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者对这种事同样会说‘没关系’，但那是因为怕麻烦，求清净，没必要。超脱世间是何等宏伟的目标，以毕生精力追赶都渺不可及，求道者怎会有心力去理会寿数不过百的芸芸众生。这就是道家清静无为的由来。”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大象又怎么会与草履虫计较？
苏晓睁只眼闭只眼一通胡说八道，反正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快说‘没关系’放我走！
虽然内涵诉求很私人，但苏晓这通道理倒真是她生平阅遍典籍所学——点家仙侠频道的几百本订阅记录可以为她作证！
别笑。点家的仙侠文里干货真的蛮多的。
苏晓自认通读过那么多修仙文套路，指导小妖怪从零修仙或许不行，但给大妖怪通通脑子，装一把高人指路绝对没问题。
作者们也是很博学多才的好吧，那些借假修真的理论，那些对天地奥妙自成体系的认知，可都是实打实的智慧，从几百万本中脱颖而出的智慧！
青衣大妖怪没有见过点家书库的底蕴，自然轻易被苏晓充满奥妙的假大空说服，轻轻颔首，刚刚还泛着青光的眼睛恢复黝黑。
苏晓：十里坡剑神原来这么淳朴吗？
眼看危机解除，苏晓再次致歉，得到青衣公子那来之不易的“没关系”后，匆匆返程去找自己献祭的学生们。
人潮中，苏晓前面走，青衣公子在她身后随行。
没多远，他忽然开口说道：“加入我既要修的人身，又要追求大道呢？”
……对不起，我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苏晓掏掏耳朵，一脸茫然转头：“你说什么？”
青衣公子邪邪一笑：“我说，两条路我都要。”
苏晓：所以你觉得自己不是需要二选一的小孩子，而是成熟理智的大人，对吧？
苏晓拼命按捺内心强大的吐槽欲，语重心长的说：“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怪，都请脚踏实地。脚踩两条船会被柴刀，空中劈叉会被摔死。如果做白日梦，你当然可以一三五成人，二四六升仙。但这是你的一辈子，这种选择从来都是单行道，没有回头路的。”
如果能全都要，我不会自己选吗？！
苏晓忍了又忍，这句话最后还是不受控制的从她嘴里秃噜出来。
噫，怎么说漏嘴了！
苏晓脸色骤变。
她以为自己的话会让隐居多年的十里坡剑神会勃然大怒。
——能一朝成就人身，这位青衣大妖怪必然天资卓绝，隐居多年后出山就是要引得风云变动，岂会乐意在她一介小小凡人身上受气。
可苏晓料错了。
站在火树银花下的青衣公子忽然笑了起来，说：
“你果然很有趣。”
此时夜色已至，灯会上灯火辉煌，朦胧的光线打在青衣公子脸上，令他的肌肤带上了玉质的脆弱感，线条柔和俊美，气质极尽冷酷。他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笑容中压迫力不言自明。
即使如此，苏晓仍不知不觉被美色迷了眼：哇，这种级数的美男子！流量时代也难得一见的极品美人！
无污染无整形，兼具力量与阳刚，还是这个世界排斥但她最喜欢的邪魅狂狷小众款！
啊啊啊啊，这人完全长在她所有的审美点上！
青衣公子仿佛从来没有接受过女性纯然赞美的眼神，不安的侧了侧身，压低声音道：“苏先生果然有过人之处，姐姐眼光不差。既然如此，我们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苏晓连连点头：“欢迎欢迎，扫榻以待。”
怎么会有人能拒绝这等美人？
“那约定好了，后会有期。”青衣公子一震衣袖，整个人化为一缕青烟，在树下袅袅飘散。
这位妖怪公子的消失没有惊动任何人，灯会依旧熙熙攘攘。
呼，这尊大神终于走了。
送走喜怒不定的大妖怪，苏晓立刻脚下一软，歪倒在树干上。
还好还好，没有抽到下下签。这位大佬能用道理沟通，还会体贴凡人的接受力，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家伙。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重逢？苏晓不禁怅然若失：这种反派脸的大美人实在太难碰到啦！下次，还不知道下次养眼的机会要等多久……
清瘦的儒生在树下失落了好一阵，才慢吞吞随着人流走向最热闹的地方。
唉，看看人家大佬的美貌和气场，再看看自己学生。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辛悦：不好啦，先生被妖怪抓走啦啊啊啊——
苏晓：傻狐狸，不要抢八戒台词。
第11章 婴宁（十一）
11
元宵节不愧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夜间活动，攒了一年的各色街景让人目不暇接。
苏晓边溜达边走神，路过最壮观的灯山时找到了自家学生。
或者说，眼明手快的狐狸们发现了她，从人山人海里将老师拔了出来。
“先生您刚刚去哪儿了，让我们好找。”辛十四娘嗔怪道。
苏晓拍拍身上的灰，一脸严肃：“为师刚刚被妖怪抓走了。”
“扑哧。”边上提着花灯的婴宁忍不住笑，“不要找借口了老师，你明明就是迷路了。”
“婴宁，这时候拆为师台是要挨打的。”苏晓语重心长，食指点了点美少女的额头，“不过毕竟是过年，先挂账以观后效。告诉为师，你今天遇到顺眼的人了吗？”
辛十四娘在一边笑着说：“我们正聊着那人呢。婴宁，快告诉先生~”
婴宁嘟嘴：“登徒子特别多，一个个丑态毕露，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过，”她面露回忆之色，“有个书生很有趣，虽然目光灼灼似贼，但呆傻气更盛，也没有失礼之处。”
“所以这个傻姑娘先怒后喜，丢下手中的花枝径直回来了。”辛十四娘说得一脸惋惜。
毕竟，那可是书生啊！
“没什么好可惜。他若有心，总能求上门来。”婴宁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好看的花灯上，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只是见色起意，那他也不值得我以身相许。”
按照本世界狐狸精们淳朴的套路，一见钟情迷住书生已足够，接下来完全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可惜婴宁除却天然，还有点黑。
天然黑才不会觉得一见钟情靠谱呢！
这其中，苏晓讲过的经典文学名著功不可没。
——最大的功劳应颁给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狐狸们听过这个缠绵悱恻求而不得的故事潸然泪下，但婴宁听后想的更多。
一见钟情很美，但生死相许似乎更棒。
假如她嫁给书生，比起其他一见钟情的故事，果然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走向更符合常理。
婴宁可是仔细研究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比身份，书生固然高贵，但她是老师的学生，说不上谁高攀；比家世，书生有良田藏书，她家也有金银珍奇，同样不差；比结婚的纠结之处，她是离经叛道的人妖之子，书生是人间正道的读书种子，这条也符合！
但婴宁想到母亲和老师都只会支持自己的选择，不会一意孤行让悲剧发生，遗憾的发现罗朱二人的恋情结局不会有了。
哎，少了一折生离死别，总觉得不太圆满。
不过这番思索终究让婴宁心中定论：她和书生必须经历一番波折，书生苦求不得，最后两人修得正果。
至于为什么受苦的只有书生？
那当然是因为阻碍只会来自书生家族，自己家里只会全力支持啦！
苏晓不知道自家亲爱的傻白甜弟子正被莎翁文学名著带上歪路，一本正经的教育狐狸们：“看到没有？多向你们婴宁师姐学习，要稳住。不要看到书生就傻fufu的跟着走了，不怕被人骗财骗色，最后拉去做狐皮围脖么？”
婴宁在苏晓身后，忍笑点头：“没错。”
然后在众人懵逼的眼神中放声大笑。
小荣和辛十四娘面面相觑：难道真的应该这样？以前一见钟情立刻结缘的套路过时了？
花灯会圆满成功，有辛悦、涂熙、白枫三只公狐狸随行，看完灯火的大家在月亮下热热闹闹往回走。
开心的笑声撒了一路。
直到跌入梦乡前一刻，苏晓又想起不知种族的青衣公子，心中才升起一点点担忧：那么多大狐狸都没发现他行踪，这人应该挺难对付。也不知他求学是想来干嘛？
问题只在她脑中飘了三秒，苏晓就被睡意捕获，眼前一黑，俊美公子的影子消失不见。
天光大亮，新一天开始，昨晚的些许忧愁被苏晓迅速抛在脑后。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也许有别的办法迎刃而解。苏晓的心态豁达又乐观。
婴宁元宵节偶遇书生的故事，让毛团子们津津乐道好久。
但直到龙抬头结束，书生也没有找上门来。
小狐狸们固然担心了又担心，鬼母秦氏的念叨也不免多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秦氏格外相信苏晓说的“婴宁的姻缘在姨家表兄身上”，几次三番都想托梦给姐妹，主动为婴宁求得姻缘。
倒是婴宁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的劝母亲。
“娘亲别担心。书生想求婚，不但要找到我家在哪里，还要说服姨夫姨母，广邀同门亲友，这些哪个不时间？再说了，老师说过的故事里，结婚都是耗时良久的大事。不可能草草行事。我们且等着罢。”
鬼母秦氏被说服了。
狐狸们本来也很着急，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勾引过去。
有两只野生妖怪登门求学。
鉴于求学日益扩大，辛氏早就斥资在婴宁家旁边新起了小院。
苏晓平日里都在新居授课，晚上睡觉才回秦家。
野生妖怪前来登门拜访时，苏晓正在给毛团子们上课，几个能化形的成年妖怪都去修炼了。
听说有野生妖怪前来投效，苏晓嘱咐学生两句就赶紧出门迎接。
好奇的毛团子们挤满窗户，叽叽喳喳张望。
苏晓没顾上训斥不听话的学生，紧张的打量找上门来的姐妹。
站在门口的两“人”都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年长些的姐姐温婉可人，一身白衣，妹妹穿着青衣，容貌娇媚。
见到苏晓，姐姐身姿盈盈低头行礼，“妾姐妹二人见过苏先生。”
自从来到古代，苏晓还没受过如此正式的大礼，立刻跳起来扶她起身：“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大礼。”
白衣姐姐也没强求，随着苏晓的力道起身。
等请进来两位，听明白来意，苏晓不由得犯难。
“求学么……”她借着喝茶再次打量姐妹二人。
青衣白衣都颜值在线，堪称人间巅峰，一举一动几可入画，礼仪也堪称完美。
怎么看这两位都不像没接受过教导的野生妖怪，她们这想来干嘛？
白衣姐姐似是看出了苏晓的疑惑，先自我介绍两人的名字：白大，青二。
苏晓更糊涂了：礼仪不错，为什么名字这么敷衍？
白大姑娘将两人的经历娓娓道来：
她们姐妹本是山间小蛇，多年修炼成人身。
因羡慕人间繁华，曾变成蛇溜进大户人家学习人类举止。这也是两人礼仪优美的来由。
可人类举止好学，人类的学识却难得。
书生不仅歧视异类，他们还歧视女人。
于是姐妹两个屡次碰壁。
她们本已对求学不做妄想，但最近听到妖怪们流传的消息，顿觉峰回路转。
辛氏联手涂氏，请回来一个博通古今的老师，这个消息可瞒不过大妖怪们。
于是白大劝服了青二，两人一同前来拜师求学。
苏晓咽口口水，顾不上吐槽狐狸家口风不严，小心翼翼说：“你们两个想学什么？”
青二眼睛一亮，说：“还能挑学问？”
“不不不，我说错了！”苏晓立刻疯狂摇头，“我是想说你们为什么来求学？你们已经是成年妖怪了，学习要有明确的方向才行。”
她忙不迭打补丁，“我这是为了方便因材施教。”
白大立刻拉着青二拜倒在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不是，你怎么就跪了？！
苏晓张着大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总之不管苏晓是否乐意，受完白大一拜，这个徒弟她是收定了。
反倒是青二，哪怕亲姐拉着她，半截衣袖都已变形，娇媚可人的少女依然挺直身子站在原地。
“若是我不想成人，只愿修的逍遥自在呢？你也能教我不成。”美人儿眉眼清冷，锋芒外露。
苏晓被噎了一下，“世间道理是相通的，你如果没有前路可走，听听我的看法有何不可。”
“可以。”出乎意料的，青二粲然一笑，“正好我有一问，姐姐认为成道先成人，我觉得不是。先生你怎么看？”
苏晓差点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
可顶着蛇尾美人的灼灼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这就是我问你们目的方向的原因，成道只是手段，过程。你们成道是为了什么？”
青二毫无迷茫的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白大思索片刻，却说：“我不知道。”
苏晓点头：“不知道就对了。”回答那么快，怎么能显示出来老师的重要性。所以这个答案当然是错的。
“青二那种草率的态度是错误答案，记得别学她。”苏晓语重心长，顺手把青二挂起来当典型。
“只要是有情众生，活着就有**。踏上修行这条路的生灵，心中都有坚持，不然你们也修不得人身。问问你们自己，踏上这条路最初的愿望是什么。”
白大浸入回忆，良久才开口：“我想起来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来这个愿望放在我心里这么久，久到都要成心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