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跌坐在地,脸和脖颈那一边都是涨得通红,颈下的掐痕火辣辣地疼,她咳得眼泪直流,却顾不得身体上的难受,冲着沈彦之磕头:“谢世子不杀之恩,谢世子不杀之恩……”
沈彦之眼底更多了几许嫌恶,不耐烦开口:“陈青。”
陈青步入船舱:“属下在。”
沈彦之看都懒得看跪在地上的红叶一眼,“拖下去,好好教她规矩。”
他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狼毫,一手拂着袖子,笔尖微沾浓墨,动作如斯优雅,微微勾起的嘴角全是讥诮和冰冷:“她明日便可回来了,挖了眼,剁了手,的确就不能伺候她了。不过总得让你受些别的刑法,才能长点记性。”
红叶听着这些,浑身簌簌直抖,方才还因缺氧而涨红的脸,这会儿已经惨白如纸。
陈青单手就把人拖了出去,红叶吃痛,却连叫也不敢叫。
她被人绑成了个粽子,扔下船去,手脚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张嘴喊救命江水就灌入口鼻,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沉。
绳索的一端在船上,陈青把人拉起来时,只冷声问了一句:“谁派你来当细作的?”
青州知府已死,红叶上面的人肯定不是青州知府了。
红叶整个人被吊在船壁上,又咳又呛,眼泪直流:“奴婢真的不是细作……”
她只是这些天被沈彦之温文尔雅的样子迷惑了,时常见他半夜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望着月亮出神,明明穿着那般色泽鲜艳的官袍,背影却总让人觉得难过又脆弱。
红叶知道沈彦之在想那位夫人,有时候她也为沈彦之惋惜,他已经对那位夫人够好了,为什么那位夫人还要离开?
昨天夜里沈彦之又一个人看月亮的时候,她壮着胆子上前劝慰了几句,沈彦之回头看她时,她从未见过他露出那样茫然又脆弱的神色,像是突然就找不到了归途。
他坐在甲板上,让她把那位夫人在别院里每天吃什么,做什么,再讲一遍。
她一件一件地讲,最后沈彦之是靠着桅杆睡着的,哪怕在梦里,他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映着月辉的容颜带着一股令人揪心的破碎感。
就是那时,她心疼沈彦之了,再想起那位夫人抛下他决绝而去、跟着一群山贼走了,不免替沈彦之不值。
在他这个位置,要什么得不到呢?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嫁作人妇的妇人?
绿萝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时常会回荡在她耳畔,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应该谨守本分,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心底那些念头疯长。
有时候爱慕比什么都能更轻易地摧毁一个人的理智。
她容貌不差,又是清白的身子,她想为自己挣一把,不为名不为利,只是因为她对沈彦之动了心思。
红叶此时才悔不当初,怎么就昏了头去帮忙整理公文。
陈青自然不会轻信她狡辩,命人继续把她放回水底去,如此反复下来,红叶半条命几乎都没了,最后哭着道:“奴婢……心悦世子,整理公文,当真只是无心之举……”
陈青回去复命时,沈彦之正在雪白的宣纸上泼墨一般画着什么,陈青委婉转述了红叶的供词。
沈彦之笔锋一顿,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地道:“不用留她性命了。”
这样的隐患留着,将来也只会惹阿筝心堵,当然是尽早除掉为好。
陈青出去后,沈彦之在美人图上画完昙花的最后一笔,看着画中清冷如月的人,他眼底才浮现出几许柔软又执拗的神色:“阿筝,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
后山,秦筝突然打了个冷颤。
林昭关心道:“阿筝姐姐,是不是到傍晚了有些凉?”
秦筝搓了搓手臂:“还好。”
桩子打好了,等了一个下午,又生了火在旁边烤着,填充的石灰砂浆已经彻底凝固,拴上铁索后,先前当主索的那条绳又被拆下来当牵引绳。
陆家人带来了一个大铁笼,把粮食袋扔进铁笼里,用牵引绳拴上,秦筝她们拉到这边山崖把米袋卸下后,那头又用拴在铁笼另一边的牵引绳把笼子拉回去,继续往里边装粮食。
祁云寨的人看到有粮食了,一个个笑容都快裂到耳根去。
林昭当即点了几个人:“你们先扛几袋米送回寨子里去,晚上让大家伙儿吃顿好的!”
几个祁云寨汉子各往肩头扛了两袋米才往回走,脚下仿佛生了风。
通过索道运送过来的粮食已经堆起一座小山,最后一铁笼粮食卸下,山崖对面传来几声哨音。
林昭回复一声短促的哨音后对秦筝道:“杨毅哥说这些粮食至少够我们撑半个月,他们先不回山寨,在外边跑腿方便些。”
秦筝并未觉着意外,显然这是楚承稷的意思。
林昭道:“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这儿有弟兄守着,估计一会儿我哥就得派人过来把粮食全运回寨子里了。”
她先前点的那几个人送了粮食回去,林尧肯定知道他们这边已经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