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贵妃不禁心塞,她太熟悉昏君这种不达眼底的假笑了,显然是怕她再次呕吐连带着惹得小甜宝也跟着吐。
她强撑着挤出一抹笑,扭头离开了乐琬宫,朝冷宫方向去了。
大年初一,她想给董妃拜个年。
董妃正在和小三、小九烤地瓜,打从董妃住进冷宫后,便没人再来讨好她,她也偷得清闲。
见琬贵妃来了,她朝冷宫门口张望半晌:“甜宝好了吗?”
琬贵妃点点头:“烧退了,还有一丝发热。”
“哭过了?”董妃把她牵过去烤火,三皇子亲自去端甜汤过来给琬贵妃喝。
琬贵妃尝了一口,顿时又泛恶心干呕半晌。
董妃惊诧道:“你……有喜了?”
琬贵妃默默点头:“嗯。”
董妃叹了口气,默默拨动炉火里的炭:“瞧你这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我早就说过,入宫后尽管给自己找事情做,什么事情都好,读书、绣花、写字……就是不要爱上他。你偏不听,爱上他做什么?呵呵,他的身子怕是天底下最脏的男人。”
董妃从神色到语气,无一不透着满满的鄙夷。
琬贵妃忙看向左右,发现宫女都已经悄悄退远,这才松了口气:“姐姐。我是他的人,他待我那么温柔,我如何……”
风花雪月、缱绻柔情,她怎么能不沦陷呢?她的身是他的,心自然也是他的。
董妃摇摇头,没再说话。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有人匆匆赶来冷宫,冲知秋耳语了一阵子。
知秋叹了一口气,冲琬贵妃秉道:“娘娘,皇上方才将贤妃娘娘罚去了静心庵,大皇子也被罚去守皇陵了。”
“怎么会这样?”单纯琬贵妃,脑子转不过弯。
董妃却紧拧眉心:“甜宝掉进湖里的事情,难不成真和贤妃有关?”
“那太监招了,是贤妃的兄长叫推的,皇上叫人抓了她兄长,她兄长也招了呢。”
董妃摇摇头:“贤妃一家都是没脑子的,害人害己。他们一家子……”
董妃默了默,懒得提及“皇上”俩字。
琬贵妃心知肚明,替她问出口:“皇上怎么处置贤妃一家的,不会又……”
新年第一天就见血,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都流放了,小公主说万一冤枉了人,皇上日后也好有补救,不能动不动便诛九族。”
董妃看向琬贵妃,暗自庆幸小甜宝是个有主见的,不像她这个傻子娘亲。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到琬贵妃初进宫的那一年……
第69章 南乔国破前夕
彼时琬贵妃还是赵采女,被分进明月宫和淑妃同住。
董妃为了扳倒淑妃,暗中让赵采女帮自己搜集淑妃的各种罪证。
毕竟是沾亲带故的表姊妹,董妃没料到赵采女会拒绝自己。她明里暗里劝说,赵采女始终油盐不进。
赵采女只想偏安一隅,不想参与这些争斗。
道不同不相为谋,董妃从此和她闹掰,只当她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于是,在赵采女生小公主那日,也未曾去道贺,才会让她被淑妃欺负成那个熊样。
想起这些往事,董妃又摇了摇头:“甜宝是个有脑子的,不像你就好。”
琬贵妃委屈地鼓起腮帮子:“像我又如何?她心思一多,我倒是很为她担心。”
“你我生在后宫,便由不得自己那般单纯。甜宝能有皇后教导,我看好得很。皇后说得对,知世故而不世故,方为生存之道。”董妃戳戳琬贵妃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又过去五年。
甜宝七岁了,小圆脸蜕变成弧度流畅的鹅蛋脸,小额头饱满漂亮,下巴呈完美的圆弧形,婴儿肥的脸蛋不染胭脂便红润光泽,皮肤瓷白瓷白的。
乍一看和琬贵妃有五分相似,但她的眼神明媚自信,不似琬贵妃怯懦;笑起来神采飞扬,隐约又有几分昏君的影子在,端的是集合了二人的优点所长。
娇俏小女娃从怀里掏出一方艳红的帕子,举起来挥了挥,扬声娇喝:“小金毛!”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尖锐的、绵长的“啾~”声,硕大的黑影俯冲直下。
知秋几人吓得直咽口水,谁都没料到,小公主养了五年的小金毛是一只金雕,是蓝天上的霸主。
甜宝丝毫不觉害怕,在大金雕降落前,指了指不远处的栏杆。
这是特地为金雕制作的杆子,和单杠很像,高高低低有好几根。
金雕临近时,甜宝整个身子都被它的阴影罩住。
它锐利的视线将甜宝身边的人一一扫视个遍,扑闪着硕大的羽翼,有力地、优雅地落在杆子上,缓缓收起翅膀,用漂亮的喙梳理了下翅膀上凌乱的金羽。
它的毛色极其漂亮,明明才五岁,羽毛却已经出落成暗金色,在阳光下泛着灿灿金光,头上那一小撮金毛尤其耀眼。
它昂着脑袋,像高傲的霸主,冲甜宝轻轻鸣叫一声。
甜宝笑眯眯上前,知秋吓得惊呼:“公主小心!”
金雕阴鸷的目光朝知秋看去,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她脸上啄掉一块肉,吓得知秋直咽口水,不敢再出声。
“没关系的,小金毛可乖了。”甜宝无所畏惧,抬手去摸金雕。
几个宫女吓得屏住呼吸,却见金雕乖顺地低下脑袋,任由小主人帮它顺头上那一撮金毛,淡黄的鹰眼半眯,似是十分享受。
“你今日想吃什么?鸡、鸭、鱼还是耗子?”
金雕抬起尖锐的喙,往甜宝颈窝里拱拱,短促又乖巧地啾了几声,还抬起尖利的爪子,敞开圆滚滚的肚皮给甜宝看。
甜宝很无奈:“行叭,孩子大了真不好,你怎么天天自己出去觅食呀,都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她最喜欢抓条鱼在手里,让小金毛从高空俯冲下来把鱼啄走,超好玩!
金雕的脑袋又在她颈窝里拱拱,似在讨好。
甜宝被拱得发痒,咯咯直笑:“好啦好啦,你要是饿了一定要跟我说哦,我会给你准备很多好吃的。”
“公主殿下,五殿下得了个新鲜玩意儿,想请公主殿下过去赏玩。”
知秋朝德云宫的宫女投去感激的眼神,每次公主和金雕互动,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雕这种猛禽可不是闹着玩的,啄一口就得眼瞎,抓一把必定毁容。
昏君和琬贵妃都不许小公主私下逗弄金雕,可小公主却经常让知秋帮忙隐瞒。小公主是知秋看着长大的,随便撒个娇,知秋就不忍心拒绝了……
敬王府,乔装过的阿拔尔再次登门,阴翳的脸色下布满戾气。
一进书房,他就用力将门摔上:“五年了,敬王还要我们等多久?”
敬王缓缓抬头,从容不迫地合上奏折:“你们可有了必胜的把握?如果没有,必须继续等时机。”
阿拔尔气得摸向腰间,那里绑着一条软鞭:“等等等!我们王上不喜欢等,你这是耍弄我们!”
敬王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糊弄了五年,确实挺久的。
他起初确实想篡位,然而帮助昏君干了五年的中书令,把持住南乔的半壁江山后,他忽然又不是那么想做皇帝了。
想起那个娇俏嫣然的小姑娘,他就不想进行这一步。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早已经安于现状,甜宝时不时能出宫陪伴左右,挺好,百年之后,甜宝也定然会为他送终。
阿拔尔的眼神黏在敬王脸上,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微妙表情。
良久,敬王似是做好了思量:“再给本王四个月,四个月后春暖花开,皇帝去狩猎,本王会见机行事。”
阿拔尔舒展了眉头:“好,我就再信敬王一次!”
敬王颔首,让人将他从后门送出去。
阿拔尔离开敬王府后,马不停蹄地出了城。
茫茫夜色中,几个黑影跟他会和,阿拔尔啐了一口:“呸!敬王那瘫巴果然又在拖延时间!铁定是怂了!飞鸽传书给王上,开战!我会潜伏在南乔,利用敬王当初谋逆的信件牵制敬王,到时候跟王上来个里应外合!”
“喏!”几个黑影齐声应下,很快便又各自骑着马散开,消失于夜色之中。
一群鸟儿惊起,飞散。
万籁俱静时,另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跃下。
他望了望四处刚才那群人散开的方向,沉默片刻,转身往夕京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他从草丛里牵出一匹马儿,策马奔驰。
翌日天亮,一道伟岸的身影骑着马儿进了城。守城将士相互对望一眼,恭恭敬敬地朝马背上的男人行礼:“恭王爷。”
哑巴恭王微微颔首,面色凝重地进了城。
回恭王府匆忙换了一身衣服后,他径直进了宫。
监视隔壁敬王府五年了,这回,他终于摸清了他们的罪证。
第70章 要亡国了,向大祈求援
敬王被革职了,软禁于敬王府,所有人禁止出入。
敬王对此并不意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又若有若无地望了望隔壁恭王府的观星楼。
三日后。
凌霄殿,昏君怒火中烧:“蛮荒果然有异动,恭王,这可如何是好?朕全心全意信任你们,没想到敬王竟是个吃里扒外的!引蛮荒入侵对他有何好处?南乔也就巴掌大点地了,他难不成想效仿先帝,日后割地安抚?”
哑巴恭王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看向随侍一旁的张福锦,努了努下巴。
张福锦忙让殿内太监宫女都退下。
恭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昏君眼前:臣请旨平乱。
昏君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迟疑着没有出声。刚得知敬王和蛮荒勾结,眼下他如何敢给兵权恭王?他如何知道恭王不会趁机起兵造反?
思忖片刻,昏君温和一笑:“你如今不能讲话,领兵打仗多有不便,这件事还是不要操心了,朕会拍膘骑大将军尽快前去平息。”
恭王暗叹一声,又掏出一张纸:宜早不宜迟,速速平乱。
昏君颔首,当即让翰林院拟了旨。
外面忽然传来几声惊雷,滚滚乌云像要吞没夕京,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很快外面便下起了冰雹,珍珠大小砸下来,劈里啪啦,大有摧毁一切之势。
昏君心头狂跳,他想娇养甜宝一辈子的愿望,难道要就此落空了吗?
三日后。
“报!蛮荒军队攻进昌安县!”
一日后。
“报!昌安县失守!”
昌安县是南乔国接壤蛮荒的地方,昌安县失守便等同于南乔已经向蛮荒门户大开。
五日后。
“报!蛮荒军队逼进永乐州!”
十日后……
蛮荒以破竹之势,节节逼近夕京。
昏君彻夜难眠,可这种事情却又不好朝后妃们开口,尤其是不能让甜宝知道,他不忍心看到女儿脸上出现一丁点忧色。
凤仪宫里,甜宝正在和皇子们玩捉迷藏。
甜宝躲在柱子后面,蒙着眼的小五准确地捕捉到她方才的笑声摸索过去,甜宝踮着脚尖往旁边躲避时,“哗”地一声脆响。
皇后最喜欢的一只花瓶醉了,花瓶原是凤穿牡丹花样的青花玲珑瓷,里面放上几只萤火虫,凤穿牡丹便呈半透明状,熠熠生辉。
文清惊呼道:“呀,殿下们怎么把这只花瓶打碎了?”
小五扯开蒙眼的布条,眼看甜宝皱着小脸要道歉,忙朝小九使了个眼色:轮到你了。
小九撅着小嘴,抢先道:“是我打碎的。”
甜宝望向离自己恨不得半丈远的小九:???
小九指向甜宝身后:“我方才从那里跑过来,不小心撞了下甜宝,然后碰倒了花瓶。”
甜宝疑惑地皱起眉头,她的后背方才确实碰到了什么,原来是小九吗?
二皇子叹气:“小九,日后可得小心些。”
三皇子摇摇头:“你待会儿自己跟母后请罪去。”
四皇子难得跟他们统一阵线:“怎么那么不小心的?”
小五眨巴着眼睛,挠挠头:“下次注意了,可别再犯。”下次轮到小十,小九可以松口气了。
嗯,琬贵妃诞下的第二胎,又是个皇子,如今已有四岁。
小十撇撇嘴,从小被哥哥们教育,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不知道他皇姐下一次会闯什么祸,希望是小祸。
皇子们一通批评后,甜宝心头的疑惑也消失了。
她开始相信自己方才碰到的确实是小九,而不是花瓶。
皇后匆匆赶来,看到碎了一地的花瓶,悲恸欲泣,甜宝见状,忙朝几个皇子使眼色。
于是一众半大的孩子纷纷围上去,给皇后捏肩捶背擦眼泪。
皇后到嘴的指责,都被这些小把戏似的讨好给堵下去了,可到底是心疼坏了,拉着脸不肯说话。
昏君没让人通传,进来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后, 睫毛颤了几颤,转身又离开了凤仪宫:“召恭王、敬王!”
敬王这几日连续请了几道奏,想要进宫觐见,都被昏君给否了。
他深知,眼下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他们两个比他聪明,也许能有法子帮他解决眼下这燃眉之急。
一炷香后,两位王爷匆忙赶来凌霄殿。
敬王满头满血的冰渣子,第一次让护卫将他放到地上,跪坐在残败的双腿上向昏君行礼。
昏君对此视而不见,屏退左右后看向恭王:“永乐州快被攻陷了,夕京离永乐州不过一日一夜的马程,恭王有何建议?”
恭王紧紧咬着牙,长叹一声。
晦暗的眼神里了无生机,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臣,请旨出战,抵死拖延,皇上向大祈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