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也见识过男人生气的样子,但好像都不如今天这般阴戾,他的怒似乎一次比一次更盛,傅鸢甚至不知,这男人还有多少她未曾见识的面孔。
他太过偏执,太过霸道,如果她终究不能给他想要的一切,那后果,或许不堪设想。
趁着现在陷得还不算太深及时收手,这是傅鸢目前能想到的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唯一办法。
女孩方才的那句,听在墨亦朗耳中,无疑是雪上加霜,黝黑的深瞳卷着化不开的浓稠,他面容冷峻,一步步向着女孩逼近。
“是你搅动了风云,现在却说走就走?”
“那你想怎样?”秀眉紧蹙,傅鸢掀开眼睑询问。
他想怎么样?他想怎样就能怎样吗?墨亦朗没有回应,只是唇角的笑意不觉又冷了几分。
感受着男人的凌厉气势,傅鸢在自我防备意识的驱使下,条件反射般摸出手枪,抵在了男人的脑门。
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就那样顶着头上的枪,一步步前进。
“墨亦朗,你别再过来了!”手指颤动,傅鸢紧了紧握枪的手,随着男人的脚步后退。
直到后背贴上墙壁,她无路可退,只能迎上男人的周身戾气。
“怎么不开枪?”挑眉反问,墨亦朗抬起手臂,从女孩肩头越过,一拳向着后方的玻璃墙砸了去。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整洁的地面瞬间狼藉一片,玻璃碎了一地,男人青筋暴起的手上亦是鲜红一片。
“老大!”听到房间里的响动,廖仲和裘晚担心出事,赶紧带人闯了进去,枪已经握在手中,几人齐刷刷把枪口向着女孩对准。
“退下!”目光始终未从傅鸢身上离开,墨亦朗沉哑着嗓子吐出两字。
“老大……”警惕向着女孩看了眼,裘晚依旧不放心。
“我让你们退下!”加重语气重复一遍,男人的语气中明显染上了几分不耐。
眸光暗了暗,裘晚无奈撇了撇嘴,终于还是慢慢将手枪放下,向身后几人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甘带着他们从房里退了去。
眉头始终未见舒展,傅鸢盯着男人手上的血光,心越发的沉了几分,片刻迟疑,她终于还是收了枪,转身扬长而去。
裘晚追了几步,本想将人拦下,却听得墨亦朗低沉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让她走!”
往屋里看了看,对上男人满脸的阴鸷,她秀眉紧锁,张了张嘴,最后,欲言又止。
“昨晚的事,谁也不准跟她说。否则,就不必待在乾朗了!”
目送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墨亦朗沉沉丢下一句,便踱步走进书房。
若她真的决意离开,那些事,她就没有必要知道,徒增负担而已。
他希望,她能按照本心决定去留,而不是掺杂着其他什么原因。
让人送了笔墨纸砚,男人房门紧闭,命令所有人不准打扰。
不吃不喝不睡,伤口也不处理,深更半夜,墨亦朗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写书法,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廖仲和裘晚一脸担忧,在客厅来来回回踱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男人的情况,两人太过清楚,解铃还须系铃人,可男人却放了狠话,不让他们去找傅鸢。
想来想去,廖仲拨通了景肃的电话,现在他们能想到的,敢公然忤逆男人又能出面把事情解决的,就只有他了。
……
大雨已歇,可天空中依旧云雾蒙蒙,整座城氤氲在潮气之中,阴翳非常,偶尔传来的阵阵闷雷,更是给人平添烦闷。
从皇家公馆离开,傅鸢一路飙车往娱乐城而去,私人吧台前,她手捏着一瓶啤酒,时不时呷上一口。
男人手臂上的鲜红总是不停在脑海中回荡,理不清的思绪,让她的心越发浮躁起来,独自坐了半小时有余,她的手边已然多了一排空瓶。
“怎么?失恋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口吻中带着几分戏谑。
“谈不上!”脸颊染着淡淡绯红,傅鸢转回头,看见款款向她走来的景肃,毫不意外的微微一笑。
“来找我,是为了他?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收回,傅鸢一边补充着说,一边开了瓶酒。
“酒会知己,一个人喝,实在无聊!”
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景肃走上前,拉了女孩对面的椅子坐下。
顺势捞起桌子上的啤酒,他冲着对方举了举瓶子,头一仰,一饮而尽。
尔后,他随手点了根烟,放在唇边吞吐,透过袅袅烟雾,景肃直直打量着女孩,却半晌没有开口。
“肃哥特意跑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盯着我看?”见状,傅鸢挑眉询问道。
“傅小姐别介意,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让他为了你,不惜豁出性命!”点了点烟灰,景肃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
豁出性命?注意到了对方话语间的重点,傅鸢的秀眉不由深深锁起,“肃哥这话什么意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为何受伤?”尾音上扬,景肃不答反问。
“不重要!”傅鸢极为随意的应了声,看似淡漠,却难掩眉宇间的黯然。
若是当真完全不在乎,她又怎么会一个人深更半夜跑到这里借酒浇愁,作为情场浪子,女孩的心思,景肃自然看的明白。
也不急着揭穿,他轻轻一笑,呷了口酒,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既然不重要,那听听又何妨?”
傅鸢闷闷的,没有应声,景肃只当她是默许。于是,径自讲起了男人在海城发生的事情。
原来,白天的时候,他们在海城的盘山路上遭遇了对家的伏击。
不过以墨亦朗的实力,完全可以应付,可对方却用傅鸢的安危作为威胁。
那时候,男人恰好收到内部线报,他派去暗中保护女孩的几人全部失去了联系。
而裘晚,也恰在同一时间,发来消息,说她把女孩跟丢了。
墨亦朗的心瞬间乱了,他给她打电话,可却没有打通,整个人开始变得狂躁不安。
本已经做好安排,只要静待救援队伍赶来,他们就可以成功突围,可他却一刻也等不了,毫不犹豫踏进了别人为他铺设的陷阱。
在激战中,廖仲险些中枪,千钧一发之际,墨亦朗推了他一把,但他的手臂却被子弹擦伤,划出了一道口子。
冲出埋伏区后,他只是简单的用白纱布缠了下伤口止血,便拼命的往邺洋回。
什么经济论坛会,他本就参不参加都没有所谓,突发奇想要去出差,不过是看出了女孩的心思,这才想要给她时间,让她静静。
最后却又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半路跑回。然后,他看到她安然无恙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身边却多了一个陌生男子,还举止亲密,有说有笑。
倒也难怪他情绪会失控,若不是顾及她的感受,他一定会直接冲进实验室,一枪将那人崩了。
听了景肃的讲述,傅鸢的心越发的沉重了几分。
男人派人暗中保护她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但裘晚……
却是她刻意甩开的,为了避免对方给自己打电话,她这才把手机关了。可没想到,男人恰在那时联系了她。
看着女孩一脸惆怅的往嘴里倒酒,景肃知道,她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爱情也好,感动也罢,只要有感觉,情况就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心疼了?”冲着女孩挑了挑眉,他唇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若是心疼了,就去哄哄他,你不回去,估计在发炎之前,他是不会处理他的伤口了!”
“可是……”面上带着明显的为难之色,傅鸢微微蹙眉。
帮他处理了这次的伤又能如何,如果终有一天,她要从他身边离开,伤害就不可避免。
另一世的经历,她无法言说。所以,她的顾虑,也没办法完完整整的告知对方。
忖了忖,傅鸢避重就轻道:“我可能终究给不了他想要的,早晚要离开,时间越久,怕是只会……”
让他陷得越深!
后面的几个字傅鸢还没说完,已然被景肃打断,“那就能给多少给多少!”
未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意思,傅鸢扬着头向对面的景肃看去,却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认真凝重。
望着女孩杏眸中的一片迷蒙,景肃微微顿了顿,尔后将视线移开。
“从你闯进他的世界开始,他便注定难以全身而退!有些人的情,太过深沉专一!”眼底蓦的闪过一抹晦涩,景肃喝了口酒,喟叹一声。
“若你终究不能陪他走到最后,不管现在离开,还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离开,对他的伤害,不会有什么差别!”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傅鸢的眉头不觉间锁的更深了。
“你跟他相处也有些时日了,想来应该不止一次感觉到了他性格里的偏激固执。其实,他患有严重的偏执症!”
第72章 朗爷想哭就哭吧,我不告诉别人
偏执症?那说白了不就是一种人格障碍,难怪他有时会表现的敏感暴躁,尤其是在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上。
想想男人每次动怒却还要极力克制隐忍的样子,傅鸢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这样多久了?”
“许多年了,或许从他出生开始,骨子里便深深藏着偏执,只是后来随着成长的各种经历,慢慢发酵出来而已。”景肃喘了口粗气,叹息一声回应。
“天生的?”傅鸢蹙着眉,喃喃低语,“难道是家族遗传?”
“不是!”眸光不觉变得沉重,景肃望着远方,接过话回应,“当年墨夫人怀他八月左右,意外早产,最终为保他而死!”
“或许他生来就不像正常的孩童那样,拥有健全的体格和人格,墨夫人的死,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而墨家老爷子,因墨夫人的死迁怒于他,父子两人的关系,也素来淡薄的很!”
“从小对他照顾有加的,只有他的哥哥,墨亦辉,可在八年前,他哥哥也在车祸中废了双腿!”
原来他的身世竟然这般坎坷!
难怪她当日跟他提及她的家人时,男人会表现的那般阴戾,难怪他的全家福中,没有他妈妈的身影,还有照片上那位年纪轻轻就坐上轮椅的男子……
听着景肃的诉说,傅鸢心中的好多疑惑恍然间得到了答案。
“这世间,或许从来没有绝对的完美无缺,即便是墨亦朗,身上也存有缺陷!”
看着女孩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景肃似笑非笑径自感叹一句。
是啊,人无完人,再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傅鸢抿了抿唇追问道:“他可曾接受过治疗?”
“解不开的心结,即便是用药,也不过是强行控制罢了!但或许……”
视线落在女孩的侧脸上,景肃无奈撇嘴回应,却又似恍然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片刻沉默,他转了话锋继续道:“或许,你可以将他治愈!”
接到廖仲的电话,景肃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着实吓了一跳,作为拜把子兄弟,男人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本以为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推开怀里的美人,起身便准备出门,可在听到廖仲说了男人的举动后,他紧绷的神经又瞬间松开。
用躲在屋子里写书法的方法,让自己平心静气,那小子为了控制情绪也还真是蛮拼,在遇见傅家小姐之前,这可是从未出现的情况。
其实,男人本不需要那么痛苦的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是墨亦朗,不管在北境还是在邺洋,他都有翻云覆雨的权势。
景肃知道,他之所以努力克制,不过是为了傅鸢,他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伤到她。
希望结局是好的!凝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景肃在心里慨叹一句。尔后,丢下手中烟头,径自走了。
……
“我知道,跟一个偏执症随时都会发作的人相处会很累,或许你还有什么其它顾虑,是我不知道的,但我希望,你能抛开杂念,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心,想想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一世,你注定会成为他的药,不是治病的解药,便是致命的毒药!”
“我无法左右你的决定,只是把所有你该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是去是留,你可以仔细考虑下!”
从娱乐城出来,傅鸢心不在焉乘着月色在街边漫步,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景肃最后跟她说的几句话。
她对他的好感,当真只是因他那张似曾相识的俊脸吗?她对他的刻意接近,当真只是为了寻人报仇的目的吗?
若是没有另一世的经历,仅仅与男人在此世意外相遇,她又会不会喜欢上他?
这样去想,傅鸢似乎在心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温若淮也好,墨亦朗也罢,或许矜贵深情的男人,本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两世情缘,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心动,可谁知,到头来一见美色,还是没忍住一头跳进了坑里。
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目的能不能达成还是未知,倒是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已经两次遇人不淑,事不过三,她绝对不信自己生来就是会招惹渣男的体质!
不试试怎么知道,家破人亡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好怕!
如果最终证明,温若淮在这一世并不存在,便罢了,如果他是男人的对家,那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两人非敌是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这样想着,傅鸢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皇家公馆而去。
此时的她,以为自己已经设想到了所有可能,却万万没料到,事情最后的发展,依然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预料之外,但却并不意外!
已经过了凌晨三点,皇家公馆依旧灯火通明,屋里奋笔疾书的男人,门口踱步的两大首席执行官,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心事重重,像极了外面灰蒙蒙的天色。
“傅小姐!”看见出现在楼梯转角的熟悉身影,廖仲又惊又喜的打了个招呼,刚想去跟男人汇报,却被对方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