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我的手中,已经多了许多无辜者的性命。”
“我已经不再是咒术师了。”
——而是诅咒师。
那天我哥找上那家咒术师家族的行踪并不隐秘,尤其在出现这种家族惨案后,只要有心打探,轻而易举就能猜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事后那些人去查探死因时,就能够发现他们的死法和以往我哥出手的情况完全不同,以此推断,自然而然就能推断出来动手的人是我。
再加上当时白天在街上发生的冲突……
用膝盖想,我都能猜出来这群人会做出怎样的结论。
——诅咒之王的妹妹因普通人的挑衅而心生怒意,最终在宿傩的保护下,屠杀了整个咒术师家族用以作为对整个咒术界的警告。
这种结论实在太正常了。
毕竟在他们眼中,诅咒之王的妹妹也成为诅咒师,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尤其之前我就已经在我哥身边生活了一段时间,一直安然无恙,甚至每天还可以出来逛街散步,并没有被拘禁自由,怎么看都像是已经成为了诅咒之王的同伙。
而这种发展我也并不意外,甚至还能苦中作乐地想,比起上一世好歹进步了许多,至少从被害者升级成了同伙呢。
这都是我想要活下来的代价,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惠不同。
她又没有这种屑哥,还好不容易挣脱了禅院家,眼看着会越来越自由。
我不能将她拖进这个旋涡里,让她也被吞噬掉。
在说完这些后,我甩了甩被惠抓着的手,示意她松开。
“……那又如何?”
惠语气淡淡,我一时愣住,看向她时,发现她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刚刚听到的不是那些血腥的消息,而只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而她依旧抓着我的手没有放。
“于我而言,他们只是陌生人。”
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抬起另一只手捧住我的面颊,轻柔而慎重,看着我的眼神认真无比。
“我在意的只有结衣。”
“毕竟——”
她朝我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来。
“结衣是我的新娘啊。”
“……”
我张了张口,心中有种被击中的感觉,复杂而又酸涩的情感在心中涌动,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几秒,才深深吐出口呼吸来。
真是的,这话听起来,可真是三观不正啊。
——却也真的很撩人。
我怀疑我的好友这三年不只是在修行体术,还有可能跑到哪个培训班培训撩人技巧去了。
就是这个撩的性别不太对。
说起来这也是我一直迷惑的点,明明我家惠是个直女,为什么撩妹技巧反而越来越熟练了?
晃了晃晕沉的脑袋,我心中计算了下时间,发现再耽搁下去,大概就会被里梅找上来了,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我真的,真的很想就这么和惠离开。
“惠。”
我喊了她的名字,也朝她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让她对视上我的眼睛。
下一刻,我的双眼里同时出现滴溜转着的两枚小勾玉。
我能感受到惠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但很快又变得放松下来,双眼也变成了无神的状态。
惠的[天与咒缚]让她对于咒术有很大的抗性,但写轮眼是不同的,它不是用咒力催动咒术所发动的能力,所以才能够对惠起效。
但更关键的,是因为她没有对我怀有戒心,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中招。
所以我无法用这种方法去对付宿傩和里梅。
我松开手,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重新回到街上,我跌跌撞撞地投入了里梅的怀里,也让他停下了步伐,只是他的眼神依旧看向我身后的方向。
我拉了拉他的衣服,成功让他将视线收回,看向他怀里的我。
“里梅……我头好晕啊。”
这话虽然是为了拉走他的注意力,但也不算谎话,我现在整个人的体温升腾得很高,估计和蒸笼没什么区别了。
里梅皱起眉,抬手覆盖在我的额头,皮肤接触的瞬间,他手心浮现淡淡的白气,透着冷意,却给我带来了舒适的凉意,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手,将我抱了起来。
就算另一只手拿着许多东西,另一只手还托着我,他看起来也游刃有余的模样。
我环住他的脖颈,视线穿过人群,落到了那个角落里站着的人影上。
我的嘴唇张合着,无声地对着我的友人说:
——离开。
直到看到那个身影转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中,我才蓦地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抵抗身体的不适反应,将沉重的大脑抵在里梅的肩膀上,发出舒适地叹声。
“里梅现在感觉像个大冰块……”
我说着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肩膀,抱着他脖颈的手收紧了些。
……
青年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抱着女孩走在街上。
女孩搂着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连身体也紧紧贴着他,姿态亲密。
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他们必定有着不错的关系,有着紧密的羁绊。
因而街上的行人皆是避开了他们,落在青年和女孩身上的视线没有什么区别,那都是看待恶人的惊恐。
只是这些人的视线根本得不到青年一丝的注意力。
因为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怀里女孩身上。
里梅刻意用咒术降低了身上的体温,用以缓解女孩的不适,这也让他身上散着淡淡的冰冷白气。
“里梅……”
他怀里的女孩用软软的腔调喊着他的名字,挨着他的脖颈蹭着,像是小动物一样。动作间发丝撩过他的皮肤,带来些微的轻痒,那痒意甚至透过皮肤落进心里,轻轻挠着。
里梅并未发现自己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些。
但这一切终归只是假象的美好。
事实是,这个女孩并非真心依靠着他们,她自始至终所想的,都是逃离他们。
里梅唇边的笑转瞬即逝,转而是暗沉下来的眸光。
他想到之前没有在药店门口看到女孩的事情。
当时里梅第一时间闪过的想法便是女孩趁此机会逃离了,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个可能性很低,因为这并不是一个逃离的好时机。在此之前,有好几次比这更好的时机,女孩都没有逃离。
这并不意味着愚蠢,反而更说明了女孩的识趣。
因为她若真的逃了,下场只会和其他人类小孩一样,最后进入宿傩的腹中。
要知道,他的主人对女孩的食欲可是一直都没有消失啊。
在一开始的时候,里梅对于女孩并没有其他感觉。
可是相处久了,在不知不觉时,里梅开始关注起她来。
他看着主人对女孩实施的手段,看着女孩的挣扎,忍不住朝她伸出手来,给予【虚伪】的关怀。
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扭曲,却又维持着平衡。
里梅不想看到平衡被打破。
他跪服于归来的主人身前,低垂着头,将白日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
“哦?”
姿态慵懒的诅咒之王微抬起眼皮。
“关系亲密的友人吗?”
明明没有亲眼看到女孩与友人相聚的一幕,却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
“是。”
里梅将自己所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其中就包含了对方的相貌,顿了顿,他试探着道:
“是否需要……”
“里梅。”
宿傩突然的开口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倚靠在塌上的诅咒之王撑着下颚,垂眸看着跪于自己身前的下属,发出低低的笑声来。
然而那双眼睛里却闪着冷漠危险的光。
“她会知道该如何选择的。”
就算不知道,他也会让他的妹妹明白——
什么才是她该选择的。
第十三章
我发烧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也不过才第二天,我便已经退烧了,顶多只是身体还残留了些许疲软,但大脑却已经足够清醒。
然而当我回忆起昨天的事情后,我足足陷入沉默有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我想起来自己做过的蠢事。
当然,不是指我对着里梅撒娇这种事情。
要知道我是对着我哥都能面不改色撒娇的那种人,里梅比我哥可好多了,至少不会让撒娇变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心行为。
我指的是我试图掩盖惠来过的这件事情。
……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哆啦O梦,我想申请时光机重来啊呜呜呜。
我惴惴不安地迎接了新的一天,尤其是当我发现我哥回到宅子里后,我的小心脏更是提到了喉咙口。
我哥穿着宽松的和服慢悠悠走到我面前,摩挲着下颚,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从我头顶扫到脸上,再由脸到脖颈,最后一直到脚边。
“……”
我悄咪咪地用小眼神瞅着他,总觉得我哥这眼神看着很是熟悉。
等我想起来我哥这眼神到底为什么熟悉后,我张了张嘴——
草。
这不就是当初他把我吊在树上,品评我身上肉质时的那种眼神吗。
……可恶,这是知道我昨天做了的事情后,终于忍不住要把我这个备用粮吃掉了吗?
哥,你真的不考虑再养养我吗?
哥,我觉得我还不够圆润啊哥!现在吃会亏的啊!
这种凝滞而令人不安的沉默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哥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来,朝我落下——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我当然是选择后者——
“哥!!!”
我发出一声呐喊,迅速地滑跪在我哥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我仰起头来,睁大了我卡姿兰大眼睛,用无比真诚的口吻,发自内心的情感,说出最为真挚的语言:
“我们一天多没见了呜呜呜,我好想你啊哥——”
“昨天我发烧的时候想着你,我吃药的时候也想着你,睡觉的时候也全都想着你啊呜呜呜——”
“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妹妹像个宝呜呜呜——”
我哥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怔怔看着我,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我想我哥一定是被这惊天动地兄妹情所感动。
“……你这个……”
我哥张了张嘴,低头看着依旧还抱着他大腿不放的我,声音有点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蠢货,放开。”
我摇了摇头,“不放。”
我哥深呼吸了下,眯起眼睛来,“放开。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语气诚恳,抱得更紧,“不。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哥哥。”
“这是我作为妹妹对哥哥的爱。”
我哥:“……”
下一秒,我跟我哥同时扭开头,做出被恶心到了的呕吐表情。
呕——
不远处,站立于廊下的里梅看着这一幕露出无奈的表情,然而他原本紧绷着的心神却也因此放松下来。
这件事情似乎就此过去。
我不确定我哥是否已经知道了惠的身份,但我知道他已经知道我见人的事情,而他也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的事。
……咳咳,虽然说起来感觉是在套娃,但其实意思还是和我之前所说的一样。
有些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只要没有明说,那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我暂时将心放下,决定不去考虑未来我哥是否有可能翻旧账的事情。
虽然说我哥这次算是做了件阳间事,出乎我意料的放过了我,但事实证明,阳间只是一时的,屑才是永远的。
在我发烧刚好的第二天,我哥再次拎着我出门了。
然后他把我丢进了一堆一、二级咒灵里。
一开始,这些被我哥的领域所包围的无法逃脱的咒灵们不止攻击了我,还攻击了我哥。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幸灾乐祸,嘴角扬起的弧度也只是因为我想活动脸部肌肉。
但这些咒灵很快就学到了教训,在它们看到我哥不过抬抬手指,就灭杀了几只一级咒灵后。
一、二级咒灵虽然没有人类的智商高,但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基本的逻辑,所以在意识到我哥是个啃不动的硬骨头后,它们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我身上。
我哥在我背后笑得很大声。
我看着眼前一群长相奇奇怪怪,周身散发着极强咒力的咒灵们,心如止水,并且心里已经开始想好了我的遗书。
在我吭哧吭哧,辛辛苦苦躲避着咒灵的攻击,挣扎求生的时候,我哥他就坐在我身后的白骨山上,翘着二郎腿,撑着下颚,好整以暇地看着由我上演的《人类如何在咒灵中求生》。
这就算了,他还大声哔哔。
“太慢了。”
“你的咒力都用来支撑你空空如也的大脑了吗,我的妹妹?”
“再不快点就会死哦。”
我咬牙切齿地抬起手中咒具,狠狠切开袭向我的一只咒灵,随即脚尖点地,避开从身后捅来的肉鞭,身体腾空扑向对面的咒灵,反手就是一个割喉。
咚——
身后再次传来轻飘飘的,却嘲讽力MAX的声音:
“躲避的动作不够干脆,太糟糕了,再多用力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