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骸骨摔下之前保存应该是完好的,一定是带着棺材来的。
梅显带了那么多人来来回回的走,路上的痕迹乱七八糟,但凭借着土质变化,婵夏还是找到了棺材。
土被翻动,湿度是不同的。
正如俩人猜测的那般,这黑棺材,应该是被带回去的女骸骨的,她生前一定是横死的,而死者生前,一定跟陈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黑棺材里装的是被调换过的赵家高祖。
按着常理,于瑾应该通知赵氏族人过来认领,也算是了却人家一桩心事。
婵夏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就在棺材盖合上的一瞬间,月光反射到棺材上的头骨,头骨上佩戴的抹额宝石反射着幽幽的光。
这光让婵夏一下想到梅显老贼了。
梅显老贼为了将偷坟掘墓的重罪嫁祸给她阿爹,故意弄了一身便服穿着,装作钓鱼路过,头上也戴了这么个抹额。
黑色丝帛贯以珠宝,这款式是如此的相似,瞬间勾起了婵夏的无限遐想。
于瑾只见这小丫头,月下一双大眼叽里咕噜乱转,一看就是琢磨着什么幺蛾子,挑眉看她。
婵夏双手合十,一本正经。
“我说,阿——”
蛋字还没出,于瑾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称呼什么的不重要咱们一会再讨论!你先听我说!你说...这棺材里的高祖,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是好人的概率大些,你想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赵氏一族发展壮大,高祖他老人家生前一定是顶顶好的人,所以这样的好人,应该不会介意,死后帮着我...行侠仗义一次?”
于瑾大概明白她要鼓捣什么了,勾起嘴角。
“那他要是个恶人怎么办?”
婵夏戴上手套,探入棺内,把头骨取出来了,对着那戴着抹额的头骨一本正经道:
“他生前要是个恶人也无妨,我这暂时用他老人家的头骨办点事儿,也当是替他赎罪了。”
“高祖老爷爷,阿夏无意冒犯,只是那梅显老贼作恶多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赵氏一族在他的辖区,想必也是水深火热,小女借你头骨一用惩治恶人,事成之后必将你头骨带回厚葬,顺便供十个大猪头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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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锤死梅显
以头补头...
这个创意,也只有婵夏想的出来。
婵夏唯恐于瑾不答应她,把头骨举到他眼前。
“你看,高祖他老人家用深情的眼神凝望着你,等着你惩恶扬善呢,你要是不惩恶扬善也无妨,你别拦着我...”
于瑾与头骨上两个黑洞大眼瞪更大的...窟窿。
“造孽啊...”
“对啊,梅显他造孽啊,活该遭报应啊!”婵夏点头,手里的高祖头骨也跟着晃悠。
于瑾嘴角抽了抽。
“我说的,是收你这么个玩意,造孽!”
他是如何从千万人中,挑了这么个活宝当徒弟,又怎么会喜欢上这个毫无女人味的丫头...造孽啊!
四更刚过,太傅府内已经忙碌起来了,五更早朝,梅显四更就要准备妥当从家坐轿进宫。
先帝在时,五天一朝,成帝继位百废俱兴,几乎天天都有早朝,在京官员难以适应这节奏,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梅显脸色很是疲惫,几乎是整宿未眠。
上半夜跟谋士们商谈白日陈四之事,一屋子人想破了头也没明白,婵夏和于瑾到底是从哪儿接到的消息及时赶到,最后只得出个结论。
身边有内鬼。
于是下半夜,梅显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怀疑于渊,一会怀疑身边的几个谋士,看谁都像是内鬼。
最有嫌疑的,就是于渊。
于瑭死的莫名其妙,于渊几次与梅显发生争执,话里话外埋怨梅显见死不救,言语里甚至流露出鱼死网破的意思来。
只是于渊遇袭,现在还躺在病榻上起不来,不大可能是他出卖了自己。
梅显越想越闹心,他这一步棋,本该是天衣无缝,借着陈四咬死于瑾,让他无招架之力,可搞成现在这样,他过于被动。
折腾到四更天,觉没睡,蔫巴巴的爬起来换上朝服,喝了杯浓茶,这才提起精神。
天还没亮,家丁举着灯笼在前面开路,梅显满脑子如何锤死于瑾,刚跨步出院,轿子就在眼前了。
前腿刚落地,就觉得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梅显俩眼同时向上看,像极了翻白眼。
就觉得一个圆不隆冬的玩意从天而降,都没看清是什么——
“咣!”
那物件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梅显的头上,老家伙本就整宿不眠脑袋正痛,被这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到了头,脑袋跟炸开的浆糊似的,嗡地一下,晕过去了。
“啊!老爷晕倒了!快找郎中!”
“啊!这是什么玩意!”
“鬼啊!!!”
梅府下人乱做一团,婵夏隔着远远的欣赏着这一幕,啧啧两声。
“砸得也忒准了,本只想砸他面前吓他一跳,不成想,高祖这么给力,直接给他来了个头撞头!看来高祖也是嫉恶如仇的人啊,哈哈哈!”
砸到梅显的不是别的,正是被婵夏“以头换头”借过来的高祖头。
于瑾手里握着个盒子,盒子上有一按钮,按下去,一条无色的天蚕丝快速地收了回来。
正是这条绳子拴在了高祖头骨上,梅显晕过去后,梅府下人们忙着查看他的伤情,根本没人留意地上的头骨,于瑾趁机收线,天衣无缝。
“你这机关到底是怎么做的,好神奇啊,隔着这么远收放自如呢。”婵夏看着于瑾手里的盒子赞叹。
“倒也不难,我家乡这种玩意多了去了,多用在卷尺上,我也是根据王妃自尽案得到的灵感,随便鼓捣了一个。”
婵夏之前破过一起王妃自尽案,那王妃用来悬挂刀的手法跟于瑾挂高祖头骨是一样的原理,不过他又加以改良,收绳子的方法更完美。
“不愧是英明神武的于铁蛋,举一反三好厉害!”婵夏酣畅淋漓。
被梅显老贼这一伙人追着打这么久,她可算是化被动为主动了,这一砸,就是她陈婵夏反击的开始。
“...再让我听你胡乱叫我,你后半辈子的俸禄都没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叫你啊?”婵夏发现他纠结一宿称呼的问题了,“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叫你阿蛋不行,叫你督主也不行,叫师父不行,大铁子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咦,那不是卓文吗?”
婵夏正跟他贫嘴,突见一匹骏马停在梅府前,闻人染从马上跳下来,看了眼晕过去的梅显,又捡起地上的颅骨仔细查看。
卓文是闻人染的字,于瑾一听她这称呼,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心里的酸气咕嘟咕嘟冒泡。
这丫头,叫自己都是些乱七八糟难听的外号,跟一个能力不如他、才情不如他、查案也不如他,总之什么都不如他的半吊子那么亲?
卓文,呵呵,好亲昵!
“就下午为了我阿爹的事儿嘛,分开时他找我聊了几句,想私下找时间与我好好谈谈,我看他也挺有心的就答应了。”
婵夏凭脚印断案的本事惊艳了闻人染,闻人染特意放下身段虚心找婵夏请教,婵夏看他挺有诚意也就答应了,关系熟了自然不能叫的太生分。
“哦,私下?”
于瑾心里的酸泡泡已经要炸了,越发看闻人染那小白脸不安好心,长得也特别面目可憎。
他这心思婵夏是看不出来的,婵夏这会正高兴着呢。
“以后谁在跟我说不信因果循环,就让他看看梅显老贼,他想设计害我,还把卓文找来当人证,不成想这次换我坑他,卓文又刚好路过,这事儿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我看梅显老贼拿什么狡辩,是我阿爹偷坟掘墓还是他偷坟掘墓。”
这就叫报应不爽,梅显恶贯满盈,老天都想收了他。
“你快点进宫,跟卓文一起参梅显老贼一本,就说他沉迷炼丹胡乱配药,之前是胎儿当药引子,现在又刨人家祖坟偷人家头盖骨,依我对卓文的了解,他一定会如实把所见一字不差地告诉陛下,咱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婵夏眉飞色舞,本以为能得到于瑾的表扬,却见他用深不见底的眼,幽幽地凝视着她。
看得婵夏莫名其妙,这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他怎么没个笑模样呢?
“你很了解闻人染?”锤死梅显老贼,对于瑾来说还没有眼前的这个问题来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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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昭告天下基本属实
“关卓文什么事?”婵夏还在脑补梅显老贼的下场,却见于瑾拂袖而去。
“哎!阿蛋你等等我啊!”
不叫这个还好,一叫走得更快了。
留下婵夏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她好像总是摸不透他的喜忧啊。
总是很努力地想做好一个娘子该做的,但总是惹他生气呢。
特意跑到太监娘子扎堆的集会上,想学习先进经验,没学成,还验了个尸。
婵夏长叹一声,做人娘子比验尸可难多了。
......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终于变了。
从之前津津乐道的“督主家的小甜心”变成了“惊!太傅携头骨出门被撞破,疑似偷坟炼丹”
这流言犹如龙卷风一般,一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若是寻常,百姓是绝对不敢妄加议论朝廷命官,还是一品大员。
这边刚开个头,那边遍布京城的厂卫番役直接把人带走,酷刑轮一遍,让你嘴欠!
但这次不同,那边刚有人神神秘秘地偷摸讨论太傅携头骨出门的事儿,就有人见着,闹事地区,京城风云人物,督主家的那位小心肝,拿着一叠传单,带着厂卫诸番役见人就发。
上次她带着人发传单,还是深情呼唤“厂卫需要你”,这次传单内容则是换成了“盲目炼丹不可取”
、“人骨炼丹吃了伸腿瞪眼”、“有病及时看郎中,不要轻信江湖骗子”等。
虽然传单上没有指名点姓说太傅揣着人骨炼丹祈求长生,但这传单这时候发,谁都会把这里面的内容跟太傅的流言想到一起去。
“厂卫真情提示,有病请相信正规郎中,不要随便听信江湖术士,那位老伯!防炼丹指南了解下?”
婵夏拎着铁皮筒,对着路人热情招手。
不止是她,京城各地都被她铺上了厂卫的番子,免费为百姓讲解防骗的重要性。
厂卫自从到了于瑾手里,形象也从昔日的“宦官监听群众的恶番子”变成了“积极向上一心拥护皇权心系百姓的好番番”。
婵夏正卖力吆喝,就觉得裙摆让人从后拽住了,回头一看,没人,低头,就见一个扎着啾啾的小童正仰头看着她,一只小胖手抓着婵夏的裙摆,另一只手拿着宣传单。
“要马马!”小童刚会走路,话还说得不清晰,看到婵夏看他了,咧着只有八颗牙的小嘴对她笑,小胖手指着传单下角的印戳。
这传单内容虽然不大相同,但是每一张的落款处,都有一个印戳,这是忍冬的主意,以于瑾和婵夏的那两匹马为原型,雕刻出两匹马相依相偎的图案,一来是增加辨识度,算是“防伪”。
二来么,做得讨喜一些,冲淡厂卫给人阴森冷酷的形象,间接提升于瑾的美誉度。
今儿是头回投入使用,效果立竿见影,吸引了小娃的注意,人家过来找她要戳了。
这孩子衣服上还有补丁,一看就是底层百姓家的娃,小黑爪吧婵夏的裙摆弄上个清晰的手印。
这小娃的娘亲一转头的功夫见孩子不见了,找过来就见到自家娃拽着督主家的小心肝,还把人家裙子抓出个大爪印,吓得魂不附体,忙过来跪在地上磕头:
“民妇罪该万死一眼照顾不到让他跑了过来,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冲撞了大人,求大人恕罪!”
“这位大嫂快快请起。”婵夏本想扶起这妇人,奈何小娃过于执着,拽着她在那一个劲的嘟囔要马马,索性把孩子抱在怀里,单手把这吓破胆的妇人搀扶起来。
妇人抖如筛糠,吓得不轻,话都不会说了,眼见着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嘟着油叽叽的小嘴,对着婵夏的脸蛋亲了下去,妇人好悬没晕过去。
昔日厂卫那是何等的凶残,京城百姓闻之色变,儿子今日屡次冲撞人家,这小脑袋瓜不得搬家啊?
不止这孩子的亲娘吓坏了,围观百姓全都等着看婵夏的反应,都觉得这小子怕是活不成了。
“哈哈,这小家伙还真是不认生啊。”婵夏被脸上痒痒的感觉逗笑了,顺手掏出一袋桂花糖塞给小娃,“这个给你吃。”
“要马马!”小娃非常执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懂身份尊卑,就知道纸上的图好看,抱着他香香的姐姐他喜欢。
“戳不能给你,这个姐姐还有用呢——别急着哭啊,姐姐可以给你脸上盖一个,小手手上也盖一个,好不好?”
婵夏命彩凝取来章,这象征着厂卫至高权力的印章,就这么随意地盖在了小孩脸上,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围观百姓这才长舒一口气,确信督主的这位小心肝是个佛心肠的姑娘,跟那些出手就要人命的番役不一样。
婵夏这张脸亲和力实在是太好,怎么看都是个讨人喜欢的笑面姑娘,哄孩子这一幕被群众看在眼里,就有那胆儿大的上前搭话。
“敢问大人,这传单上印的,可是与太傅有关?”
“案情还在调查阶段,我现在没办法与你说太多,不过有一点,大家一定要记牢。”婵夏气沉丹田,以浩然正气之色,对围观她的百姓真诚喊道:
“杜绝炼丹骗局,挖人祖坟可耻,无论你官多大,也不能做这丧心病狂的事儿,大家伙说的对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