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围观的汉子们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林尧大步流星走进院落,显然在来的路上他已听人说了此事,脸上一丝痞气也无,相反神色有些难看。
见林昭拿着鞭子一副要去跟人干架的样子,便斥道:“这是做什么?”
林昭恶狠狠道:“他们算计我就罢了,如今还算计我的恩人?这口气我咽不下!你若还当我是你妹妹,就别拦我!”
言罢狠狠一甩胳膊,挣脱喜鹊的手就杀气腾腾往外走。
秦筝故意没说幕后指使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见状忙唤住林昭:“阿昭,人已经死了,别去。”
林昭眼眶隐隐有些泛红,她看了秦筝一眼,一咬牙还是遁入了黑暗中。
“大小姐!”喜鹊忙追了上去。
林尧似有些头疼,吩咐跟他一道来的那络腮胡大汉:“彪子,你跟过去,别让阿昭吃亏。”
“好勒!”络腮胡汉子也是一肚子窝囊气,有了林尧这话,立马提着自己那对足足一百六十斤的大铁锤往西寨去了。
林尧这才对着秦筝和太子抱拳赔礼:“让二位来寨子里休养本是好意,怎料出了这等事,叫二位受惊了,林某在此给二位赔个不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这才抬起眼皮看了林尧一眼:“寨主言重了。”
说的是谦词,语气却半点没有过谦之意。
他的视线所过之处,总能带给人实质般的压力。
林尧在绿林闯荡多年,也算阅人无数,还是头一回被人盯上后,下意识想回避那打量的目光,心中不由得大惊,眼前这人瞧着尚是年轻,却半点没有少年人的意气和锋芒,更似一柄千锤百炼后入鞘的宝剑。
不出鞘则已,一出鞘便要见血光。
封尘起来的锐利,总是比露在表面的锋芒可怕得多。
他出神之际,太子缓缓道:“只是内子受了惊,不知寨中大夫是否方便,想为内子请个脉。”
林尧忙道:“这么大动静,赵叔应当也是醒了的,我差人去唤他过来。”
秦筝刚想说不用,突然意识到太子可能是要同林尧密谈什么,便没做声,跟着林尧叫来的仆妇下去了。
她身上的衣服沾了血,脸上也有血,仆妇引着她去洗了把脸,又问她要不要沐浴。
秦筝到寨子里后就忙着照顾快没命的太子去了,都没怎么拾掇自己,闻言便点了点头。
她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后,老大夫才被人叫过来,给秦筝号完脉,开了个补气血的方子。
秦筝想起太子私下改了药方,试探着问老大夫:“大夫,您给我夫君开的方子,若是煎药时白芨减了一钱,仙鹤草加了三钱会如何?”
老大夫捋着山羊须道:“这两味药都是治咯血伤血之症的,白芨利外伤生肌,仙鹤草利内伤,可截疟补虚,以防脱力劳伤。但是药三分毒,若一味地加强药性,短期内是见效神速,长此以往,却极易败坏身体,届时便是想找补都来不及了……”
说到此处,大夫突然顿了顿,问秦筝:“夫人为何问起这个?”
秦筝敷衍道:“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仆妇送走了老大夫,秦筝走出房门看了一眼对面主屋还亮着的灯,知道太子和林尧还在议事,心口却有些沉得慌。
听老大夫解释了药性,再想起太子夜里突然发起的高烧,她自然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逃亡的一路,太子时常冷静到让她忘记他是个亡国太子。
但那几个西寨人招供的话,却让秦筝深思起来,林尧看重太子的武艺,想拉他入伙,那么太子会不会也想借两堰山的势力东山再起,打回汴京呢?
……
死在主屋的三个西寨人已经被拖了下去,血迹都清理干净了。
还有气的那个,是林尧审讯完后,亲自杀的。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太子,终究是给出了自己的筹码:“林某知晓程兄绝非等闲之辈,程兄若愿入我祁云寨,今后祁云寨便多一个三当家!”
太子浅饮一口温茶,并不言语,此刻他收敛了所有的戾气,一身矜贵清冷,又成了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林尧见他不为所动,继续道:“祁云寨如今虽分东西两寨,但假以时日,我必将西寨合并回来,何老贼和他那义子我暂且动不得他们,程兄若肯助我,吴啸那厮届时任凭程兄处置!”
怕太子担心官府围剿,他又道:“青州地界内,匪类虽是他盘龙沟的水匪一家独大,但两堰山地势险要,便是朝廷大军前来,也攻不下祁云寨!”
林尧说了这么多,太子终于放下茶杯,狭长的眸子半抬,“寨主想拉程某入伙?”
他笑了一声,“那程某总得知晓寨主志向何在。”
在林尧疑惑的目光里,他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出一大一小两个圈,眸色在烛火下也漆黑摄人,翻滚着整个大楚夜幕里的风云:“是小小一个西寨,还是青州匪首,亦或是……封候拜将,彪炳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