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
我双手交叉朝里梅做出拒绝的手势,鼓着脸颊瞪着他。
“我想现在就吃。”
顿了顿,我软下语气,抓着里梅的袖子晃了晃。
“里梅你最好了——”
正所谓招式不怕老,有用就算好。
里梅再次答应了我的要求,让我待在原地好好等着他。
我坐在小板凳上,乖乖朝他点头。
“我会等着里梅的。”
我认真地道,伸出小尾指。
“可以拉钩。”
“……这个就不用了。”
离去前,里梅抬起手似乎想要做什么,只是动作才做到一半,却顿住了。
我歪头眨了眨眼,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到我的头顶,蹭了蹭,朝他露出笑颜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里梅唇角也微微上扬了一瞬,只是等我再仔细看时,却又是往常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第十一章
里梅替我去买东西时,我托腮等着他。
在这个过程里,周围路过的行人都特意绕路远离了我这个位置,至于身后药铺店老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眼神,被我全然忽视掉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点头。
嗯,病人没有良心。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结衣!”
我抬起头来,看到站在我身侧不远处的女生,迟钝的大脑在此时却立刻想起来对方是谁。
之前说过,我这一世的家族对于有咒力和没有咒力的人的态度相差很大,就跟有咒力了就不是人他妈生的一样,自认为高人一等。
这里的人特指家族里那些无咒力的人。
对外我的家族还是装得很像样子的,面对普通人也不会明晃晃表现出内心的想法。
而这种态度并非是我的家族所独有的,应该说大部分家族都会有这样的思想,所以当初我在见到那对兄妹时才会如此感叹,因为这种不歧视无咒力人的家族真的太少见。
这种歧视,在咒术界御三家中到达了顶点。
所谓御三家,指的是咒术界最强的三个家族,分别是五条家、禅院家和加茂家。至于我的家族,虽然没有被列进最强里成为御四家,但也算是一流咒术师家族吧,尤其这一代还出了我哥这种力压当世所有咒术师的天才——虽然如今他已经变成了诅咒师,食谱也不太对劲。
所以我的家族和御三家的交流还算是比较频繁。
作为新生代的我,在开始修炼咒力后,也曾经去过御三家,与御三家的年轻一代有过接触。
也是因此,我认识了一些人。
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面前这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女孩。
禅院惠。
——她是一个[天与咒缚]者。
[天与咒缚],是指出生便被强制赋予束缚的存在,以牺牲某种先天便有的天赋为条件,换以另一种强大的力量[1]。
这种置换不以本人意志为转移,[天与咒缚]者只能被动承受这种置换。
而禅院惠,出生自禅院本家,是禅院家主的女儿。却因[天与咒缚]不具备咒力和咒式,以此为代价换来的是强大的身体素质,和对咒力的天然抗性。
咒术界也曾出过这种[天与咒缚]者,若是好好训练并且配以咒具,也是能够成为咒术师祓除咒灵的。
可偏偏禅院家并不看重这种能力,于他们而言,没有咒力的禅院惠与废物无二。
本家家主大女儿这个身份并没有让她因此得到特殊对待,不如说,反倒是因为这个身份,让她受到了更多的针对。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五年前。
那时我跟着我的父母来到禅院家,还是小孩子的我被他们赶着去和禅院家同辈孩子们玩,美名其曰交流感情,实际是为了未来有可能的联姻。
我嘴上应得好好的,等离开这些大人们的视线后,没多久就从孩子圈里溜了出来。
我觉得与其和这些没有共同话题的小屁孩们玩耍,还不如找个地方修炼咒力,所以我特意朝着安静一点的地方走。
那时我刚找到一个合心的安静角落,然后就察觉到一丝咒灵的气息,似乎是四级咒灵,而且还不止一只。
四级咒灵是等级最低的咒灵,弱到一只木棒就可以解决,而它会出现在咒术师宅邸里实在有些奇怪。所以出于疑惑,我顺着这个气息找了过去,却没想到因此撞破了一场欺凌。
原来那些四级咒灵是被特意收服的,它不具备对人的致命性,却又能够伤害到人的特性,于某些人而言,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用以戏耍人的道具。
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将那时十岁的禅院惠围堵在偏僻的角落里,看着她因为无法看见咒灵,而狼狈躲避着四级咒灵攻击,发出嬉笑嘲弄的言语,时不时还会特意使用咒术干扰惠的躲避动作。
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纯粹的,充满了扭曲恶意的气息。
这群小孩在看见我后,其中有人立刻意识到了我的身份,皆是讪笑着收回了咒灵,然后以拙劣的借口试图糊弄过去。
——我们只是在和惠玩游戏呢。
他们这么说。
当时我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看到不远处一身狼狈的惠狠狠抹了把脸,然后狰狞笑着冲向了其中带头的男生,攥着他的衣领毫不犹豫地一拳挥了过去。
现场顿时变得一团糟,我不动声色地出手阻拦了那些人的咒术,而拥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的惠在没有受到咒术和咒灵的干扰下,简直一拳一个小朋友,打得这群人完全无法还手,惨嚎连连。
等到大人们赶来时,这群小孩已经被惠打成了猪头。惠抱胸站在一旁,面对大人们的黑脸也丝毫不惧,只扬着一张同样伤痕累累的脸,露出倔强而不屑的表情来。
因为这场闹剧,禅院家家主不得不提前送客。身为客人的我自然是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后来我却听说惠因此被关进禁闭室整整一周。
——理由是出手太重。
因为那群小孩被揍得整整一周都下不得床。
后来我和惠熟悉之后,聊起这件事情时,惠撑着脸颊啧了一声,语气流露出遗憾来。她和我说只恨当时没有揍得更狠,把他们揍得几个月都下不了床。
对此我举双手表示赞同。
等我第二次来到禅院家时,已经过去了半年,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我身处在一群小屁孩中,表情放空。
听到有人问我喜欢什么花时,我看了眼不远处开得灿烂的粉白色花朵,随口敷衍:
“啊,樱花吧。”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箩筐的夸赞我品味的话,这群小孩生搬硬套着听过的赞美樱花的诗句,听得我嘴角直抽,无奈而好笑。
他们的意图简直一目了然,都是为了能够拉近和我的距离,用以在未来获得我的好感,成为我的夫婿。
毕竟我是我家族本家的女儿,虽身体不算好,但至少我不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天赋在外人看来也还算可以,而我头上还有个力压众多咒术师的哥哥宿傩。
这一切都代表着我未来也有很大的几率生出天赋出众的孩子。
实在是个很出色的联姻工具,对吧?
我对此心知肚明,这也是后来我选择搬出家族跑到外面自己一个人住的原因之一。
在这些不走心的夸赞声里,我察觉到一股存在感十分强烈的视线,下意识望了过去,正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禅院惠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隔着人群与我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当时我还以为她并不喜欢我,毕竟在小孩子眼中,面子是最重要的,虽然我跟她初次配合就十分默契,但我当时却也见证了她极为狼狈的一面。
结果事情的发展再次令我意外。
当时夜色已深,我住在禅院家给我安排的客房里,已经熄了烛光,正酝酿着睡意。
也是在这时,我听到了及其细微的脚步声在我门前徘徊,我疑惑地偏过头,看到了被月色投映在门上的身影。
我:“?”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没出声,就默默盯着那个身影在我门前来回走动,心里猜着到底什么时候这个人会做出下一步举动来。
好家伙,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等得我差点没睡过去,结果那个身影还是依旧来回在我门前走动着。
我怀疑假如我不出声的话,这家伙可能会这么走到天荒地老。
“刷拉——”
我直接拉开障子门,看清门外人的相貌时,眼睛微微睁大。
“……禅院惠?”
我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视线落到她手里拿着的樱花枝,眨了眨眼,等着她开口说话。
结果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
她:“……”
我觉得再继续对视可能就有点儿傻了,所以不得不再次开口。
“……你找我是有事吗?”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禅院惠才有了反应。
她将手里抓着的,盛开着几朵极为灿烂粉嫩花朵的樱花枝递到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用毫无起伏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
“这是我觉得开得最好看的几朵樱花。”
“我听到你说,你喜欢樱花。”
我接过它,正打算感谢她的好意时,就听到她又继续道:
“つきが綺麗きれいですね/月色真美啊。”
……?
等等,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吗?
我嘴边的笑意僵住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卡在了喉咙。
大概是我一直没有给出回应,禅院惠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我,用无比认真的表情和我对视。
“明日あしたもあなたに笑顔えがおでいてほしい/明天也天晴就好了。”
我:“……”
我觉得可能我今晚开门的方式不太对。
怎么听这都是在表白吧!
当时的我真的有一股想要抓着惠衣领的冲动,摇晃着她。
大哥,醒醒啊!
交朋友不是这么交的啊大哥!
虽然但是,最后我还是和惠成为了朋友。
而惠,也始终持之以恒地,没有放弃这种告白的行为。
“没有咒力和咒术也没关系,还有咒具可以用,总之我会成为最强的。”
惠一本正经地和我说。
“等到那时,我把禅院家其他人都打趴下了,就没有人和我抢结衣你啦。”
我看着斗志昂扬的她,选择放弃挣扎。
“……好哦,到时候我就嫁给惠。”
必须强调的是,虽然我这么答应了,惠也这么说了,但她并不是真的对我有什么爱意。
而是因为她看出来了我并不喜欢被联姻。
她觉得成为了最强后,便能够将我护在她的身后,不让我再受到任何束缚。
一年半后,惠为了寻求更强的力量,选择离开禅院家,而我也同样离开了家族。
在这三年里,我们会用信件进行联系,交流着彼此最近的情况。
不管刮风下雨,从未中断过。
直到我遇上我哥宿傩,从那之后,我未再寄出一封信。
第十二章
我没想到她会找上门来……不,或者说,我一直在逃避去想这种可能性。
可我心里却知道,以她的性格,在失去我的信件后,必定会忧心忡忡,不放心地找过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
三年不见,惠看起来高了很多,她穿着一身黑衣,留着黑色短发,发尾放浪不羁地翘起,就像是刺猬。
再加上她本就有些偏中性的相貌,乍一看过去,甚至会以为是个男生。
“……惠。”
我猛地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太过剧烈,大脑反而更加昏沉,踉跄着往前倾倒。
但我最终并没有倒地,有人扶住了我。
“结衣。”
扶住我的人轻轻唤着我的名字,抓着我的手十分用力。
我反手抓住了她,嘴唇颤抖着,一直昏沉的大脑在这一刻无比清醒。
“离开这里。”
我对她说。
光说还不够,我拉着她的衣袖,离开了药店门口。
之前一直坚持自己出来买菜的行为让我对这座城池的布局一目了然,因此就算此时大脑烧得厉害,我凭着仅有的理智,也很快找出了合适的,偏僻的角落。
“你该离开了,惠。”
我这么说,想要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但这个动作并没有成功,因为惠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力气卡在了让我无法挣脱,却又不至于弄疼我的程度。
“结衣。”她低声唤着我,我抿着唇,偏过头来不想看她,然而惠要是这种知难而退的行为,那当初她就不会在大半夜跑我房间门口来和我说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所以下一秒,站在我面前的人便挪动脚步,走到我视线正前方,和我对视。
“前段时间,我没有收到你的信。”
“我不放心你。”
“现在我发现,你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她脸上表情很淡,就算在说这些话时,也只是眉毛微微拧着。
三年的时间的确带来了一些变化。
……比如此时我发现惠好像面瘫的情况更明显了。
虽然这并不影响我发现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只有我的存在,让我轻而易举地能够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对我的担忧。
“……”
我明白如果不说些什么,惠不会轻易放弃,在深呼吸后,我再次开口。
“那个消息,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