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晋确如齐浩所说，是个沉默又无趣的人，独来独往，没事就呆在教室里看书，也不知看进去什么，成绩始终在中下水平晃荡。
她告诉转学生帮她的话就要想办法拖住孟晋，他满口答应下来，答应得太干脆反而让她很不放心，她再三强调孟晋会“鬼打墙”，还有一群混混手下，也不知道转学生听没听进去。
讲台上，老师正在布置寒假作业，同学们的心已经放飞了，望着窗外跃跃欲试。
转学生不见踪影。
孟晋趴在桌面上。
柯茜茜盯着钟表，心道放寒假后自己的行动恐怕更难逃脱孟晋监控，早知道应该趁白天翘课去找门，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过了十几分钟，转学生终于出现，他从后门溜进来，写了一张纸条传给她。
纸条经过几轮传到她手上，她回头接的时候看到传纸一条线上的同学充满暧昧的目光。
【交给我。】
纸条上没头没尾的三个字。
她微微蹙眉，回了个纸条。
【你确定？我需要做什么？】
【不用。】
【你小心点，我怀疑孟晋敢杀人。】
【放心。】
她转头与转学生对上目光，对方眨了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
她更不放心了。
【你特意传纸条就说这个？没有其他重要交代？】
【没有，就想体验一下和女同学传纸条的感觉（笑脸/笑脸/笔芯芯）。】
她抱住脑袋，向转学生寻求帮助一定是个错误的决定。
【没事我再出去逛逛，我发觉这边的校园环境挺有意思的。】
她接到纸条的时候转学生又溜走了。
怎么看他都没把她的叮嘱放在心上。
不能靠他，得自力更生。
突然灵机一动，写了一封关于孟晋考试作弊的举报信，下课后趁乱扔进班主任的包。
没过多久，孟晋被班主任叫走，被叫走的时候脸上出现罕见的迷茫。同学们也很惊讶，似乎才想起班里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柯茜茜提桶跑路。
此时还没放学，校园里没什么人。她直奔学校大门，保安亭里的保安正在打盹，她很顺利地溜出去。
抄学校侧面的小巷近道。
突然，一道身影横在她面前。
孟晋扶着墙走出来，剧烈跑动后的气息不稳，冷冷地瞪着她，“你找死。”
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举报信是你写的。”
“什么举报信，干嘛，你被人举报了还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少装傻，我认得你的字迹。”
放屁，她用左手写的字她自己都不认得。
“不是我，你少冤枉人。”
“不是你，我一被叫走你就跑？”
“我不是傻子当然要跑了，多好的机会。”
孟晋恨她伶牙俐齿，“屡教不改！”
一把抓起她领口，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她抱住头，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孟晋倒在地上。转学生站在后面，肩上扛着一根木棍。“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不是说交给我吗。”
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蹲下来，“他没事吧？”
转学生毫不留情地把孟晋翻过来察看。
脑袋没流血，但是那么响的一棍子下去，十有八九要脑震荡。
她问：“不然给他打个120？”
转学生似笑非笑：“这么怜香惜玉？因为他长得帅？”仔细看这小子长得勉勉强强，听说这种长相的最激发母性。
“帅吗？我觉得你比他帅一百倍。”
转学生一下子蚌埠住了。
可恶，她到底是不是故意撩他啊，可是她的眼神那么纯洁认真，想入非非都觉得是犯罪。
“哦？那葛彰玄帅不帅？”
“应该吧，但是我觉得你比他帅一千倍。”
救命，这纸片人说起甜言蜜语怎么这么动听……等等！“所以你觉得这小子比葛彰玄帅十倍？”
她顿了一下。
“他叫手下骑摩托车撞我，我干嘛要管他死活，自生自灭去吧，我看看把他关到哪里。”
“用不着那么麻烦。”转学生拿出一捆绳子，把孟晋全身捆起来，嘴巴也堵上。“等咱们办完正事再回来收拾他。”
……
转学生坚持要跟她同行，并且在听说是一段“长途旅行”后，买了一书包零食，两人像小学生郊游一样，边吃边聊，不亦乐乎。
柯茜茜想到上次独自一人拄着拐杖艰难前行的经历，忍不住感慨：“有你真好。”
“打住打住。”他捂住半边脸，低低哀嚎，“当我求你了，姑奶奶，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
“这话不能说吗？”
“能说，但不能随便说。”
她笑嘻嘻地戳他捂脸的手背，“干嘛，不好意思了？”
他反抓住她的手，笑容灿烂地咬牙切齿，“同学，无视警告通常都要付出惨重代价，你想试试？”
她上前半步，与他的距离不足半米，仰起头微笑，“好呀，我拭目以待。”
大眼瞪小眼。
转学生很快败下阵来，扭头推开她的脑袋，“大人不记小人过。走走，赶路呢。”
经过星光璀璨的夜色幕布，日升月落，到逐渐荒芜、逐渐潦草的建筑景观，一条分明的线条划开真实和虚妄，白茫茫的建模世界落入眼帘。
两扇巨大的门矗立在远处。
第20章
柯茜茜说：“上次我来的时候有三扇门。”偏头观察转学生，他脸上不见多少惊讶，反倒充满惊艳和震撼。
“你的反应不正常。”
他笑眯眯地反问：“什么反应才正常，你上次来是什么反应？”
她的反应……似乎也是震撼，以及应当如此的释然。但她是经历过那么多异常才能做到见怪不怪，转学生也跟她一样吗？
“真是神奇的世界。”转学生感慨着，拿出手机，想拍照留念，亮起的屏幕却显示手机电源见底，正在倒计时关机。
“等等不……”
**
一瞬间从雪白明亮的世界弹回黑漆漆的房间。
外头天完全黑了，不见星月，厚积的乌云看起来山雨欲来。
唯一的亮光来自电脑屏幕保护程序，一条快速游走的彩色线条。
郁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懊恼地以头抢桌。
然后老老实实去给手机充电。
回到电脑前，想看看柯茜茜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是更新文档空空如也，无论柯茜茜、他，还是那个孟晋，他们之间的纠葛完全没有出现在上面，他无从知晓柯茜茜的现状。
既然安全到达目的地了，应该没事吧。
**
两扇门。
一扇写着：可以避免的。
一扇写着：无法接受的。
上次她通过“希望打破的”那扇门，确实打破了她希望打破的现状，她不再受困于僵化的身体。但是剩下的这两扇门上的箴言，给人的感觉不是太好。
但她想要的答案，契机一定在这两扇门。
“可以避免的”看起来比“无法接受的”更好接受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过。
……
她再一次回到教室的座位上。
明亮的早晨，阳光刺眼。
教室里坐满了人。
一张张鲜活而熟悉的脸庞，穿着夏制校服，窗外的热浪扑面而来。
南方的十月，天气依然很热。
突然肩膀一沉，旁边的林思佳靠在她肩膀上，哀嚎：“怎么办啊，我肯定考砸了，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倒三，我仿佛看见我的宝贝小言正在排队跟我saygoodbye……”
“茜茜~茜茜~”林思佳不满地嘟起嘴，“你都不理我，你是不是偷偷考好了不告诉我？”
她直愣愣地看着林思佳，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会，你是倒四。”
“你别咒我啊，倒三倒四有什么区别？”
“大概是，我和你的区别。”
……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教室里的人纷纷跑出去，林思佳也拉着柯茜茜出去看热闹。
葛彰玄和董舒菲正在光荣榜前对峙。
看见这一幕的柯茜茜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缓缓后退。
她竟然又回到了期中考成绩发布那天？
“让开！让开！让开……”
一个女生抱着比她人高的一沓作业歪歪扭扭地小跑过来，走廊上的人纷纷避开。女生跑到柯茜茜旁边时，踩到地上的一粒橡皮擦，惊叫一声，小山似的作业脱手而出，纷纷砸向柯茜茜。
熠熠阳光下，其中一本作业夹缝反射出尖锐的银光，竟有一只圆规从中飞出来，脱漆的尖端直刺向她的脸。
她慌忙往旁边避开。
作业本哗啦啦地落得到处都是，其中“铮”的一声，是尖端与钢制护栏相撞的声音，被淹没在作业本堆叠的声浪中。
“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一边道歉一边捡作业，旁边的人也围上来帮着捡。
林思佳问柯茜茜，“你没事吧？”
她扯了扯嘴角，“没事。”
……
一直到葛彰玄和董舒菲打赌结束，柯茜茜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困惑之中，没有像上次一样横插一脚。
天黑下来。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来身体的僵化。透过窗户看天空，是一片静谧和谐的星夜。
看来第一扇门的效果依然在。
那么第二扇门的效果是时间回溯？
“可以避免的”原来是这个意思，避免不必要的重复？
一整天她都在留意班里的情况。孟晋不在他的座位上，转学生的位置则根本没有新搬来的桌椅，他的痕迹就像被橡皮擦擦除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是，她的手机里仍然存有转学生的电话号码。
打过去会有人接吗？他可能还不认识她。
她慢慢走出教室，盯着转学生的手机号码犹豫不决。
突然听到来自头顶上的细微摩擦声，她抬起头，一个小花盆从天而降，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往旁边扑倒，花盆掉在她的手臂旁，摔得粉碎，散落的土块中，几粒仙人球滚来滚去。
她眯起眼睛往上看，四楼的走廊护栏上，还有两个小花盆半个身子露出护栏，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跑上楼，把这两个花盆从护栏上转移到地面。
这两个花盆应该在护栏上放了很久，留有明显的土痕压印，一点点向外挪动的痕迹也清晰可见，说明不是突然被人推下来的。
是意外吗？
她刚还猜测是不是孟晋想搞死她，但是他想搞死她应该用不着这么曲折。
离开学校，她不知不觉走到之前与董舒菲一起吃面的那家小吃店，董舒菲确实正在里面。
她走向角落里的另一桌。
董舒菲看见她了，没有反应，只是加快吃面的速度。她的面刚上来，董舒菲就吃完了，准备起身离开。
突然，一道刺耳的刹车轰鸣声从前方大街传来，小吃店的人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一辆大卡车从天桥护栏撞下来，已经是天桥快到底的位置，大卡车没有受到太多损伤，依然在行驶状态，竟然冲着美食街横冲直撞过来。
尖叫声不断。
人们纷纷躲避。
卡车里的司机像是睡着了，他没有系安全带，上半身跟随颠簸的卡车摇来晃去。突然他的脑袋撞到方向盘上，卡车猛然调转方向，冲柯茜茜所在的小吃店撞进来。
振聋发聩的尖叫声终于吵醒司机，他急急忙忙踩下刹车。
卡车在距离柯茜茜不足半米的地方险险停下来，滚烫的气浪烟尘扑面。
她腿一软，坐在地上。
周围的人纷纷跑过来关心她情况。
董舒菲也过来问：“你没事吧？”
第21章
一直到董舒菲和柯茜茜在小吃店里相遇，电脑文档上才出现新的文字。
郁澄一边吸溜泡面，一边看文档“直播”，准备吃完泡面就让转学生出场。
吸溜一口，抬头看——柯茜茜点了一碗打卤面。
再吸溜一口，抬头看——小吃店外传来惊叫。
再吸溜一口，抬头看——大卡车撞进小吃店。
筷子“啪嗒”掉到地上。
他飞快扯过键盘用力敲字。
但是无论“转学生”还是“程煜”，都无法打进文档。
**
柯茜茜很想说自己没事，但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事不过三，自她跨过第二扇门，短短一天，已经接连发生三起意外。
如果这些真的是意外的话。
……
学校旁边的巷子里，无人经过的角落。
孟晋被绑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他仰头向上，一瞬不瞬地望着星空，黑框眼镜早已从脸上滑落，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充满冷漠和颓废。
他听到脚步声，微微偏头。
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咎由自取。”
柯茜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这样？”
他靠着墙坐起来，抬手，“解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