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暗中看她样子觉得这晚翠是个忠心护主的,以后可以好好培养。
而偏偏这时候沈卿欢戚戚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边上:
“这时候请他又有什么用?你瞧那阉竖脸上神态,想来是陛下心里早有此意。横竖他对我无情,如今连我的家人都不肯放过!”
她说得又急又哀戚,沈清欢半点不怀疑现在要是她控制身体的话,一根白绫吊死都不是没有可能。
沈清欢不想理会这个不出力还老想着拖后腿的原身。
她为了避免露馅,尽力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双眼通红地看向那边的传话太监。
太监显然也是非常为难,眼珠子乱瞟,“娘娘,这……”
虽然明面上皇上把皇后打入了冷宫,但不仅没有废后的意思,甚至暗中拐弯抹角着让人在冷宫打点,这事情隐蔽到只有少数人知道。
保不齐这打入冷宫还有什么隐情,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敢妄自揣摩圣心,也不敢随便就磋磨了这位皇后娘娘。
而沈清欢看到他面上踟蹰,知道自己要面圣并不是没戏。
于是她提高了音量,“怎么?觉得本宫要失势了连一句口信都不愿意传了?现在本宫血溅于此,我看你们这些奴才又能好到哪里去!”
说着她作势就要把簪子插进自己的颈动脉里面。
一边的晚翠惊得撕心裂肺,目眦欲裂地大喊道:“娘娘……”
传话太监也是吓得魂飞天外,后宫的贵人们就是进了冷宫也比他们这些奴才金贵千百倍,万万不能出半点事情!
而就在这个当口,一个精致的金镶玉扇坠隔着许远砸了过来,将沈清欢手上的金簪砸落。
“皇后这又是何意!”
一道清冷威严的声音夹杂着怒意从半月门传来,宫人们连忙跪下去了大片。
只有沈清欢此刻能看到他微微凌乱的衣衫和几根碎发,来人自然是秦煜珩。
他看起来仍旧满面威仪,但那隐隐发抖的脊背和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慌。
沈清欢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刻意一副漠然绝望的样子看向他说道:“臣妾执掌六宫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失职,家父在前朝也是一心为政为民,如今平白无故蒙冤,死了沈家倒是无妨,就怕陛下的天下死了公道!”
一番话振聋发聩,不止秦煜珩,连周围的宫人们都怔住了。
虽然沈清欢尽全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性格,但是那双灼灼的眸子仍然让她鲜亮得不寻常。
只不过如今横生变数,众人只以为皇后突逢大变又心念家人撑出点硬气,没人起疑。
而秦煜珩更是痛到骨子里,他暗中捏紧拳头,明面上只是淡淡问道:“皇后想要朕做什么?苏相奏上一条条分明都是沈南御结党营私的铁证,皇后想要朕为了你一人之言,废朝中大臣视听?”
他让太监下来颁旨后就不放心,又自己带着人来了,一来就看到沈清欢寻死觅活,吓得心都要蹦出去了。
他们如今龃龉太多,他也碍于情势不能对她解释,只能看着两人站在咫尺,如隔天涯。
脑海里的沈卿欢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也许是被沈清欢之前的行为触动了,只是发出一声悠长而哀戚的叹息。
而沈清欢不像她满脑子都是悲观主义,知道这番话虽然严厉但秦煜珩其实给她留了余地。
于是她定定地瞧着他说道:“陛下是明君,怎会被任何人的一两句话蒙蔽?进言是臣下本分,陛下可以不信,却不能不让臣妾说。”
秦煜珩自觉那双清亮的眸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直直地望着自己了,一时间有点失神。
而且自从入了宫,他的皇后就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灵气整日枯坐宫中,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曾经的她又回来了。
虽然知道现在听她说话只能给他们两个人引来麻烦,可是对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他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秦煜珩面上冷淡,“诚然,纵使是死囚,也断然有张口给自己辩解的机会。你说吧,朕听着。”
而沈清欢则是扬了扬头,鬓发散乱也没有影响她的矜贵。
“此事牵扯甚广,还请陛下独自来臣妾宫里絮话。若是听了还要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自然没有二话,还能喝上最后一盏梨花清酿了却念想。”
皇后的坤宁宫与以往选址不同,因为她喜欢喝梨花清酿,而现今宫殿后院梨花开得最好。
这种酒牵扯到两人的过去,沈卿欢自觉被冷落后就再也没喝过。
一边的宁嫔见秦煜珩神色隐痛,只当皇后又耍手段,忙在一边说道:“陛下,苏相是肱骨之臣又言之凿凿,娘娘刚才状若疯魔,万一两人共处伤了陛下可怎么好!”
说着戚戚哀哀地朝着皇帝靠过去,将自己被沈清欢打的地方露给秦煜珩看。
而秦煜珩满心沉浸在回忆里,碍于情面扶了一下她交给后面的宫女。
“皇后向来笃厚忠实,朕也有武艺傍身,岂有被弱女子伤到的道理。来福,你带着人在这里候着,朕与皇后说两句话便出来。”
秦煜珩说着,气宇轩昂地朝着坤宁宫里头走。
沈清欢也没有犹豫,伴在他的身边走了进去。
两人一个高大威仪,一个端庄矜贵,端的是一副佳偶天成的模样。
而这模样落到宁嫔眼里面就只剩下了嫉妒和怨毒,这沈家女马上都要被打入冷宫了,在这装什么贵人样子!
她心头不虞,转眼看到晚翠,高声道:“素环,过来!”
第6章 化险为夷
这一声让众人都愣住了。
宁嫔骄横这是六宫皆知的事情,但是皇帝对她的那些骄蛮事迹从来不过问。
晚翠脸上还留着宁嫔掌掴的红痕,见宁嫔高声疾呼自己的贴身宫女素环,当即心里紧张起来,果然听到宁嫔冷哼道:
“本宫适才路过这小贱人身边之后就丢了珠翠,准保是这个贱蹄子记恨本宫昨日教训她刻意偷了去。素环,这就给本宫搜她的身!”
听到这话晚翠的脸一下就刷白起来。
如今外面乌泱泱站着跪着一群人,这个情况差人搜她的身,她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而且这摆明了就是宁嫔的栽赃嫁祸!
素环会意,当即差使几个粗使婆子就要朝着晚翠走去,“好好搜!”
帝后此时都在殿内,晚翠一个婢子哪里能抵抗住一个妃子的问责,当即也只是脸色苍白发着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宁嫔得意极了,她这几日屡屡在皇后手上吃亏,今日可不正是报复的大好时机!
“慢着。”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慢悠悠拖着调子截住了她。
晚翠不敢置信看向那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贴身太监王来福。
宁嫔脸上一僵,还是扯出一抹笑容问道:“敢问王公公这是何意?”
而王来福正眼都不瞧她,只看着坤宁宫里。
“如今皇上还在问话,外面闹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安心问讯?况且如今皇后位分还在,宁嫔怎好越过去代为管教皇后的人?”
这话摆明了是敲打,宁嫔也只好咬着牙收回人,晚翠则十分感激地朝来福投去眼光。
宁嫔恨恨地瞪着坤宁宫紧闭的殿门,她倒要看这皇后嘴里能吐出花来不成!
此时寝殿内却是一片寂静。
一片袅袅升起的苏合香里,秦煜珩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女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书案上散落着一些书写过的纸张,上面沈清欢的墨迹还没有彻底干涸。
“臣妾所言若是有一个字是假的,立刻天降雷罚不得好死。只是信与不信。便看陛下愿不愿意信了。”
沈清欢笑了笑,眸子清亮灼灼,显然胸有成竹。
她来之前早已经把这里的一切都摸透了,书案上写着的正是苏相的罪状,其中不乏一些足以诛九族的重罪,而且证据也列得明明白白。
皇帝在前朝坐镇,对臣子多多少少有些戒备,但绝没有她这种上帝视角知道得清楚。
而秦煜珩心里一滞,转头呵斥她,“平白无故下这么重的咒做什么,朕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话让沈清欢愣了一下,这皇帝看来是真的将原身捧在心尖上,要不这么重要的罪证在眼前,他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她下的毒誓?!
秦煜珩见到她脸上神色古怪,也知道自己因为只有两人相处有些口不择言了。
于是他咳嗽一声,视线转回那些纸张上面,看到其中一条眉头一拧,“苏相和羌戎真的暗中有来往?你这证据写得十分含糊,要朕如何相信?”
沈清欢心里暗笑,和外族勾结是何等重罪,她就是为了吸引他注意才刻意这么写。
于是她立刻说道:“兹事体大,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况且臣妾也是在赌,若是陛下有心回护苏相,纵是臣妾有再多把柄在手又有何用?现在看来,陛下是位明君。”
她说话时神情自若,本就清丽娇艳的面孔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秦煜珩心中疑窦陡生,他是清楚卿欢的脾性的,怎么会突然如此有主意了?
难不成是沈家那边交代了她一些什么?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怎么会推到心肝女儿的手上?
想到太医说的思觉失调,他心中一痛,决定放下怀疑先问问她。
而他视线凝在沈清欢脸上,“朕自然是位明君。只是这种事连朕都尚且不明白,你囿于六宫之中,如何能得知得如此清楚?”
沈清欢被那双天子的眼睛一瞧,心里咯噔一跳。
秦煜珩的那股天子威仪,虽然她是一个长在现代的人还是能够感觉到某种压力。
而她清楚秦煜珩对自己的怀疑远不止于此,故作哀戚地移开眼睛,“想来陛下多日未涉足臣妾寝宫,不知道臣妾在抄佛经吧?臣妾日日沐浴礼佛,就是为了保佑陛下,子民和臣妾的家人,想来是诚心感动了佛祖,有一日托梦向臣妾述说了苏相的歹毒心肠。”
见秦煜珩眉头紧皱,沈清欢也没有停下。
古代人科学技术没有发展,对于这种佛道之事向来是将信将疑,而且就算他怀疑也不能推翻她的说辞。
她接着说道:“佛祖说西市有一羌人日日市马,走访各大朝廷官员,姓胡,生得高大粗壮。就是他带头给苏相和羌戎牵线,加之苏相自己养的私兵,一朝兵变,满城百姓都免不了一死。佛祖怜惜苍生,特来告诉臣妾。臣妾得了消息日日惶恐,本以为苏相忠厚之人断不会做这种事情,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大可以去查探,一查便知。”
沈清欢嘴上说着秦煜珩不知道,但秦煜珩一直关心得紧。
他知道她日日抄佛经,只当是心如死灰,没想到心里是为了他和苍生社稷。
于是秦煜珩喉头一紧,压下心中翻涌的情意,淡淡说道:“皇后有心了。不过托梦之事过于荒诞,不能置信于天下。况且朕旨意已下,这几日便先委屈皇后住在冷宫中,朕查出来便会给皇后一个公道。”
说完他不敢再看沈清欢,将桌上的纸张丢进火盆里,径直走了出去。
而沈清欢还没说什么,脑海里原主哀戚地说道:“多谢你为了我沈家辩驳。你也瞧见了,他心里只有自己的九五至尊,哪里是真心对我呢。这些话劳你白说了。”
沈清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要是不愿意管你,刚才在外面何必跟着我进来?”
听到这话沈卿欢不吭气了,但显然也没有多认同。
沈清欢也不理会她,径自来到博古架边上直接摔了一个样式普通的琉璃花瓶。
沈卿欢在她脑袋里惊呼:“你这是做什么!”
外面的晚翠闻言也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第7章 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沈清欢见晚翠毫发无伤有点奇怪,晚翠留在外面还以为宁嫔会找她的麻烦,这倒是奇了。
刚刚这小丫头明明怕得要死还站出来和她一边,这让沈清欢对她极有好感。
她端起晚翠的手细细打量,疑惑道:“宁嫔没找你麻烦?”
晚翠怯怯地回道:“是……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给奴婢解了围……”
听了这回答沈清欢只是“哦”了一声,没多奇怪。
秦煜珩虽然为了保全沈卿欢将自己对她的爱意掩藏得极其深沉,但是他贴身的人肯定是能瞧出来些端倪的。
见沈清欢神情淡漠,晚翠有些着急,“娘娘,陛下可回心转意了?娘娘和陛下自小青梅竹马,想来一定不会……”
沈清欢心里门儿清,就算秦煜珩相信了她的话,这段时间要查证也要让她避避风头。
原本的剧本里秦煜珩是个渣男皇帝,但政事上也没有马虎过,何况就沈清欢初步接触,好像渣男这一点还值当考量。
于是她只是淡淡地说道:“把东西收到箱笼里带到冷宫去吧,去得早说不定还能捡到一个好住处。”
这话让晚翠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尽了。
果然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后娘娘,念在娘娘治理六宫有功,虽沈南御身陷牢狱,陛下也挂念旧情,不想太为难一国之后。这段时日还请娘娘在菡萏宫小住,待陛下将真相查明,自会还这天下一个公道。”
传完话太监就领着人走了。
晚翠跌坐在地呜呜地哭,“陛下真是绝情!前脚揽着宁嫔娘娘走了,后脚还将娘娘打发去那样的鬼地方!如今老爷也下了大狱,奴、奴也不活了!”
说着真抄起一块花瓶碎片要往脖子边上送。
菡萏宫虽说不是正经的冷宫,但在一众妃嫔的眼里比冷宫还要可怕,因为那地方据说古怪得很,因着死过些人满是阴气。
沈清欢看得头痛,刚还说这晚翠有点烈性子,没想到和她主子是一脉相承。
在她看来,秦煜珩揽着宁嫔走显然是为了宁嫔不留下来找她的茬。
但这话和沈卿欢说都没用,更不用奢望这个小婢女懂了。
于是沈清欢毫不犹豫夺走晚翠手上的琉璃碎片往边上一丢,“你主子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怎么,过惯了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跟着本宫吃这几日的苦都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