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尤四姐
时间:2022-01-18 16:38:11

  辟邪应了声是,接过箬兰取来的钱,手忙脚乱作了一揖,兴高采烈退出了院子。

  云畔回身返回上房,心里只管好笑,那日被楚国公夫人一番话,弄得自己难受了好几日,甚至果真开始考虑,应当隔多久张罗给李臣简纳妾。现在想想,还是等上一阵子吧,等太夫人和王妃发了话再说。偶尔做个后知后觉的人也没什么,未必事事都要上赶着,急于挣贤惠的名声。

  正思量着,他从盥室出来了,换了件霜天金钩文的袍子,领缘和袖口拿乌金色的缎子镶滚着,人往那里一站,便有一派夜骨星魂的朗朗气象。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指节上换了青玉的扳指,衬得那五指愈发白净修长。

  云畔将手放进他掌心,也不须说什么,单单相视一笑,便有默契的温情。

  茂园内,太夫人和王妃早就在盼着了,酒菜也置办妥当,只等他过园子,好给他接风洗尘。

  一家人落了座,太夫人打量他神情,并未从他脸上发现倦色,颔首道:“就该这样,一口吃不得一个饼,那么远的路程急来急去伤身子,还是慢慢走的好。”

  李臣简道是,“这次回来,路上用了三日,因此到家并不觉得疲累。”

  实情是只用了一日半,比上次还快了半日到家。就是心里惦念着,惦念侍卫司的公务,惦念家里的妻子,连长途奔袭也不怕,没来由地,浑身有用不完的力量。

  王妃只管往儿子和媳妇碗里布菜,笑着说:“外头吃得不滋润,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入炉炕羊,巳巳也多吃些。明日免不得要上朝,今晚早些歇下,到底几百里路呢,又坐不得车……”一面心疼地端详他,“我瞧着,像是黑了不少。”

  惠存听了也仔细打量她哥哥,看了半晌说:“我倒觉得哥哥还是黑些看着更沉稳。”

  李臣简嗯了声,“怎么?白的就不沉稳?”

  惠存一本正经地点头,“太白了看上去办事不牢。要不然哥哥也蓄胡子吧,上次淑存姐姐还说呢,大哥哥好宝贝他的胡子,每日往上头抹油。那天她还看见大哥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梳篦来,边骂家仆,边梳胡子。”

  说得大家都发笑,真是孩子的眼界,可以用来分享的也是些奇怪的趣闻。

  就是这样静好的年月,家人都齐全,一同吃饭,一同说笑,连着太夫人那样每每端着架子的长辈,也由衷地快乐着。

  只是偶尔会问及军中事务,其实并不真的精熟,就是免不了要操心。李臣简便仔细回禀,说哪一翼划入了卢龙军,职务变动后,谁被调走了,谁又遇了不测,不为别的,就是图让祖母安心。

  太夫人长叹:“朝中局势只怕要有变动,官家的疑心越来越重,你要小心为上。先是动了侍卫司、殿前司,后又将天德军划入平卢军,如今把矛头转到息州……也不知道他究竟属意于谁,就是叫你们惴惴难安,让你们互相猜忌。”

  李臣简心下还是坦然的,“请祖母放心,这次之后,禁军和厢军都不会再生变动了。”

  太夫人抬了抬眼,“你怎么知道不会再变动?”

  他垂眼放下了酒盏,曼声说:“朝中人人知道我和陈国公交好,重整了侍卫司和殿前司,又将我手上厢军充入卢龙军,这样一番调动之后,三哥手上兵力就能与我们抗衡了。”

  原来是这样,云畔仔细听他分析,终于弄明白了三方如今的局面。真难为官家,为了这早晚要拱手让人的江山,费了那么多心思。

  饭后返回续昼,两个人在木廊上走着,云畔转头望了他一眼,“公爷,陈国公是可以信任的吧?”

  他微微一笑,“ 我与大哥哥感情颇深,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云畔放下心来,知道政事向来如此,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他一向懂得筹谋,自己担心太多,反招他笑话。男人与女人,各有可以作战的疆场,各自经营好自己,剩下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回到寝室,云畔才看出他脸上有倦意,毕竟奔波了那么老远,纵是一天跑上七十里,也足够令人疲乏的了。

  因他先前已经沐浴过,这回就让他在内寝暂歇,自己绞了手巾来让他擦身。他想是满受用这样的体恤,嘴上说着辛苦夫人的话,却也舒展着手脚,安然接受了。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安顿他躺下,云畔才道:“公爷先睡,我过会儿轻一些,不会吵着你的。”

  他说好,卧在枕上看她走出内寝,方闲适地闭上了眼睛。

  云畔拆了头发,洗浴也不敢耽搁太久,怕回去得晚了,真吵着他休息。囫囵清洗一遍,就穿上寝衣重新返回内寝。外面的灯火都撤了,借着檐下的光亮脱了鞋,小心翼翼登上脚踏,刚摸着床沿,就见他往里挪了挪,低声说:“上来。”

  云畔咦了声,“你怎么还没睡?不累么?”

  他说不累,将自己外沿的位置让给了她。

  云畔崴身躺下,枕上还留着他的兰杜香气,她侧过身来问他:“今夜换位置么?我原本睡在里面的。”

  她总在这种微小的地方有莫名的执念,他瓮声说:“过会儿自会换过来的。”

  她不太明白,朦胧的光线下眨了眨眼,却也没有追问他。

  原想着他累坏了,两下里不说话,一定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并没有。

  他侧着身子望了她良久,那个浅浅纤纤的轮廓,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耳内汹涌的血潮奔流,他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贴过去低语:“每次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跳得很快。”

  云畔呆了呆,发现两个人的感觉竟出奇相似,便腼腆地垂下眼说:“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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