊着:“父王——”
顾青松背过身去,不再看满脸涕泪的顾云臻。
很快,秦明一行人便离开长兴王府。
不一会儿,秦洛也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王爷,人给逃了。”
顾青松神色晦暗,下令道:“你带人快马加鞭赶回大周,守在桂香身边,一旦发现柳贸的踪迹,将人擒获。”
“是。”秦洛领命而去。
顾青松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心里也似空牢牢。
他离开院子,打算去往书房,好好思索该如何修复与顾淮之的父子情,再如何求得刘桂香的谅解。
侍卫裹挟着血腥气而来,禀报道:“王爷,那几个人剐了柳氏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他们如何处置?”
“发配边关做苦役。”顾青松揉一揉眉骨,打算现在进宫去找苏晚,了解一下这些年顾家的情况。
——
瑶光殿……
顾淮之坐在火炉边,墨渊在向他禀报:“主子,审问过柳荣然,他为了活命,全都招供了。当年柳氏为了得到长兴王,柳氏找人堵截他,想要做一局美人救英雄的戏码,没想到长兴王有拳脚功夫,打断了人一条腿。
柳氏生出一计,安排仇家寻仇的戏码,在长兴王打猎的山上埋伏「刺杀」,最后掉落山崖,柳氏将人给捡走,带到了西梁国,长兴王昏迷了一段时间……”
他事无巨细,将顾青松如何被柳氏算计,又是如何一句接一句的谎言,戏耍于股掌之间。
顾淮之垂下眼帘,注视手里的信件,内心毫无波动的听完墨渊的陈述,仿佛说的故事与他无关。
良久,顾淮之将信折上:“他知道了?”
墨渊摇头。
顾淮之唇角浮现一抹冷嘲:“不用告诉他。”
“是。”墨渊询问道:“如何处置柳荣然?”
“没抓到柳贸?”
“他一直藏在长兴王府,我们是大周人,不可大动周章闯入长兴王府抓人。在王府盯梢的人,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多半是逃走了。”
“柳荣然留着,日后有用处。”
“是。”墨渊退下。
苏晚将箱笼收拾好,来到顾淮之身边,见他神色疲倦,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按揉额角:“你先休息一会,等下我们去找太上女皇向她道别。”
“好。”顾淮之握住苏晚的手,将她拉进怀里,下颔抵在她的脑袋上,轻轻蹭了一下:“你如果是母亲,你会如何做?”
“各自安好吧?”苏晚认真想了想:“娘的性格很刚烈,只怕也是眼底容不下沙子,这么多年过去,有没有这个人,都不重要了,只想好好带着孩子和孙子。”
第267章 物是人非
苏晚这么说是有一点依据,顾母虽然一直在等顾青松,那是因为两个人感情正浓的时候,顾青松突然失踪,那时候的他在顾母心中是她的天。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乍然知道他的存在,得知顾青松的情况,心里厚重的滤镜破碎,不得不面对现实,难过,心酸,悲楚,最终会是释然,觉得也不过如此。
惦记了大半辈子的人,他有自己的人生,她想必只有祝福。
相比起顾青松,顾母更多的是在意自己的子女。
若是几个孩子都不接纳顾青松,顾母不会给他半点机会。
顾淮之一怔,薄唇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我们得多努力一下。”
苏晚老脸一红:“我才十六岁。”
放在现代还未成年呢。
顾淮之低笑:“不小了。”
他托起苏晚的下颔,深目打量她一下,勾唇道:“也可以再养一养。”
苏晚心底荡起一圈涟漪:“你不睡的话,我们现在就去见太上女皇。”
“走吧。”顾淮之亲一亲她的唇角,放开了怀里的人。
两个人一起走出瑶光殿,宫婢传话道:“苏小姐,长兴王想见您。”
“你告诉他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答案和帮助,他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苏晚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再传给他一句话,不是所有的人站在原地,一成不变,须得知晓物是人非。”
书中的剧情,顾母死了,顾青松到结局都没有回过大周。
既然如此,顾青松的存在与否都不重要。
宫婢愣怔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给长兴王传话。”
苏晚握住顾淮之的手往前走,像是在宽慰他,又像是有感而发:“有的等待,只是为了一个结果。”
顾淮之缄默不语。
静安殿门口的女官,瞧见两个人的时候,福身请安,“你们在这稍等,奴婢去通传一声。”
“有劳了。”苏晚道。
女官入内,不一会儿便出来,“太上女皇请二位进去。”
苏晚与顾淮之入内,太上女皇端坐在黄花梨椅子上,两个人行礼,苏晚径自道明来意:“太上女皇,今日过来叨扰您,是向您道别,明日我们回大周。”
太上女皇锐利的眸光落在苏晚脸上,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还以为你们要过完年才走,多留几日都待不住了?”
苏晚看见太上女皇眼中的惋惜和失望,选择保持沉默。
“你不必担心朕对你们如何,戚敏答应留下来继续做她的女皇,负责教导好魏流音。
你是个可塑之才,魏流音虽然比不上你,但是她有一样胜过你,她心里有西梁的子民。”
太上女皇阖上眼,拨动手里的佛珠:“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有一半西梁国的血脉,便是西梁国的皇女殿下。纵使你对它弃如敝履,它都是你的靠山。”
苏晚一愣。
“回去吧,朕乏了。”太上女皇下逐客令。
苏晚和顾淮之跪下来,给太上女皇磕头,“多谢您。”
太上女皇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方才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两道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默了良久,她问旁边的女官:“苏晚这是没有原谅朕做的事?都不叫一声皇祖母。”
第268章 道别
女官「噗嗤」一声,笑道:“您对殿下太严肃了,她认为您不喜她呢,怎敢贸然亲近您?”
太上女皇:“……”
她心中郁结,却又忍不住吩咐道:“你去通知戚敏,叫她拟旨,派使臣随苏晚回大周,告诉大周皇室,苏晚救驾有功,是西梁国的恩人,西梁国的铁骑可供她驱策。”
这是堂而皇之的告诉大周,苏晚是西梁国要护的人,你们可别欺负了。
女官高兴的应下来:“奴婢这就去通传给女皇。”
——
苏晚与顾淮之去往明心殿。
戚敏与姬玄正在对弈。
小两口过来,戚敏收了棋局:“你们来的正好,一起用晚膳。”
“好啊。”苏晚应下,直接坐在戚敏身边,“我们是来道别的,明日一早启程回大周。”
戚敏笑容一滞,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姬玄,苏晚的这个决定太过突然。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苏晚简短的说明顾青松与顾淮之的关系,“我不放心婆母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大周,陪她一起过年。”
戚敏舍不得苏晚,这是一家人团圆第一个年,但是她能够体会苏晚的心情,尤其是顾母对苏晚的照顾,她心中感激顾母。
“明年你们有空来西梁,或者我和你爹得空回大周陪你们过年。”
戚敏到底没有强留,看一眼顾淮之和姬玄:“我们娘俩有体己话要说。”
姬玄有话交代顾淮之,两个男人去了偏殿。
“我留在西梁,大周的事情便由你主持大局。”姬玄取出一块令牌给顾淮之:“你们早点回去也好,太后与太子无人压制,就怕沦陷在他们手里。你们的路,又要艰难一点。”
“皇后与首辅不倒下,太子与太后便无法翻身。”
皇后背后有赵巍,地位极其稳固。
“你回去之后,将景云的身份告知皇后,直接将他推上位,你手里把持摄政王府的权势,能够辅佐景云,代为执政。”
姬玄之前便看重顾淮之,如今顾淮之是他的女婿,更放心将大周托付给他。
“是。”顾淮之应下。
姬玄低声道:“好好善待昭儿。”
顾淮之神色认真:“此生必不相负。”
姬玄忽而一笑:“你若负她,不必本王出手,她也会收拾你。”
顾淮之想到苏晚眉眼柔和:“甘之如饴。”
两个人要离开西梁国的消息在皇宫中传开,魏央与皇夫、一双儿女来了,太上女皇也来了,大家围坐在一桌用晚膳,欢声笑语不断,没有离别的哀愁,其乐融融。
而秦府里,灯火通明。
秦杨收拾包袱,钱氏在他身边抽泣:“相公,你这是要去哪里?你走了,我们娘几个咋办啊?”
“你们在这里等我,最多一年我会回来。”
秦杨打听到消息,顾青松将顾云臻送到白马寺,那个孩子是柳氏与徐仇所生,顾淮之不肯与顾青松相认,父子之间隔阂很深。
而他是促成这一场误会的关键人物,打算曲线救国,去大周一趟向顾母请罪,并且跟顾母解释清楚原委。
钱氏呆住了:“一年?”
秦杨没打算解释,推开挡在面前的钱氏,披上大氅大步踏入夜色中。
“相公,相公——”钱氏追出来。
秦杨充耳不闻,翻身上马,朝城门疾奔而去。
第269章 憧憬
冬夜很寒冷,深黑的天空下起白雪。
顾青松着深衣,立在窗前。
地上铺上一层银白,满府装点的红,衬得煞是好看。
顾青松感受不到丁点新年临近的喜庆,只有这雪夜无尽的冷意。
他不禁想起在杏花村最后一个新年,那时顾淮之是一个秀才,地里收成好,山里也收获颇丰,除夕前一日,他给顾淮之与刘氏买了新衣裳,进家门的时候,看见刘氏将最后一针缝好,咬断线,回头朝他一笑:“孩儿他爹,你回来的正好,快去洗个手,试一试这衣裳可合身?”
他愣住了,站在门口,任由刘氏拿起新做好的新底衣在他身上比划,最后往他怀里一塞,催促他去换。
顾青松洗完手,将衣裳换上,才发现这一身衣裳是细棉布。
这是家里落魄后,他时隔多年,再一次穿上细棉布。
他脱了下来,递给刘氏:“我一个粗人,穿这样好的衣裳做什么?这衣裳改一改,给淮之穿。”
刘氏瞪他一眼:“淮之还在长身体,穿得太好了,一蹿个儿,这衣裳就浪费了。你先穿着,等穿不了,再改一改给淮之穿。”
顾青松那一夜久久没有睡着,家里条件改善一些,但是妻儿还得节省过活。
大约二更天,刘氏起夜,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她点起一盏油灯,取来一盒药膏,挖出一块药膏放在手心焐化了,方才擦在他的后背上。
顾青松这才想明白,为何一向节俭的刘氏,为何给他换细棉布衣裳,全因他后背上的伤。
等她睡熟了,他翻过身来,抱住刘氏,从枕头底下取出新买的银簪子,戴在她的头上。
第二日蒙蒙亮,他去一趟山里,挖了一麻袋冬笋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刘氏换上新衣裳,头上戴着那一根银簪子,笑容盈盈地站在门口等他归家。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雪夜,一家人全都换上新衣裳,围坐在火炉子旁边。
顾淮之与他讲书院里的见闻趣事,刘氏在一旁香煎芋头,火炉上吊着小锅子,温着一壶酒。
火光照得刘氏眉眼温婉,她听闻顾淮之说瑞雪兆丰年,憧憬着来年继续有个好收成,能够多攒一点银钱,日后做点小买卖,他不用整日里在山里打猎,害怕他会遇见危险。顾淮之能够静心念书,不必为赶考的盘缠忧心。
她大约是开心,那一晚说了很多,就连顾淮之日后高中了,就该要娶妻,家里会有一点薄产,这样可以多给一点聘礼,给新娘子做面子,叫江家知道顾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因为顾淮之前途光明,便会瞧不起江觅雪。
他们看中了,外人就不会说新娘子高攀的闲话。
顾淮之幽幽地说一句:“若是我考砸了呢?”
刘氏被噎住,干瞪着他,立即让他呸几声,连说童言无忌。
顾淮之自然没有照做,反而颇为无语的喝了一口酒。
刘氏对他的不满增加了一倍:“你小小年纪就喝酒,今日是除夕,我不骂你,罚你不许吃香煎芋头。”
顾淮之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盯着锅里兹啦兹啦响,冒着香气的芋头,好一会儿,转开脸呸了几声。
刘氏登时笑得开怀,给他铲了好大一块芋头。
他静静地听着,看着母子俩斗嘴,心里被暖意填满。觉得她想得太长远,但是氛围太好了,他也忍不住构想了她描绘的日子,觉得格外有盼头。
可惜往后的日子,没有如刘氏构想的那样发展。
他离开了母子几个,在别国做了将军,其他女人在他身边享福。
刘氏没有开一间铺子,日子穷困潦倒,承受「丧夫」之后,继而又遭受小儿子夭折的痛苦。
顾淮之没有高中,也没有娶江觅雪,而是娶了官家大小姐。
顾青松不禁想起苏晚让宫婢传来的两句话,像是喝了黄连水一般,苦涩的滋味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底。
回顾了在杏花村的前半生,天色微微亮了,顾青松去沐浴,换一身朝服去上早朝,准备找顾淮之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