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桌案挡住了视线,但那后面的一地凌乱并不难想象得到。
白晓瞳孔微缩,骤然望向祁允政,明白了什么。
既然信物在她手里,那封信她八成也已经看过了,信物碎了,而方才她烧的那东西,八成就是他带来的信件吧。
“所以,你不同意?”白晓的声音有些滞涩。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局面,在他印象里,祁允政虽然脾气有些怪,但从来都是个好人的,为何……
“我就当你今日没来过,走吧。”祁允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白晓,下了逐客令。
白晓却仍是没动步子,他捏住了拳头,满脸不理解,“可西突厥会派兵来抢马,北府军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抢马?”祁允政轻笑了一声,“你们难不成还真的给那突厥人购置了一批马?要正正经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白晓:“……没。”合约不过是哄他们的,乾方哪有那么多银两真给突厥人买马。
“但,但那是三殿下,是殿下的亲弟弟,总不能,总不能……”
白晓说着说着没了音量,因为桌案后那人忽然扭过了头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住了他。
“白晓,你是当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
女扮男装之事在民间都是要吃家法跪祠堂的,在皇家,那便是杀身之祸!
诛九族的杀身之祸!
如今她被白晓撞破了身份,而白晓又因着白桥的关系跟祁长廷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祁长廷,三皇子,她的亲弟弟。
就是因为是她的亲弟弟,所以才要杀。
她祁允政怎么可能放任这么大一个炸弹落在身旁。
白晓和祁长廷,必须只能活一个!
“除夕夜你能活,主要还是靠了你妹妹,”祁允政沉沉开口,“此事过去,我们便彻底两清,再不相欠。”
屋子里静得让白晓有些发怵。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了他和祁长廷只能活一个……
“殿下,就为了一个女扮男装的秘密吗。”白晓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抖,“还是,还是为了那个位置。”
如今东都之中,大皇子已经被罢黜了身份,若是祁长廷死了,那么,上位的便是二皇子出祁允政。
可她,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一个为了边疆可以默默无闻二十载,以女子之身扛起一国战神名号的人,被东都之中各种流言中伤却一声不辩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般蝇营狗苟之人。
“这两者没什么区别。”祁允政却是出乎意料地平淡,“坐上那个位置,是唯一能保住这个秘密的办法。”
白晓被她的漠然镇住,突然缓缓上前了一步。
不对,这不是八年前,那个一身戎装,于群敌之中救下他的女将军。
“好,就算皇家没什么亲情可言,”白晓声线逐渐平稳,“可若祁长廷真的死了,西疆怎么办,如今西突厥与北突厥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徽边陲,我们没有别的将军了。”
桌案后的将军难得地沉默了一下,可不过一个呼吸,仍是淡淡道:“那也没办法了。”
祁允政说得平淡,可唯有她自己知晓,藏在案后的双手,已经攥紧到指甲都嵌入了血肉。
这下白晓该死心了,她默默地想。
可出乎意料地,余光里的人影居然又上前了一步。
两人之间几乎只隔着一个军报凌乱的案几。
“殿下若是登上那个位置,可还会恢复女儿身。”白晓忽然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
祁允政嘲讽一笑,“自然不会,女子立身不正,如何能坐得稳皇位。”
“可当初,也不是殿下主动想要做皇子的。”白晓突然这样道。
祁允政瞳孔猛缩。
当然不是她主动想做皇子的,皇家之中想瞒住一个婴儿的性别是何等困难的事,小时候她不懂,母妃也只是抱着她说对不起。
可长大后她明白了,什么对不起,那是蓄谋已久的偷天换日,是外祖父押上整个家族的赌注,根本不是对不起!
可她又能如何,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