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
秦煜珩只落下一句,就掠过沈清欢,都没看她一眼,直奔青美人,身旁的王来福却停下来,行了一礼:“娘娘息怒,陛下也是心系龙嗣。”
“还愣着干嘛,快给娘娘披上衣服。”他转头对晚翠说道。
“是是是!”晚翠连忙应下。
湖心亭上,秦煜珩打横抱起青美人,向最近的漱玉馆疾步走去,颇有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宁贵妃虽面上担忧地跟在秦煜珩身后,手里的帕子却攥的紧。
走了一个越贵妃,又来一个青美人,而且这青美人看起来比越贵妃难对付的多。
苏家真是“贱人频出”啊。
将青美人放在内宫床上,秦煜珩便等在外宫。
“皇后怎么样?”他轻声问王来福。
“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受惊了。”王来福小心翼翼地答。
秦煜珩在外宫主座上坐下,左手支在扶手上,手指托住脸,缓缓闭上眼,舒了口气。
卿卿落水的消息真是把他吓坏了,卿卿打小不会凫水,那些个侍卫竟然不去救她,阿云在他身边,离御花园内湖甚远,若是途中卿卿出了个什么意外,他一定会让阖宫上下以死谢罪。
不过,幸好幸好,她什么事都没有,不知卿卿会不会因自己的无视而生气呢?
太医从内殿出来,扑通一声跪在秦煜珩面前,叩首说着:“陛下赎罪,青美人娘娘并无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秦煜珩开口。
“不过龙嗣没了。”太医颤抖着开口,生怕眼前这尊大佛诛了他九族。
“什么?”秦煜珩愕然,“朕的皇子没保住?”
“来人,把这庸医给朕拖下去,给朕的皇子陪葬!”
“陛下万万不可啊!”沈清欢从宫门外进入。
她走的到众嫔妃之前,行半跪之礼。
众嫔妃也随之跪下,齐声说:“陛下息怒。”
“陛下,龙嗣流失实乃国之不幸,但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谋害龙嗣的凶手,而非迁怒于其他无辜之人啊。”
沈清欢抬起头看着秦煜珩,幽深的眼中流光溢彩,灵动而又犀利。
这……
卿卿又变回先前活泼的模样了?
这时,内宫传来凄惨的哭声:“陛下,臣妾的孩子……”
秦煜珩立马转身,走回内宫,沈清欢和宁贵妃紧随其后,其他嫔妃便等在外。
绕过内宫屏风,青美人楚楚可怜的脸便进入了视线,上面的泪痕似乎还没干,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
秦煜珩走到她床边,轻轻坐下,握住青美人的手:“青儿,莫伤心了,皇嗣还能再有,但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青美人用另只手摸了摸眼泪,泪眼婆娑:“谢陛下的体恤。”
“你好生休养,莫要忧虑过度了。”秦煜珩放开青美人的手,转身离去。
外宫中,秦煜珩坐在主位,沈清欢位于其左侧,众嫔妃按位分高低依次落座。
宁贵妃首先开口:“陛下,游湖时唯独皇后娘娘和青美人妹妹同乘。”说罢,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欢一眼。
沈清欢轻笑一声:“所以,宁贵妃的意思是,本宫将青美人推下船的。”
宁贵妃针锋相对:“娘娘,恕臣妾无礼,但当时的情况确实只可能是娘娘所为。”
沈清欢转而问其他嫔妃:“诸位妹妹,可有目睹当时情景?”
嫔妃们惧怕宁贵妃,可又不敢得罪沈清欢,因此没有人出来直指沈清欢,也没有人为沈清欢出头。
她们都摇摇头,纷纷说自己没看见。
听到这样的回复,沈清欢垂眸不再说话,没人出来搅局,这倒也是件好事。
秦煜珩见沈清欢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中突突地抽痛。
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够无能的,心尖尖上的人,竟然护不住她,她的垂眸,她的不语,都像是一支支箭扎在他身上,心里的疼痛告诉他,他爱的女人收了莫大的委屈,他却手脚被束。
而下头的宁贵妃以为沈清欢没了对策,心中得意万分。
死寂蔓延在漱玉馆内,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咳咳,”沈清欢清了清嗓子,“宁贵妃的意思是,本宫在青美人自己的船上推了青美人?”
“难道青美人会在自己的船上安排贼人谋害自己,谋害龙嗣?”宁贵妃冷笑一声。
这位皇后娘娘一定是傻了,这不是把自己推入火坑吗?
沈清欢用食指点着自己红润的下唇,做出思考的模样。
这时,连秦煜珩都惊愕地看着她。
沈清欢整了整衣袖,继续说:“本宫在青美人的船上,还会蠢到将青美人直接推下水?这不是告诉所有人,本宫就是凶手吗?”
“照宁贵妃这么说,本宫自己为何要下水?”沈清欢连眼皮都懒得抬,用杯盖一下一下地磨着杯沿。
“这,这当然是为了洗清娘娘自己的嫌疑了。”宁贵妃被沈清欢一噎,一时答不上来。
沈清欢轻笑:“那本宫直接杀了青美人就好,何必多此一举将其推下水。”
第85章 凌迟
“毕竟啊!死人的嘴更牢,不是吗?”
“你,你这个疯癫女人!”宁贵妃被沈清欢一吓,口不择言。
“放肆,皇后也是你能编排的?”秦煜珩龙颜大怒,对宁贵妃一吼。
“呵。”沈清欢轻轻笑着,眼眶顿时红了。
秦煜珩坐在沈清欢上头,将她的变化看的一清二楚。
这几声干笑,再配上要落不落的几滴眼泪,像极了受尽委屈的自嘲。
她憋住眼泪,却控制不住鼻子红了,带着哭腔说道:“陛下也知道宫中的流言蜚语,说臣妾邪祟上身,说臣妾得了癔症,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啊。”
秦煜珩更加难受,自己都不忍心让她难过,更别说落泪了。
“这次,众人都顾着青美人落水,其实臣妾也落了水,臣妾也差点就没命了,臣妾也可能受了风寒。”
“可这御花园中,没有一人来救臣妾,晚翠在岸边喊破了嗓子,都没人来看臣妾一眼。”
“臣妾福大命大,从阎王爷手中捡回一条命,宁贵妃妹妹倒直指臣妾推青美人妹妹下水,还骂臣妾是疯癫女人。”
“这阖宫上下,真是寒了臣妾的心啊。”
说罢,一滴清泪便从眼角留下,颇有梨花带雨之感。
秦煜珩听着听着,心如刀绞。
若说方才的生气是装出来的,那如今这滔天怒意便是半分都不得假。
“一国皇后落水,竟无人去救,你们这些个侍卫都是些饭桶吗?若是朕的皇后今日真出了什么意外,整个皇宫的命都不够偿的。”
众人纷纷跪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只有沈清欢一人还端坐在椅子上,用牡丹手帕揩着眼泪。
戏瘾过完了,她端了端容貌:“陛下,依臣妾看,此次谋害皇嗣定是有人预谋,能在游湖时下手,必然对御花园了如指掌,且能在青美人船上安插人手,定是后宫中人。”
“这人手还必须是心腹,毕竟这可是谋害皇嗣的砍头之罪,不能出分毫差错。”
“陛下想,能在正经盛宠的青美人身边安插心腹的人,后宫中还能有几个?”
秦煜珩心下一惊,卿卿竟有如此缜密的思绪,换念一想,他的卿卿可是名满天下的才女,其父沈南御便是天下第一大家,卿卿的诗作曾被全都城传颂。
她的家世才情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以至于卿卿及笄时,各路贵妇都请最好的媒婆上面提亲,以至于丞相府的门槛都被踏矮了一截,只是自己将这只活蹦乱跳的小灵雀,硬生生关进了世间最大的牢笼,将她熬成了金丝雀。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皇后请讲。”
沈清欢轻抿了口几案上的江南龙井。
“所以,只有在臣妾和宁贵妃之间。”
“若是臣妾有心要害青美人,要不就做的滴水不漏,断然不会用推人入水的蠢法子,要不就快刀斩乱麻,直接毙命,留下青美人的命反而是个祸端。”
沈清欢站起身,走到跪着的宁贵妃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所以,宁妹妹就将自己的心腹素环安排在青美人的船上,伺机推臣妾二人入水,自己则趁乱回到宁贵妃身边,再以船上只有臣妾一个外人嫁祸给臣妾。”
沈清欢站起身,提起裙角,走到一直跪着的宁贵妃身边。
不知是她跪的时间长了,还是因为被戳破了心思,后颈的头发被汗湿,身子在不停的颤抖。
沈清欢半蹲下来,俯身凑近宁贵妃,一双眉眼弯弯。
“你说呢,宁妹妹?”
宁贵妃被沈清欢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不顾形象地大喊:“陛下,臣妾冤枉啊。”
“臣妾将青美人当做亲妹妹,将皇后娘娘看作亲姐姐,怎会下如此毒手啊!”
“既将本宫看作亲姐姐,方才又辱骂本宫是疯癫女人,那妹妹将自己置于何地?”沈清欢掩帕轻笑。
秦煜珩一手支在主座的把手上,轻掩住脸,强忍着笑意,咳了两声掩饰。
卿卿真是诱宁贵妃入了个两难的境地,若是硬说自己是沈清欢妹妹,那沈清欢是疯癫的,她自己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收回“疯癫女人”这句话,那便是口不择言,言出有失,此乃德不配位。
宁贵妃被噎的无话,手握成拳头,指甲深嵌入掌心,但她似乎没感受到痛意,滴滴鲜血从掌心流下,落在紫檀木的地板上。
素环见自家主子陷入困境,急匆匆地爬过来:“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这件事全是婢子自己的主意,与娘娘无关,陛下和皇后娘娘要罚就罚婢子吧!”
沈清欢扬了下下巴,晚翠便从沈清欢身后走出来,啪地一声扇了素环一巴掌。
“陛下和皇后娘娘问话,你家主子都没说话,哪轮得到你来多嘴!”
素环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手印,没过几秒,便肿了半边脸,好不狼狈。
她拼命磕头,咚咚声回荡在空旷的宫中,两三下便见了血,还不停念叨着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沈清欢转过身,向秦煜珩屈了屈膝:“一切全凭陛下决断。”
秦煜珩摆了摆手:“皇后宅心仁厚,那便由朕来做这个恶人了。”
“婢女素环,蓄意谋害皇嗣皇后,来人,拖下去,凌迟之刑。”
凌迟之刑?这凌迟之刑下来还能有个人形吗?就算未因失血过多而死,那也会被活活痛死啊!
宁贵妃听了,惊愕地抬起头,原先意气风发的脸上如今憔悴万分,可是她又不敢出声,害怕自己也被卷入皇帝的滔天怒意。
素环听了,愣在原地。
直到宫内侍卫将其双臂架起,她才从空白中陷入无尽的恐惧。
“陛下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啊,主子救我,主子救我。”她头发凌乱,在宫里绝望地嘶吼着。
宁贵妃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她:“本宫知道你一心为主,但这样的大错你确实不该猪油蒙了心了去做,陛下没有诛你九族,便是开恩了。”
素环不敢置信地看着宁贵妃,这一切的一切,明明是宁贵妃指使她去做的,到头来,竟是她丧了命,而她的主子,却急着撇清自己。
第86章 真相
沈清欢在心中暗笑。
这下,宁贵妃不止折损了一名心腹,还让阖宫上下看清楚了她无情无义的真面目,估计想再培养心腹是难了。
秦煜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宁贵妃,御下不严,禁足淮抚宫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宫。”
宁贵妃还处在逃过一劫的庆幸中,一叩首:“臣妾谨遵陛下教诲,谢主隆恩。”
“臣妾告退。”
宁贵妃起身,在离开漱玉馆之前回头瞥了一眼,看着沈清欢淡然自若的面孔,心下奇怪。
皇后原先不是不会凫水吗?
可在一片忙乱之中,她明明看见皇后挣扎了一会儿后,溺入水中,连气泡都没再冒了。
过了不久,皇后的脸却冒出了水面,她还一点一点划向了岸边。
再看现在殿上,皇后虽是没出什么意外,但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应是惊吓不已。
但是看沈清欢现在这模样,跟没事人似的,丝毫没有将溺之人应有的担心害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难道真的被邪祟上身了?
沈清欢意识到宁贵妃的目光,微微侧头,与她对上眼。
目光中的骄傲和冷意如利剑一般,刺在宁贵妃身上。
宁贵妃被这强大的气场吓的垂下了头,快步逃出了漱玉馆。
宁贵妃走后,宫内又陷入了无声。
秦煜珩开口:“皇后,现今宫内只有你一人能主事了,那选秀的事就交给你安排了。”
“你别事事亲力亲为,多交由下人去做。”
“臣妾领命。”沈清欢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行礼。
“你赶紧去休息,准备选秀的事宜吧。”秦煜珩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朕乏了。”
“皇后,剩下的事你来处理。”说罢,他起身,走出宫门。
王来福喊了一声:“皇上起驾。”
沈清欢垂头:“恭送陛下。”
秦煜珩走后,众嫔妃纷纷起身,向沈清欢行礼:“臣妾告退。”
沈清欢微微颔首,示意她们可以离宫。
沈清欢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青美人床边,她捋了捋长裙,坐在床边:“青美人妹妹,身子可还好?”
“臣妾一切都好,多谢娘娘挂念,只是孩儿走了,心中苦闷。”青美人眨了眨眼,眼泪又垂在下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