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里面。】
程树新静静听着门口的动静,她没仔细看程静安在干什么。
她的书很多,代数课本和日记本也直接放在桌面上,铅笔夹在日记本里,墨水紧紧的盖好,她会用钢笔写功课,用铅笔写日记。有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喷着香水,程静安不看就知道里面是一条手巾。她轻笑了一声,猜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送的。
她没有找到《金丝雀》,便往下又翻了翻。就这一会,程树新突然越了一步过来,【我来吧。】她急忙要掩盖什么的行为太过明显,明显到正和她关在一起的程静安无法不过问。
书已经快要掉下来,程静安快一步替她抽出来放好,一看是本《醒世姻缘传》,问道,【为什么藏起来?】
【她们说这是不好的书。】
【这本我也看过——】她拾起来翻了翻,【总的很好——倒是有些文字——】她看向程树新,她还是紧绷的模样,正在判断自己的态度,于是笑说,【未免太粗俗了,对吧?】这是实话,程静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偏爱文言文了。
程树新赞同的点头,松了口气。
【树新——你是一张白纸,你要用自己的东西把它填满。“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你一定要看很多书,走很多路,好不好的,你要有自己的判断,你明白吗?】她能看到程树新发光的眼睛,她对这一切都很渴望,怎么有人可以夺走呢,她又说,【任何时候不应该焚书坑儒,也不应该腹诽治罪。他们今天焚书,明天就会焚人。文字不会犯错,人才会。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的。】
电灯是暖色的,照着程树新的脸颊是金灿的光,从来没有人说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她的双眼闪烁着光,原来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没有人在乎她的可悲,那是一个危急存亡的秋天,人只能管好自己。这个世界又太小了,小到她成了那个中心。
门轻轻敲了三下,晁叔说,【太太,他们走了。】
程静安将门打开,程树新追到她身后,她学会分享自己的生活了,但她没有意识到,【在一个班的学生,家里有一套《清稗类钞》!】
顺着她的意思,程静安也佯装惊讶,笑着打趣,【嗐!那可是大户人家了!】
他们走到楼下,看见梅姨在烤年糕吃,【我也学别人家的,烤年糕吃,还丢了两个核桃到里面烤呐!】
【过去尝尝,不要多吃。】
他们坐到炉火前面,方才的晚饭先撤了,梅姨便想了这个法子,不一会又聊着,【听说元旦有个很大的公司就要开业了,争着去呢,有说坐车去的,还有说骑驴去的!】
晁叔一听,也接口道,【中原公司,我听街上的人说了。】
核桃在火里噼里啪啦的响,梅姨又说,【五小姐明天考的是什么地理吧,是不是不到四点就能回来了?】
【是。】
【那我们去听戏吧!这会在演《包公案》!我看报纸上说了,说《包公案》、《施公案》、《彭公案》连着演呐!】
程树新开心的点了点头,梅姨又说,【太太,文太太差人来,说明天带点心过来坐坐呢。】
程静安眉头一皱,【无缘无故的上我这坐什么。】
程树新下意识一个激灵,但她立刻收敛住了,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程静安迅速捕捉到了她的反常。她眉头又一皱,【你干什么了?】
【没什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先前在回来的路上,有一个面生的女人问我,你近来好不好,从虹桥回来了没有,还说家里有成箱的石榴,问我喜不喜欢吃。我当是谁呢。】
【你怎么说?】
【……我说喜欢。】
梅姨毫无眼见的举起烤得两面金黄的年糕,见她们的话头结束了,忙又接上,【我四点到学校等你,好不好?免得你再回来,打扰太太们的茶话会。】
梅姨将年糕递了过来,程树新就要去接,同时点头答应,手突然被有力的按下,程静安轻描淡写的开口,【不准。】
第二十四章
严家的儿子虽然没法从高中毕业,但是他家的折耳猫长得越发的喜人了。
程树新隐约记得程静安早上有吩咐她今天要早点回去,但严家的折耳猫就在路边唤她。
“喵——喵——喵——”
优雅的猫就坐在墙角,程树新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叫我么?】
“喵——”它舔了舔雪白的爪子,又唤了一声,“喵——”
【你说什么?】程树新便蹲了下来。
什么“文太太今天来家里坐,你早些回来”“多半是找我加入她的读书会”“打断的时机一定要准确,我再推说家里有事”“一定要速战速决,乱中求序”云云一概忘得一干二净。
七月的天,就算过了6点钟,太阳还是很大。程树新走进院子时,还能听到文太太爽朗的笑声,她希望文太太还没正式邀请程静安加入她的读书会,否则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