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渊急忙跪正,一张白净的脸此刻早已泛青,但依旧不依不饶地匍匐在地道:“陛下,臣并非只是私心,还在考虑我南朝与北魏的关系呀!冯贵人乃是为天下民生而来,所作所为皆是大义!
您如今将其放置于显阳殿内,如果真的将她伤害了或是惹怒了,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骏锁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母后将我的玉玺牢牢抓在手里,宫内大小事务一应俱全全都包揽在她的手里!
她是我的母后啊!难道还要我去逼宫,逼她交出玉玺、交出实权!
想当初我母子在这后宫并不得宠,母后为了维护我受了许多的苦,甚至在父皇在世时就自请陪我去封地,苦熬十几年!你,你说,让我如何对她用非常手段!”
蔡渊听罢,急急匍匐上前,道:“可是陛下,其他所有人都可,唯独冯乐儿不可啊陛下!冯乐儿乃是北魏拓跋濬极其宠爱的女人,为了她,他曾经在皇位并不稳固的时候远赴大漠寻她,还为此不惜与柔然和高昌大战,最后才夺得美人归!
陛下,您想一想,如果让拓跋濬知道您如此对待他的宠妃,他会怎样?
到那时,别说冯贵人这十年休养生息的计划了,就是这短暂的休战都恐怕也会扑空!到那时,陛下怎么办?”
刘骏闻此言,手放在胸口处,那里还留有冯乐儿呈上的奏折。
那样惊世的才华,那些天下苍生百姓的胸怀,还有那个一登上皇位便将北魏朝廷打点的井井有条,文武百官皆顺服的拓跋濬……
确实,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让内廷之事毁了这南北朝共和的大好机会!
想及此,他轻舒一口气后,道:“那好,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在三日之内,你们可以从太后手中帮朕拿到玉玺,朕便亲自把冯乐儿送出宫!”
蔡渊一听,顿时两眼激动几欲要落泪,急急跪下,道:“臣,蔡渊谢陛下!”
刘骏看着蔡渊如释重负的样子,嘴角几不可闻的弧了弧。
山阴公主府内,蔡渊、萧赜和冯熙三人坐在冯熙的书房内的坐榻上,三人皆肃穆而坐,面前是一张皇宫的地形图。
冯熙的眼微微落在蔡渊的腿上,他的腿几乎无法正常曲起,只好以极怪异的姿势坐着。
说话间,对蔡渊道:“蔡兄,你做到椅子上去吧!来人,给蔡大人准备一个软垫放到椅子上!”
“是!”侍女们急忙将椅子搬到坐榻旁,还给蔡渊放置了一个金黄色的软垫。
“谢谢冯兄!”蔡渊急忙拱手相谢。
“哎?蔡兄为了乐儿跪了一夜恳求陛下才将腿变成如此,冯某只是略尽薄意而已,倒是蔡兄您,一定要好好休养,切莫落下什么顽疾才好!”冯熙诚恳道。
冯熙的对面,萧赜一脸尴尬地坐在一旁,眼落在蔡渊的腿上,眉心蹙起,估计心里又在埋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等苦肉计,那伤落在自己腿上该多好……
“说吧,你们觉得我们该如何才能从冯太后手中夺得玉玺?”冯熙道。
冯熙的话一落音,蔡渊便道:“蔡某认为,此次夺玉玺,只能智取。我们都知道,陛下对自己的母亲路太后有多孝顺!
正是因为他不忍心伤害他的母亲,所以才会有今日这处处制肘的局面。
所以,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我等用任何强硬的手段来对付路太后,唯一的办法,便是偷!”
“可是,大内侍卫处处林立,且显阳殿更为突出,路太后宫内更是错综复杂,想要偷出玉玺,谈何容易?”萧赜指着桌上的地图,道。
“没错,偷,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为今之计,只有智取!可是,到底该如何,却是个大大的问题……”
冯熙的话未落音,外面响起山阴公主刘楚玉郎脆又刁蛮的声音。
“什么问题那么难办?看我给你们带来谁了?有他这个智囊,还愁什么?”
说话间,刘楚玉身后的褚渊跟着走了进来,众人一看见他,纷纷起身欢迎。
褚渊在这些人里威望颇高,又饱读诗书,智慧异常,所以他的到来便意味着更大的一道力量的加入。
“怎么样?宝贝儿,我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刘楚玉大刺刺的坐到冯熙身边,将手搭在冯熙的肩上,顺手又拿过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冯熙最是见不得刘楚玉这大刺刺的样子,所以当她把手放在他肩上的时候,直接伸手将她的手剥掉,看着她的吃相道:“说了多少遍,需要吸收才可以饮食,病从口入,怎么还记不住?”
刘楚玉白了他一眼,一扭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再棒你们入宫去看看你们诸位郎君心心念念的美人儿,等我的好消息哦!”
说着,冲着冯熙抛了个媚眼,便扭着臀部,大摇大摆的离去。
刘楚玉一离开,褚渊便直奔主题道:“今日褚某过来正是与众位商议如何帮助陛下拿回玉玺和乐儿如何离宫的问题。乐儿入宫之前,我们都考虑欠周,只是想到刘骏爱好美色,却忽略了路太后的虐鸾之癖!
现如今,乐儿与刘骏的商讨还是比较成功,下一步我还是觉得希望可以将两国之间的一些达成协议的细节条款公之于众,这样也能保证日后任何一方不再反悔。你们认为呢?”
蔡渊点头:“没错,乐儿迟迟不说离宫之事,也是因为刘骏自从与她商谈后,再无后话,有些事还是需要最后敲定方才放心的呀!”
“没错,还有刘宋内的世家大夫们,他们可能答应?索性你们蔡家与我兰陵萧氏都会极力拥簇北魏的政见主张,倒也不会太过难推进。”
褚渊马上点头道:“没错,这也是乐儿的高明之处,她率先解决的便是刘宋最难搞的世代盘踞的世族大家,如今又征服了沈庆之、王玄谟等一众寒门庶子,几乎架空了刘骏的旗下所有得力大将,如今刘骏看似为难冯乐儿,实则也是在给冯乐儿施压,看她对刘氏包容程度,也是一种试探,看她是否如前一段平叛刘义宣之乱那般深得人心。
所以说,眼下事,并非眼下事,所行所为皆要小心谨慎,轻不得重不得,否则……”
第165章 春日宴
否则,他很有可能会起了杀念?”冯熙眉心一蹙,愁意泛起。
“没错!”褚渊点头,继而道,“所以,我想可以建议陛下摆一个欢迎宴,宴请氏族大夫与寒门大将一同入席,与冯贵人对酒当歌,把酒言欢,赏月饮酒之余,让冯乐儿对他们有所了解,并进一步对刘骏有所警示,也说不定可以借助乐儿的谋略将刘骏再次引入她布的局内!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皆频频点头。蔡渊拍手:“这个主意好!这样的话,乐儿说不得还有机会拿到玉玺……”
太初宫内,刘骏看着手里当日冯乐儿呈上的奏折,他的身后,卜天生毕恭毕敬地立于他的身后道:“陛下刚刚所言固然很好,可是,臣等担心的是,北魏的这个女人竟然妄想插手我刘宋内政,且臣听说她与我刘宋多个大臣举起亲昵,关系匪浅,臣下惧怕的是,她如今与陛下商讨的一切实则是北魏侵蚀我南宋的一个阴谋,一旦等他们国力恢复,叛乱平息,就会一举南下,里应外合,将我刘宋直接收入囊中!到那时,我们该如何是好!”
“那爱卿的意思是?”
“臣以为,冯贵人的诚意,我们还需要考验。另外,我们也在派人潜入北魏境内,看看是否如她所说,南北朝政完全相同,甚至连我南宋的钱币在北朝也可以流通……”卜天生拱手道。
“好!你速速查明,我也趁她在我刘宋后廷之际,好好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春日香气动兰心,亭心把酒照当歌。兰心亭有内外两座亭,两亭之间用铁桥相连。
此亭本就是为了高处赏花设宴所建。所以,在建设之初,就想到了内廷与外朝大人如果同设一宴的情况。
内亭,由众多内亭女眷来设宴摆果,而外亭,则用来招待众多大臣们。
内廷女眷本就离这里不远,所以早早的就来了,而外朝大臣们则断断续续的晚来了不少。
尤其是沈庆之这些从外地赶回来的大臣,更是风尘仆仆,连回复换装的功夫都没有就来了,却也最后才赶来,匆匆入席。
冯乐儿陪伴着路太后坐于内亭的正中位置,对着颇远的外亭道:“告诉那些大臣们,这一年来,他们辛苦了!今日便好酒好菜招待他们,让他们好生吃喝,不用客气!”
“是!”刘骏手下的太监小跑过去传话,传话一结束,就听见外亭中轰然喧嚣起来。
外臣中有人派了一个代表过来,喜滋滋地对着路太后这边道:“谢太后娘娘隆恩!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新帝!”
冯乐儿一看来人一看是文官中的略微活络之徒便多看了两眼,然后目光便转向外亭中离自己这边颇近的两个座位上。
果然,萧赜和蔡渊二人早已正襟坐于那里,间或间,不时向自己这边来观望!
燕君站于冯乐儿身后,冯乐儿虽然离路太后颇近,但是也还算有点距离,所以她的话路太后未必能听见。
“燕君,一会儿你借着我传话过去赏赐的机会告诉萧赜和蔡渊,宴会中间,二人去亭下的小花园与我一叙!”
“是!”燕君自从进入这刘宋宫廷后,每日殚精竭虑地看顾冯乐儿的饮食周边,也算是颇尽心力,冯乐儿意有所会地看了她一眼后,眸中似有定锁。
宴会上自然是莺歌燕舞,加之路太后又命人专程从御花园中移栽了许多的花栽放置到廊道两侧,争奇斗艳,芳香扑鼻,便格外增加了这宴会的热火。
一时间,众多大臣竟然跑到廊道上与重舞女一同歌舞,奢靡之风顿生!
萧赜父亲看不过这靡靡之音,早一步离去,离去之前叮嘱萧赜一定小心谨慎冯乐儿之事,切勿牵累家族,萧赜点头。
而刘骏则似乎对这样一个场面极为满意,不断的饮酒助兴,助推着气氛,仿佛在跟谁较劲一般!
冯乐儿看在心头却并不表现出来什么,只是不断地应对着来敬酒的嫔妃,顺便还让燕君给自己拿过几样点心,偶尔吃上几口,美人咀嚼姿态本就优美,加之这到处盛开的鲜花,倒是颇有仙子下凡饮宴之感,惹得众外臣纷纷向冯乐儿这边来探望!
宴会进行中,冯乐儿借故醒酒之际,快步踱入亭下的一处隐蔽的小花园内,一进来,便被萧赜和蔡渊、褚渊三人拉入一处高耸的灌木后的隐蔽处!
冯乐儿此时一身白色仙子装扮,三个大男人与她如此近距离谈话竟有些不好意思,推让半天,褚渊终于忍不住了,对冯乐儿道:“冯贵人,此宴便是为你而设,你可知晓?”
冯乐儿点头:“自然!楚玉已与我说了,你们是想让我借助这春日宴结交与深入更多的刘宋命臣,可对?”
“没错!借以给刘骏以震慑!”萧赜咬牙道。
冯乐儿一听,略一思忖片刻后,答:“不,就算是要结交,也绝非此时此刻,那样,只会让刘骏觉得,我们心虚!到时候,真的就会被他捏在手里,想怎么样便怎样了!
为今之计并非是结交大臣,而是要找到刘骏的痛处,一击而中!到那时,才是对他真正的震慑!”
“刘骏的痛处?”褚渊狐疑看向冯乐儿,冯乐儿则低笑不语。
二人对视的一瞬间,褚渊忽然恍然大悟,拍手道:“高!果然是高也!乐儿姑娘,你真乃神人也!”
蔡渊狐疑出声,问:“痛处?陛下的痛处是?”
萧赜也微微蹙眉,但眸底触及冯乐儿那促狭的眼神时,忽然恍然大悟,顿拍大腿,道:“乐儿,你是说,用你来引出路太后的癖好,然后以威胁他们为由,逼迫路太后交出玉玺?”
冯乐儿但笑不语,但是此时不说话便是最好的答案。有时候最大的恐惧如果把它转化为筹码,不但可以不惧,反而变成了助自己前行的最大助力!
回到春日宴,冯乐儿径直走到路太后面前,轻抚衣袖款款蹲下,道:“太后,乐儿见众人兴致如此之好,愿一展舞技,舞一曲,可好?”
路太后一听,两眼发光,径直点头,道:“那自然再好不过!冯贵人,请!”
冯乐儿就势作揖后,直接匍匐在地,阳光下,如同落尘的仙子,随着鲜花、清风拂动,飘逸的衣袖徐徐向后动着……
琴音响起,一曲清脆悠扬的《凤求凰》跃入耳间,冯乐儿缓缓起身,双袖飘然摆动,随时清脆含韵的声音响起: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冯乐儿的舞技一般,但无奈她有轻功,少时又在宫中的舞技馆内帮忙了许久,这才有样学样的能舞两首曲子。
只是人美则舞美,冯乐儿三两下的舞技此刻在这南朝后廷已属绝技,加之她脸上不染自浓的媚,让在场的无数男人当场瞠目,还差流了口水!
内亭内,路太后看得如痴如狂,甚至都忽略了两侧的几个嫔妃之间的挤眉弄眼……
一曲作罢,冯乐儿竟然没有丝毫的喘息之意,盈盈然走到路太后面前,拿起她面前的酒壶,替她斟上。路太后面色微红,接过酒杯时竟不小心撒了一手!
冯乐儿急忙拿出手帕为她擦拭,擦拭间,一抬眼,竟媚眼如丝,让路太后瞬间忘乎所以,径直站起身,将冯乐儿拉到身前!
刘骏一看路太后的举动,当场面色一沉,对身边的太监道:“快去送太后回宫!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路太后此刻确实微醺,看着冯乐儿的眼神也是极不一般,冯乐儿浅笑着应对她不断拉近自己的手,直到一个太监走到太后身后,低声说了一句话,太后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怒意正盛的刘骏,没好气的咬了咬牙,愤愤然离去!
路太后一走,冯乐儿便看向外亭的萧赜和蔡渊,二人对冯乐儿刚刚的表现极为满意,都冲着她来了一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