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闭了嘴，静静地站在沈卿欢身旁，压着香灰。
主仆之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尴尬的气氛蔓延开，似乎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都觉得对方的想法跟自己截然不同。
不过这安静，只持续了一刻钟，吵嚷随及而再来。
“皇后娘娘！”
一听便是宁贵妃又来作妖了。
晚翠腹诽。
“坤宁宫内不得大声喧嚷！”她厉声呵斥。
“本宫乃贵妃，位同副后，你个低贱的奴婢还敢这样同本宫说话！”宁贵妃怒发冲冠。
“来人，掌嘴！”
宁贵妃的侍女闻言上前。
沈卿欢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巴掌便落了下来，红手印立即浮现在晚翠白净的脸上。
晚翠虽说是奴婢，但也是从小在沈卿欢身边服侍的贴身丫鬟，除了沈卿欢，其他人都是不能对其动手的。
而沈卿欢成了皇后之后，她便是皇后身边大丫鬟，位居正二品女官，连低位嫔妃见了她都要敬她三分。
虽从前懦弱了些，没什么皇后女官的样子，但别人也不敢轻易冒犯她。
如今，她竟然被骂低贱，被一个妃子的侍女掌嘴。
她何曾被人这样侮辱过？
屏幕外的沈清欢啃苹果的动作一停，也有些惊讶。
宁贵妃虽蠢，但也不至于当众掌嘴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下皇后的脸面。
想起青美人前几日找过她，那宁贵妃估计是被青美人煽动，才导致她这么失态的行为。
不，沈清欢转念一想。
不是失态，而是急切。
沈卿欢紧握拳头，却只说:“宁贵妃，在坤宁宫不得无礼！”
晚翠惊愕地抬头，她替娘娘出头被打，娘娘竟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无礼”。
也是，一个婢子的性命都如草芥，又何谈颜面呢？晚翠又自嘲。
不过，若是那个活泼的娘娘，是否会护着她呢？
宁贵妃毫不在意地托了托发髻:“娘娘请恕罪，臣妾是丢了御赐之物，心急了，才冒犯了皇后娘娘。”
沈卿欢心头一跳，异样的情绪油然而生，但面上平静如常，微微点了点头:“既是御赐之物，妹妹的急切本宫也能理解。”
“妹妹丢的是何物？”
“是陛下在臣妾的册封大典上赐给臣妾的一支翠玉杜鹃金钗，娘娘还记得吧？”
秦煜珩赏赐时众人皆在场，若是沈卿欢答不出来便可初步印证这皇后的身份有问题。
沈卿欢点点头:“是，本宫记着，陛下还同样赐了原苏氏一支翠玉百灵金钗。”
宁贵妃一咬牙，竟然被她答上来了。
宁贵妃假情假意:“臣妾对其珍惜万分，因此，回宫后发现丢了这钗，臣妾心急如焚。”
“而后细想，发现应当是在娘娘宫中丢失的，便来寻了。”
“娘娘，莫要怪罪啊。”说罢，她抬眸看了沈卿欢一眼。
沈卿欢却始终低头看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摸过，淡淡道：“妹妹将御赐之物视若珍宝，此乃关心陛下之心使然，幸事也。”
“既然娘娘体恤臣妾迫切之心，那臣妾使人在坤宁宫中搜查，娘娘不会怪罪吧？”
沈卿欢没来得及拒绝，宁贵妃便双手叉腰:“你们都给我搜！”
第89章 救下
坤宁宫到处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连宫内的洒扫宫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藏品啊，哪经得住这样粗暴的翻找。
晚翠本想开口，但脸上的巴掌还疼着，她虽然气呼呼的，却不想再次吃力不讨好，便悻悻地闭嘴。
沈卿欢眼皮都没抬，只将佛珠捏得有些紧：“妹妹若要找，那便找吧。”
屏幕外的沈清欢眼皮突突地跳。
原主真是将“忍者”功夫练到极致了，她甘拜下风。
宁贵妃见沈清欢默许，行动更加张狂。
“你，你，还有你，去寝宫搜！”宁贵妃的食指向坤宁宫各处指来指去。
“你们不能进去，宁贵妃娘娘只在外殿待过。”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侍女挡在寝宫门口。
“哪来的不要命的丫鬟，我们在执行宁贵妃娘娘的命令，你快滚开。”侍卫举起剑鞘，粗暴地一把推开了侍女。
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推，当即便倒在了地上，手臂本能伸出，支起身体，胳膊肘狠狠的磕在地上。
她顿时脱了力，努力挣扎也起不来。
沈卿欢听到这动静，才缓缓睁开眼，转头向后看了一眼，对上了小侍女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漂亮啊，跟她未进宫时一样，灵动又充满活力。
小侍女对上沈卿欢却是一愣，当即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沈卿欢开口：“本宫的寝宫不必搜了。”
宁贵妃见她开口，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僵，便挥了挥手：“你们几个没规没矩，怎么能冒犯皇后娘娘的寝宫？下去领罚。”
“是。”众侍卫纷纷应道。
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小侍女一眼。
小侍女被侍卫们的杀戮之气一吓，往后退了好几步。
宁贵妃指使着侍卫们继续寻找，似乎不愿让这珍贵的机会白白浪费。
侍卫长在宁贵妃面前禀报：“娘娘。没有搜查到。”
这“没有搜查到”的不只是金钗，更是巫蛊占卜等所用的器物，这些东西，是最有力能直接证明眼前的沈卿欢是邪祟的证据。
不知是否是这皇后太过狡诈，这次他们竟然扑了个空。
宁贵妃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借口在坤宁宫继续停留。
她微屈膝，行了一礼：“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叨扰了。”
“无妨，既是陛下所赐，妹妹再在他处仔细找找。”沈卿欢笑了笑。
宁贵妃带着一群人轰轰烈烈地退出了坤宁宫，坤宁宫又恢复了寂静。
晚翠开口：“娘娘为何要留下这个小婢子？”
“本宫觉得，她同本宫初进宫时的神态有些个相像。”
“本宫已经够哀怨了，不想让别人再成为这鬼模样，”
沈卿欢继续拨着手中的佛珠。
“娘娘心善。”晚翠垂眸。
娘娘，您愿意救她，为何不愿意在深渊中拉一把我呢？
说到底，不是救别人，而是在那小侍女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娘娘只不过是在臆想中救了一把自己罢了。
娘娘还是走不出这个心结。
小侍女跪在地上，磕头感谢：“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娘娘的大恩大德，婢子做牛做马也会回报。”
沈卿欢听了轻笑：“何来救命之恩？”
“娘娘若是不留下婢子，婢子随即便会被宁贵妃娘娘暗地带走。”
下面的话，小侍女没有接着说，但所有人都心神领会。
啃苹果的沈清欢暗想，是个伶俐的孩子，之后要查查她的底细，把她留下来。
游戏中的对话仍在继续。
“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名为琴浣。”
琴浣，卿欢，好相似的名字。
“本宫为你换个名字，就叫……琴离。”
琴离，卿离，娘娘还是想逃离这密不透风的深宫啊。
屏幕外的沈清欢倒是为原主的行为感到惊讶。
原主本是懦弱迂腐的，同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仍是忍术居多，但多多少少总有些改变了。
换做以前的沈卿欢，估计会因为那婢子冒犯了自己的名讳而将其乱棍打死吧。
沈卿欢用精致的瓷勺，一下一下地搅动着杏仁桂花露，心中有些失落。
她，怎么没来呢？
自己原以为，在自己遇难的时候，她都会出现的。
烦闷之感涌上心头，她一下一下地抚着胸口。
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两颊流下，是为宁贵妃的侮辱，也是为沈清欢的沉默。
她一下一下地揩着眼泪，这眼泪却如决堤的水，止都止不住。
晚翠看着自己娘娘，心痛不已，递上帕子：“娘娘……”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停留在这两个字上。
淮抚宫中，摔瓷器的声音迭起。
“沈卿欢这贱人，藏的这么深，本宫都快把整个坤宁宫翻过来了，都还没找到你说的那些巫蛊之物。”宁贵妃怒气冲冲。
“姐姐别生气，邪祟狡诈的很，连静虚大师都没试出来，定然是个道行深的。”
青美人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扇子。
这邪祟之事是从洗珠口中得知。
她觉得自家姐姐是真蠢，这么好个由头竟没有用好。
还以身犯险让宁贵妃服药，以至于东窗事发，将自己也卷了进去。
“你说的在理。”
“可你为何要同我一派，推了你的人确实是本宫安排的。”
“姐姐有所不知。”青美人小声道，“妹妹腹中的孩儿已是个死胎，所以孩子失了与否妹妹不甚在意。”
宁贵妃听到这话有些惊讶。
“可是，皇后害的家姐沦落到这般境地，害的我苏家没落于此，妹妹定要让皇后为此付出代价！”
沈清欢如旁观者看戏一般，这么蹩脚的理由也只能骗骗宁贵妃这蠢货了。
晚翠从坤宁宫外急匆匆赶来，到沈卿欢身边耳语：“娘娘，静虚法师圆寂了。”
沈卿欢惊讶地抬起头。
她对静虚法师有些印象，做了这样的恶事，他也是罪有应得。
如此想来，沈卿欢倒平静了许多。
沈清欢却不这么想。
静虚法师知道苏家太多秘密，大概率是被苏相私下处理了，即使静虚对皇太后有恩，是个强有力的棋子。
苏家这招，是保将弃车了。
第90章 再闯
傍晚，沈卿欢给秦煜珩选侍寝的牌子。
她一个一个的翻过，但每翻一个都像是拿剑在心上戳了一下。
虽不见血，但是频频的刺痛是实实在在的，无休无止。
宫中人不算多，除了她，宁贵妃，还有提前进宫的青美人，以及四五个昭仪，便是没其他人了。
这回选秀，宫里人就要多了。
养清殿内，秦煜珩手拿奏折，字字仔细看下来，阅完便提笔在最后写上自己的看法。
原先堆成山的奏折逐渐减少，一个时辰后，总算批完最后一本，秦煜珩放下笔，靠在龙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来福见他批完奏折，用眼神对殿门口小太监示意，小太监从门外接过盘，快步走进来。
“陛下，侍寝的牌子送来了，您今晚翻哪位的牌子呢？”王来福站在秦煜珩身后道。
秦煜珩捏了捏鼻梁，看了看陈列成两排的牌子，挑挑拣拣，始终没有决定。
看着青美人的牌子，他沉默许久。
青美人落胎后，他再没去过她的漱玉馆，难免落人口舌。
“就青美人吧。”他伸手翻过了青美人的牌子。
王来福俯身行礼：“奴去通传。”
王来福刚走出，秦煜珩就站起来，大手一挥：“朕要去散散心，你们都别跟过来。”
太监侍女面面相觑，也就没有跟上去。
清朗的月夜里，秦煜珩在偌大的宫中悠闲漫步。
不知是否是因心里挂念，他走着走着，到了坤宁宫前。
坤宁宫内无甚灯火，与宫中他处的灯火辉煌格格不入，略显凄凉。
因着夜黑，宫门口的侍女看不清秦煜珩的脸，但见到一袭明黄的龙袍，她们吓得立马低头。
扑通一声跪下，声音还在颤抖：“陛……”
秦煜珩轻声道：“平身。”
他跨步入宫门，脚步轻悄悄的。
在外头忙活的晚翠一回头就看见了秦煜珩。
她连忙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皇后歇下了？”秦煜珩问。
“娘娘已沐浴更衣，正在榻上清点选秀的事宜。”
“你起来吧，别声张，朕去看看。”秦煜珩转身向寝宫走去。
穿过花园，秦煜珩来到寝宫。
他轻轻打开窗户，看见昏黄的宫内，一个婀娜纤细的女子侧躺在床上，上半身倚在柔软的靠枕上。
她并没发现他，纤纤玉手抚过手上的册子。
这是他的卿卿啊。
但眼前的卿卿只能欣赏，一点都碰不得，同之前的鲜活又不同了。
最近，卿卿的性子总不断变着。
或许是对宫中的生活渐渐看开了吧，秦煜珩心语。
他关了窗，轻手轻脚地出了宫。
王来福在养清宫急得团团转，不断数落着侍奉的宫人。
“都过去这么久了，陛下怎还不回来？”
王来福不断张望，看到了秦煜珩的身影，忙赶上去：“陛下，青美人在漱玉馆候着了。”
“东西都备好了吗？”秦煜珩边问，边登上了皇帝步辇。
“都备齐了，一味药都没少。”王来福将一个香囊和一粒药丸献给秦煜珩。
秦煜珩将香囊别在腰间，一口服下了药丸。
“走吧。”秦煜珩唇启。
王来福跟在步辇旁边，看了秦煜珩一眼，无奈地说：“陛下何必如此？”
“这药又没坏处，还能健强朕的身体，有何不好？”秦煜珩笑道。
“可陛下正二十，乃血气方刚之年……”王来福为难。
“日子还长着，朕都不急，你急什么。”秦煜珩笑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