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落魄至此,陆觐崖始终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侯爵之身,张口闭口“本侯”,根本无有半分悔改意。
不料郑铎听得他挂念哈坦依,竟轻嗤翻起白眼:“胡女卑贱,哪能当真对侯爷您动心。您也不好好想想,如若不是为了纳她为妾,咱们府上哪能生出这么多祸事。”
他说着不禁扬高声音:“侯爷落难,倒还记得给她留下百金供给生活。以为她会安心等在城内,可属下去了这么多次,根本连她一丝消息也没打听到。只怕早不知跟随哪支商队离开雍朝,返回西域去了。”
郑铎字字锥心之语落在耳际,陆觐崖不免微怔片刻,随后还是摇头否认:“哈坦依绝不会如此待我。”
……
陆觐崖情深义重的这些时日,哈坦依正在崇仁坊笑天客栈内开了间上房,打算等待商队起行后便跟随他们返回西域。
偶然之机发现隔壁所住客人乃是孔薏蓝后,遂将赤发以黑色假发覆盖,又寻来面纱遮面,藏匿极好,未叫对方察觉任何端倪。
也正因着哈坦依警惕隐蔽,方才得了机会偷听孔薏蓝与诸葛砚对话。
原是除却顾国公时疫案之外,连带前些日子突然蹦出来的那位窦将军,也都出自孔薏蓝手笔。
难怪孔慕茹那等愚蠢之人每每遇着大事反显得宠辱不惊,哈坦依本以为她是大智若愚,时至今日才知晓,分明得益于她背后高人指点。
眼下孔薏蓝在明,她在暗,按理算是抢占先机。
可雍朝皇宫戒备何等森严,先前为扳倒陆觐崖合作时,俱是庄舟想了办法与她互通消息,她从不需要主动联络。
既如此,她便无法立刻通知庄舟,孔薏蓝与她那同伙似乎还在策划新的阴谋。
所幸不久便是清明时节,和隆帝即将率领众妃出城前往先帝陵祭祀。
哈坦依本想趁着庄舟出宫,再寻找机会与她相见,谁知还未等到清明,她却被郑铎逮了个正着。
“我早说过,胡女没一个好东西。”
将她双手背后绑着绳索带至终南山禅院陆觐崖面前,郑铎狠狠啐出口吐沫:“侯爷为了你削爵家破,不得不远离京城生活。好心念在你一片痴情,这还没到两个月呢,你就迫不及待要另寻他处!”
哈坦依躲闪着避开郑铎吐沫星子,暗骂出师不利,又叫自己碰着陆觐崖这老色鬼和他走狗。
为今之计,唯有刹那间落下两滴清泪,委屈哽咽:“我能怎么办,奴家不过区区一介弱质女流。从前承蒙侯爷宠爱还有机会在长安城中立足。可,可现下,再无靠山——”
黑色假发早在同郑铎拉扯中跌落在山路之上,赤发垂肩掩住双颊,在仲春阳光闪耀下反射光芒,越发显得哈坦依楚楚可怜。
果不其然,陆觐崖见到她第一眼时的愤怒不满倏地消散殆尽。
甚至三步并作两步解开她腕间绳索,将人扶起身:“实在无法立足,本侯不是告诉过你去寻我三舅或是外祖母。你是我的人,他们怎么也不会当真见死不救。”
他顺势将人揽入怀中好生安抚:“无论如何,你不该隐姓埋名,选择跟随商队离本侯而去。”
强忍住心中不适被他双手拂过脊背,哈坦依很是配合地抽噎着娇声抱怨:“商队所往之处到底是奴家故乡,总,总好过在长安无亲无故亦无依无靠得好。”
三言两语将陆觐崖哄得五迷三道,不断愧疚自己无能,连纳她为妾这等小事都办不到,致使哈坦依不得不与他有情人分离。
郑铎看在眼里,只恨胡女手段狐媚,自家侯爷简直瞎眼又蒙心。
随后,哈坦依被陆觐崖送至淮沁郡主位于终南山下的农户田庄之内临时安置,彻底打乱她先前计划。
三月悄然而逝,四月清明时节,雨水纷纷。
自顾淮济离京后,顾家三嫂陈念曼便常常进宫与庄舟相聚:“婆母长公主如今独自居于长公主府,我不好经常叨扰,倒不若与准弟妹多多来往。左不过孝期过后,你我总是要同住国公府不是。”
她娘家陈国公府出身高贵,先前为着庄舟眼疾提供不少灵丹妙药,助益良多。
为此庄舟待她十分感念,只将一枚虎形玉带挎送给陈念曼与顾淮潮之子,也是顾淮济那位年仅八岁的小侄子顾兼仁。
张照霏知道后还念叨了好几天,慨叹庄姐姐净给小辈们送礼,而她比她年幼两岁,也该得一件。
庄舟于是特意挑了两支玉簪分别送给她与锦友,感动得锦友险些痛哭流涕。后来庄舟告诉她,自己待狄尔从来不分主仆,当然也不会对她有异,才终于劝得锦友恢复冷静。
听陈念曼说起,皇陵祭祀大典早在半月前便被礼部提上日程。
而顾淮济三哥自从顾国公时疫案,长远侯爵位被圣上收回后整个人脱胎换骨,眼下已从礼部祀祭主司升任清吏司。
此次大典正是由他全权负责。
提及此事,陈念曼不免喜忧参半:“淮潮浑浑噩噩大半辈子,总想着承袭公爹爵位,临到而立来这么一出,竟是好不容易给了我爹娘对他刮目相看的机会。”
然而人在朝中担的事务越多,责任自也越大。
尤其遇着这等大型祭祀,不出意外整个礼部都会沾光,但凡稍有不慎,错处却全都落至顾淮潮身上逃不开。
陈念曼不曾见过这么大阵仗,心中难免打鼓,庄舟亦只能安慰她道:“顾三公子既是靠着己身努力得到升职,夫人你便该信他能胜任此番重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