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升怔怔的立在原地,许久未曾移动,就在玉照以为自己要说动他之时,顾升又动了动,灼灼的焰火被隐藏在他眸光深处。
“明日就带你走,你说的这些总有一天你会忘记。”
如同当年得知她入了宫,而自己被派遣往别处任职,顾升想方设法与已经被封为贵妃的她见了一面,不想那日她靠在圣上怀里轻蔑的看向自己。
眼中再无半点往日的爱意,就那般冷冷的如同见到一个陌生人。
不过半年,便物是人非。
***
玉照前脚刚走,后脚那家医馆便关了门。
这种边关地带,本就人烟稀少,便是医馆都时常受到附近流民的骚扰打劫。医馆的那位山羊胡大夫若非年轻时候也混过,胆子颇大,恐怕医馆也支不起来。
小孩儿帮着他父亲把一块块门板阖上,馆主虚捏了一把汗,知晓今日惹上麻烦人了,忙不迭的关门,生怕人再回来。
“爹爹,刚才那个姐姐长得好生漂亮。”
馆主拧眉骂他:“你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知道漂亮?那女子脸被冻得紫红一片,还被衣服遮掩了大半,你都能眼尖的看出美丑来?”
小孩儿似乎都有些大人没有的灵性,谁好谁坏一眼便能辨别出来,他说:“那个姐姐就是好看,她好可怜。”
他从荷包里小心翼翼拿出方才那个姐姐给他的珠子,献宝一般给他爹看:“爹爹瞧瞧这个,方才那个姐姐给我的,她叫我卖了买糖葫芦吃呢,不过这般好看的,我才不卖!”
馆主微沉了面色,接过看了眼,一只精致的琉璃耳珰,却只有单只。
琉璃难寻,更何况是这种粉色的,里头竟巧妙的打孔了的,想必是价值不菲。虽只是单只,卖了恐也值不少银子。
馆主放到手心左右翻看,思虑良久。
他并非看不出来,今日女子对那男子的妥协,只是他一个鳏夫带着个小儿,如何也不敢帮她。
小孩儿有些担忧,怕他爹把他新的来的玩具卖了,便仰起脸童真无邪的问他:“爹爹能还给我了吗?”
馆主倒是没打上卖这东西的主意,左右还不缺钱缺到跟儿子抢玩具的地步,随手塞回给儿子,想了想还是下了决定,算是最后良心了一回:“爹要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睡觉。”
一般的孩子绝对不同意,甚至要哭闹起来,可这孩子没娘,叫他一个糙男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没娘的孩子总是懂事的早,半点儿不哭不闹,点点头答应:“好吧,爹爹你早去早回。”
馆主有几分感念的摸了摸孩子的头,起身裹了层厚重的大袄,又往外套了件他们这儿用来抵御风寒的皮裘,便往外出走去。
当天夜里,苍穹一片洁白无垠,一轮明月高悬,馆主拄着拐杖,骑上了他那只瘸眼老驴,深一脚浅一脚的奔驰在雪地里。
他们这处,都快位于大齐边境之处了,地势寒冽,一年四季只有冬日,如今三月尚且满境飞雪。
都说这是块被遗忘了的土地。
他越走到路上越后悔,自己好端端的管着闲事作甚?自家小儿还在家等着呢。
可都行了许久的路,再回去也未免半途而废,便继续行走,又是大风又是大雪,他那瘸腿毛驴都险些被冻死,才算是远远见着了衙门的门。
去时正好赶上官署开门,连忙上前将来龙去脉跟几个小吏一说,衙门的小吏甚至没叫他进门,只将他拦在门外,几人皆是不当回事,只随意听了他说的话,便笑了起来:“你一个郎中,管这等闲事做什么?”
“看不出你还这般的热心肠?”
“大人,那妇人皮肤生的白,一看便不会咱们这地儿的人,还开口朝我求救,似乎与同行男子不是一路人。”馆主好声好气的说,今日给那妇人瞧脉之时,那妇人容貌藏在衣服之下,他未曾见到。
可自己给她把脉之时,便隐隐有所察觉,女子手腕纤细洁白,手掌更是无一丝薄茧,入目皆是一片瓷白。
一看便是自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身边奴婢成群的。
如何会跑到他们这处地方来?真是造孽......
“这年头买卖婢女的事儿的还少?或是哪户大户人家的私奔出来的,多了去了,都管,管的了那么多?我们官署通通几个人啊?”
他好说歹说,小吏都不信,竟然还揶揄他起来,嘴里啧啧两声,怪笑道:“哟,你这个鳏夫还知晓人家夫人生的白?是不是趁着给人家把脉时候,伸手偷摸了啊?”
馆主是个鳏夫,全镇上人都知,也不是个秘密。
馆主见这几人不信,反而这般羞辱自己,也是一肚子的气,却也别无他法,喂了小毛驴吃了些草料,便往回走去。
......
玉照自被带回了客栈,便匆匆病倒。
这回却不是装出的病,是真病了。
连日赶路,本就寒冷,再加上一路的担惊受怕,玉照只觉得手脚越爱越冷,头重脚轻,完全走不了路。
顾升早备好了干粮打算继续出发,将她这幅模样以为是又刻意装病不肯走,沉了脸正欲威胁她,玉照便匆匆滚下床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