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安在书房的桌前,她刚翻开《西哈诺》,头便痛了起来。窗外阴阴的,风吹得窗户直响,一定是憋了一场大雨。她看了看钟,程树新已经出去两个小时了,希望她不要把另外两个能说的女孩闷坏了。她又合上书,下楼来,叫上晁叔,【开车把女孩们接回来吧,等会淋了雨,伤风就不好了。】
程树新看了一部默片,她不完全记得自己看了什么,她只记得讲画师的口音比画面本身还难理解。走出电影院,一片黑云压了下来,她握紧了伞,等小敏和小澄回去拿遗忘的伞。
她回头去看,正好看见她们笑着跑来。
【五小姐。】她听见有人叫她,但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在叫她,如果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叫她。
那是晁叔在喊他,他从街对面过来,穿着合身干净没有褶皱的黑色西装,头发已经发灰,但宽厚的背永远笔直。
【五小姐!】
车子开在路上,雨滴不一会便打在车顶,发出巨大的响声。
【晁叔,幸亏你来接我们,不然就要淋回去啦!】
【当然,美丽的女士。】
他像极了电影里滑稽的管家,小敏和小澄便笑他,他也不在意,只是跟着笑笑。
【五小姐,电影怎么样?】
【讲画师不知说着什么方言呢,一句也没让人听懂!】小敏捅了捅程树新的胳膊,问她,【对吧?树新?】
【对。】程树新也笑着说。
他们的车停在两棵巨大的桑树底下,两个女孩提着伞跑了进去。
【五小姐。明天还要去上算术课吗?】
汽车重新开了出去,雨还是很大,窗外一片朦胧。
【嗯。】
【乘法表也会了吗?】
【嗯。】
【也会写很多字了吗?】
【嗯。】
【英文也会一点了?】
【嗯!】
晁叔看到后视镜里的程树新,她逐渐笑了起来。那孩子的脸太瘦了,捏不出一块肉来,他很少见她真正的笑过。晁叔知道,他们一定做了正确的事情。穿得体的衣服,睡干净的床,梳漂亮的头发,上学接受教育——但当务之急,她真的应该多吃一点。
他们穿过市场,晁叔又问,【五小姐,要吃冰淇淋吗?】
程树新看向窗外的大雨,只是一愣,【现在吗?】
但车已经停下了,晁叔举起伞,程树新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说,【当然了。我最擅长的就是买冰淇淋。】接着便走进雨中。
前门开了,外面的风和雨飘进来。
晁叔急忙坐了进来,把车门关上,他转身递过来一个冰淇淋,告诉程树新这是整条街最好的冰淇淋。
【要钱吗?】
【当然要了——哦,如果你是问要给我钱吗,那就不用。这是我请你的。如果我有一个小外孙女,她一定很喜欢吃。】晁叔看着路的前面,车开得很慢,他问道,【你吃了吗?喜欢吗?】
【喜欢。】
雨下得很大。
晁叔专心开车,他想着,别人家的小姐也喜欢吃冰淇淋,五小姐也应该吃一个。她是很好的孩子,她现在还很困惑,但她慢慢会明白的。她会明白她值得所有最好的东西。
天晴了。就好像昨晚没有下过一场大雨。
程树新要去上课,程静安和晁叔要去王府景大街的中国银行办事,便一同走在街上。厨房的小伙计也跟在一旁,自顾自念着现在的面粉要2块钱了。
程静安看着她背后的长发,今天的辫子又不一样了,是另一种的可爱和清秀。梅姨巴不得有这样一个小娃娃,披散着长发,她可以站在窗前帮她梳头,再看她漂漂亮亮的出门去。
【今天也是梅姨帮你梳头么?】
【是。她说我嫁人了也要帮我梳。】
程静安笑了出来,正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少年一个残影跑了过去,将走在外侧的程树新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程静安将她扶住,看见她的包掉在地上,少年毫不在意似的踩了过去,不客气的喊道,【看路啊!】
程树新一愣,只是站着,捡包也不会了。
晁叔一个眼神,跟着出来买菜的听差便追了出去,晁叔把包捡起来,扫了扫上面的灰。
程静安看向程树新,她几乎不知道作何反应,直到听差拎着小伙计的脖子回来,她还是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