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开始便让他领兵迎战,他不敢肯定必然能击退蛮荒军队,可起码不会败退得这么快:一个月不到,他们都快兵临城下了。
昏君身子一颤:“向大祈求援?他们凭什么发援兵?”
敬王抬头,看了恭王一眼,垂眸做出低顺状:“会的。臣的想法和恭王一样,立即向大祈求援。大祈暴君这些年一直四处征战,显然是想一统天下。蛮荒前几年绑架了大祈的皇子,大祈暴君一直以此为由打击蛮荒。”
昏君听到他的声音就来气,反手一只茶盏砸过去。
敬王没躲,茶盏砸在他胸口,钝痛无比,他一时岔气便猛咳了几声:“臣……有罪。蛮荒此次进犯,和臣有直接关系……”
他将当初夺位时如何勾结老蛮荒王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又将新的蛮荒王上位后,跟他串通想要篡位的事情娓娓道来。
昏君没料到敬王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存过那样的心思,怒不可遏地吼道:“朕敬重你,让你个瘫巴做中书令,你就是这样为南乔效力的?你巴不得南乔国破,让甜宝家破人亡吗?!”
最后一句,震得敬王浑身颤抖,他红着眼眶:“不,臣不想,臣……臣只是想给甜宝更好的生活……臣错了。”
起初看不清,以为甜宝在宫里活得不尽人意,可这么多年,他切切实实看清楚了,甜宝生来就那么懂事惹人怜。
敬王深吸一口气:“臣这几年加强练兵,让恭王前去,定能顶上一顶。臣会假意和蛮荒里应外合,诱敌深入、瓮中捉鳖……鱼死网破!”
第71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死马当成活马医。
亡国在即,昏君也没工夫在怀疑两个王爷忠诚与否,直接答应了他们的提议。
可理想再丰满,现实却依旧毫不留情地骨感着。
恭王率兵出征之际,敬王也给阿拔尔写了一封加急信,但阿拔尔却没有赴约,敬王的所有筹谋都胎死腹中,只能祈求恭王凯旋。
这一年的除夕夜,昏君把自己关在凌霄殿里,一夜白出几根华发。
两日后,大祈暴君回复了昏君的求援信,只一个字:好。
因为蛮荒接连胜利,南乔士气锐减,即使恭王亲自领兵,却也是勉强将蛮荒军队阻挡在了夕京城外。
恭王亲自登上城楼,率领将士们做最后的拼死一搏。
夕京城内,人心惶惶,原本应当欢庆的新年笼罩在滚滚愁云下。
昏君焦虑得在宫里来回踱步:“大祈的人到哪里了?不是答应了派援兵的吗?”
张福锦端着茶,弓着腰,不敢应答半个字。
不远处的敬王,坐在四轮车上,脸色惨白:“许是快了。大祈暴君擅谋略,定是在等时机一举歼灭蛮荒。”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瞄了一眼暴躁的昏君后,到底没能说出口。
大祈暴君擅收罗谋士,周边小国早就被收服,放着南乔没动多是因为两国之间隔着一座喜雅雪山。
大祈若想直接攻过来,必须翻过雪山,可想而知,此举并不理智。
没人能翻得过喜雅雪山,山上常年冰雪皑皑,是有名的死地。所以想攻下南乔,大祈必须先拿下蛮荒,再从蛮荒绕道而来。
如今蛮荒倾全国之力来攻南乔,后方显然没有留下什么人镇守。
大祈答应派援兵,不用细想便知道需要借道蛮荒国……所以,眼下的大祈军力很可能正在攻打蛮荒的老本营。
另外一种可能,则是敬王不愿意深想的:大祈很可能已经攻下蛮荒的老本营,正等着南乔和蛮荒两败俱伤时,过来捡现成便宜。
这一晚,敬王没出宫,陪着昏君在金銮殿里待了一晚上。
黎明前的黑暗,无比漫长,破晓到来前一刻,无尽夜色沉得像要将他们两个吞噬。
昏君坐在龙椅上,摸着上面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首,忽然道:“敬王要不要来坐坐?”
窝在四轮车里的敬王,诧异抬头,见昏君神色认真,苦涩地摇摇头道:“皇上莫要开这等玩笑。”
“朕说真的,再不坐,你这辈子就只能在梦里坐坐了。”昏君将剩下的泄气话咽下去,“那帮蛮人来得太快,朕都来不及安排人将甜宝护送出城。”
“出了城去哪?你舍得让甜宝流亡在外?”敬王眼睛发涩,都是他造的孽,当初就不该学先帝的法子去招惹蛮荒的。
以前的南乔还有和蛮荒抗衡的实力,给点好处,蛮荒就不敢进犯,如今……华而不实罢了。
昏君的嘴巴张了半晌,终究还是委屈地合上了。
两个老男人枯坐了一晚上,翌日金光破晓,竟然是个好天气。
用膳时,恭王手下的副将亲自进宫秉话,惊喜交加:“皇……皇上,夕京得救了,大祈援兵来了,蛮荒骑兵被斩杀殆尽!”
最后四个字,响亮亮地在金銮殿里回荡。
“呜呜……”昏君哽咽得说不出话,一夜过去,他两鬓又多了几根华发。
敬王看他当着外人的面落泪,干咳几声,但自己也难掩喜色:“大祈将领何在?本王去迎迎。”
“不,朕……朕亲自去。”昏君擦一把眼角,鼻音厚重。
敬王摇摇头:“皇上……”
副将激动道:“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听说是大祈的皇子。”
昏君虎躯一震:“竟是个小皇子?”
他不禁赧然,大祈的皇子竟然这么彪悍的吗?想想自己那几个儿子,大的都已经十三岁多了,除了诗词歌赋,没有一个上得了战场。
也就老三,勉强可以独当一面,可惜……
昏君想起三皇子,心里不免有些膈应,董妃至今还在冷宫住着呢,倒像是在给庄卫青守身如玉……
夕京的动荡,即便昏君有意隐瞒着后宫众妃嫔,她们还是都知晓了。
甜宝一宿没睡好,一大早就跟琬贵妃一起来到凌霄殿,想跟昏君探问眼下的局势,哪知却扑了个空。
不多时,皇后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董妃携五皇子也来了。
然后是丽妃和六皇子……
三个时辰后,等昏君回宫时便发现后宫所有的人都挤在凌霄殿里等他,唯独还是缺了个董妃。
“皇上?”皇后最先开口,其他人颤着身子,不敢出声,生怕一开口便是国已亡的噩耗。
甜宝白着小脸,扑进昏君怀里:“父皇别怕。”
她自己也怕,电视里那些血光滔天的画面从小脑瓜里闪过,她没活够,真心舍不得死。
昏君故作坚强,挤出一抹笑:“一个个都挤在这里做什么?都散了吧,大祈援兵已经夷平蛮荒,连蛮荒王都斩了。”
蛮荒王的脑袋就挂在夕京的城门外,大祈将士不肯入夕京吃庆功宴,反而在城外安营扎寨,说是防止蛮荒余孽再来侵袭夕京。
昏君再傻也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壮着胆子,和敬王一起出城谈判,结果大祈使臣出口便是让南乔跟他们大祈和亲。
和亲!!!
昏君就只有一个宝贝公主,年方七岁,和什么亲?!
所以他甩手就回宫了,留下敬王一人在城外斡旋。
众人听说蛮荒已灭,全都欣喜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个个饿得饥肠辘辘,便纷纷退下回了自家宫殿。
最后只剩下甜宝和皇后,不等皇后开口,甜宝便蹙眉道:“父皇看起来很累,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昏君怔了怔,又挤出一抹笑:“朕一宿没睡,自然累了。”
“父皇,大祈的人是不是不肯离开?他们想要什么好处?”有皇后亲自传授各种心术,甜宝早已经不是单蠢的小屁孩。
昏君的心神震荡不已,他一直都将甜宝当作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她都能看出自己竭力隐藏的心思了?
皇后走到甜宝身后,两只纤纤玉手落在她肩上:“皇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我们的呢?说吧。”
昏君动了动嘴皮子,喉头像卡着刀子,一说话就会刺痛流血。
艰难万分之际,张福锦匆忙跑进来,甚至在跨过门槛时摔了一跤:“皇上!敬王差人传来消息,谈判有新眉目了!”
第72章 送质子!一个不够送两个
昏君瞥向皇后和甜宝,让她们去内殿稍候。
张福锦这才激动地凑到昏君耳边:“敬王说,大祈那边不再提和亲一事,如今只想邀请永乐公主这个福星去大祈做客……”
昏君还没听完,气得眉头乱抖:“这有什么区别?!说来说去,还是想跟朕抢甜宝,不行!朕不答应!”
张福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今日陪着昏君跑东跑西,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皇上,敬王说,大祈肯松口便是好事。和亲暂且不提,既然是请公主去做客,一年半载后皇上再把公主接回来也未尝不可。”
昏君眼底泛起血红:“放他娘的狗屁!大祈这要求不就是让甜宝去做质女吗?绝对不行!叫敬王跟他们继续谈判,朕可以答应送质子过去,一个不够就两个,女儿必须留下!”
张福锦哀戚地看向昏君,良久,沉重地点下头去。
这场谈判持续了整整七天,夕京城内的老百姓出不得城,城外也没人进得来,老百姓从起初的狂喜渐渐变得躁动不安。
膘骑大将军和恭王都伤势不轻,南乔国如今连一个能打的大将都没有,昏君纵使想负隅顽抗也没得抗。
不知道是谁放出消息,只要永乐公主去大祈做客,大祈军队便会立即撤退,且永保南乔安宁!
这一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热闹的朱雀街上聚满老百姓,齐声高呼:“永乐公主做客大祈!永保南乔安宁!永乐公主做客大祈!永保南乔安宁!”
呼声震天,且越来越嘹亮,毕竟加入高呼的老百姓只增不减。
那等气势,仿佛昏君不肯交出永乐公主,老百姓便要冲进皇宫造反。
“啪!”
“嘭!”
凌霄殿里,昏君摔了一地的东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肆虐着嗜血的杀气:“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包平渊,叫包平渊过来,杀无赦!”
“皇……皇上!万万不可啊!”张福锦吓得双腿一哆嗦,跪在了满地的碎渣上,“敬王让老奴时刻劝诫皇上,皇上倘若如此杀戮,城外的大祈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攻进来了,皇上息怒啊!”
昏君合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该怎么办……
城门外,小秦惑身着一身甲胄骑在马背上,原本雌雄莫辨的美貌男童蜕变成俊朗非凡的小少年,刚毅的眉型将他的阴柔美压下去两分。
他骑着马儿,慢悠悠来到敬王身边,微微勾起右唇角,笑得邪肆狂妄,眼神却凉津津的:“敬王,好久不见。”
“你……”敬王一看到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便惊呆了。
原来这臭小子不是哑巴……
他十分肯定,这个少年便是五年前成天被甜宝牵着手的“仙女姐姐”。想起那时候他和敬王妃逼着少年穿女装的情形,他的心剧烈瑟缩了下。
小少年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麻烦敬王帮我送封信给甜宝。五年前承蒙敬王和甜宝相救,日后孤自会竭力照拂她。”
“孤?”敬王再次震惊。
据他所知,大祈的太子并不是眼前这个美少年,而他能自称孤,便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被封王。
秦惑嘴角微勾,邪肆地笑笑:“孤是大祈摄政王,敬王不知?”
敬王再次被震得神魂俱颤,他当然知道大祈暴君于去年立了一位摄政王,还纳闷身子康健的暴君为何这么做,原来摄政王竟然是个小皇子?
秦惑见敬王不吭声,忽然正了神色:“放心,去了大祈,孤不会让甜宝受半点伤。”
敬王压下心中惊乱,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权力再大,也大不过大祈皇帝,又如何能自信至此呢?”
秦惑微微抬起下巴,明明没有比四轮车上的敬王高多少,却让敬王产生一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秦惑的嘴角划过极淡的一抹轻笑,没有回话。
可敬王却从他脸上看出了答案:你不该质疑孤。
小小年纪竟让能让暴君立他为摄政王,原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好像确实不该质疑。
待秦惑翻身上马,敬王紧了紧手里那封信,朝马背上的秦惑作了个揖:“那就拜托了。”
说罢,他也不再继续斡旋,揣着这封信亲自前往皇宫……
乐琬宫。
甜宝隐约听到宫外的高呼,绵延不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她听不清楚他们呼喊的是什么,但呼声能传播到乐琬宫来本就是一件叫人难以置信的大事!于是她便从二皇子开始询问,结果事与愿违,没人肯告诉她真相。
焦虑间,忧心忡忡的皇后将她牵进了内殿。
半个时辰后,甜宝红肿着眼眶出来了,径直前往凌霄殿。
彼时,昏君和敬王刚偷看完秦惑让敬王代转交的信。
没有过分的内容,无非是告诉甜宝,他是大祈人,欢迎她去大祈做客,不用害怕。
不害怕?
呵呵,俩老男人对视苦笑,神色憔悴。
甜宝一进门,便恭恭敬敬地朝昏君福了一个礼:“父皇,女儿恳请前去大祈做客。”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去了大祈,她便是寄人篱下,哪里有在南乔自己家来得自在,是福是祸都未可知。当真遇到危险,她也只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但她更不想看到娇宠她到七岁的父母受到伤害。
她没那么大义,其实她也很怕死,可一个人涉险和所有亲族涉险必须二选一,那她只能选前者。
昏君不假思索:“不行!朕正在和大祈交涉,送质子过去,你一个女儿家过去做什么?大祈那些人,个个都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