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唤他。
“公子!”
女孩声音清甜,巧笑嫣然,手中挥舞着一本账册,站在老乾方的院子门前,远远地朝他招手。
账册被风吹开,里面飘出一片淡香连绵的薄荷叶。
可就在他忍不住唇角带起笑意,想迎上去时,那人却陡然退了一步。
他骤然看清了女孩的面色。
“骗子。”她面无表情,甚至带了几分恨道:“祁长廷,你就是个十足的骗子。”
骗子。
少年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无法反驳。
他就是个骗子。
装出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模样,骗她给他筹粮、筹银,骗她给他赚钱、报仇。
最后自以为良心发现,主动坦白了身份,可很快又骗了她一封婚书。
他是个骗子,可,
若这个骗子愿意赎罪。
愿意付出一切来求她原谅。
哪怕,哪怕……
身子逐渐麻木,他感觉有人在耳边喊他。
可太遥远了。
麻木从左膝一点点爬满整个身体、心脏,他觉得,可能这就是终点了。
但是,但是!
不甘心。
不甘心!
阿桥,阿桥!
“殿下,你听听我,啊?”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颈后好似有一股暖流灌下来。
身体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可堵着耳畔的棉布罩也仿佛被取下来了一层,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何成。”少年近乎无声地喃喃道。
何成几乎喜极而泣,他又小心将少年颈后的银针拔了出来,弯下腰将人背了起来。
“白姑娘说了,只要您回去,只要您回去!她就嫁您!”
何成豁出去了。
其实他觉得白桥有些无情。
他家主子都为她做到这份上了,她还只是说给个答案。
那也怪不得他非常之期,用非常之法了。
少年趴在何成背上,胸前层层叠叠的伤口在后者的护甲上摩擦,左腿软绵绵地晃荡,伴着撕心裂肺的疼。
“嫁我。”他喃喃着重复。
何成侧着身子观察外面的情况,闻言眼眶泛红。
他重重点了下头,“只要您回去,白姑娘就嫁您!”
何成疯狂祈祷这句话能让主子撑住,谁知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扯谎。”,祁长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像是自嘲,又像是真的高兴,喃喃道:“她那么骄傲,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那么骄傲的姑娘,叫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
何成一瞬间愣住,而后眼泪再也止不住。
他长这么大,还没遇上过这么虐的事儿!
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的侍卫呜咽一声,终于说了实话:“白姑娘说了,只要您回去,她就给您一个答案。”
只要他回去,她就给他一个答案。
祁长廷唇角又挑了一下,这时候,他又忍不住想:
真是,哪怕他快要死了,她也不肯可怜他一下,直接应下么……
但不知为何,身体里好像慢慢有股子气顶了上来。
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