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尤四姐
时间:2022-01-18 16:38:11

  结果刚说完,就遭金胜玉扇了一巴掌,“你阿娘?你管谁叫阿娘?自甘下贱的东西!”

  雪畔自小娇惯着长大,从没挨过打,因此不知天高地厚,加上年轻气盛,竟然想和金胜玉叫板。

  将军府来的婆子不是吃素的,见她要犯浑,一把将她押住,朝腿弯里狠狠踹了一脚,踹得她跪下,嘴上还笑着:“小娘子可仔细了,夫人才是你正经的母亲。你这么阿娘长阿娘短浑叫一气,失了自己的体面,叫下人看笑话。”

  柳氏和雪畔两个都被挟制在堂上,柳氏要顾自己,还要担心雪畔,又哭又喊不知如何是好。

  金胜玉鄙薄地瞥了那娘两个一眼,“果真是小娘养的,一个浪荡样!”转眼看见心慌意乱的雨畔,奇道,“你怎么不和她们一块儿闹?难道你不是柳氏生的?”

  雨畔哭出来,呜咽着说:“母亲请息怒,姨娘和阿姐糊涂,冒犯了母亲,我替她们向母亲赔罪。咱们才搬到上京,府邸刚建成就要卖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母亲,求母亲发发慈悲,饶了姨娘这一回吧,要是真把人卖了,回头爹爹回来,母亲也不好交代啊。”

  金胜玉瞧这丫头倒像还有些体统,和那个大的憨货不一样,因此对她说话的声气也和软了些,转身在圈椅里坐下道:“主母处置婢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就算你爹爹回来,也插手不得我要办的事。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姨娘的行径呢,贪了公账上好几千银子,今日叫了牙郎来发卖她,出门的时候一件衣裳不许穿,一样家俬不许带走,我倒要看看,她昧下那些钱有什么用。”说着调转视线望向雪畔,“你给我听好了,认她做娘,你也是贱籍,回头牙郎来了,你大可跟着一块儿去。你是你爹爹的骨肉,可不是我的骨肉,你要是懂得尊卑放明白些,这家里还有你一席之地,要是犯浑,眼里没人,那就给我滚到外头去。你阿娘早前不也是这么对付你长姐的吗,可惜你没这个运气碰见魏国公,也没个好心的姨母收留你。就你那些舅舅舅母,只怕头一个就发卖了你,你可给我想明白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又是一记电闪雷鸣,焦嬷嬷领着个穿褐衣的人停在廊下,高声向里头回禀:“夫人,牙郎带来了。”

  柳氏回身抱住了雪畔,仓惶说:“我不从,谁也别想发卖我……逼急了我一头碰死,横竖我不从这个家里出去,这是我的家!我住了十几年的家!”

  金胜玉呸了一声,“一个奴籍,哪来的家。”转头问牙郎,“瞧瞧这个老的,值多少银子?”

  那牙郎看惯了大户人家妻妾相争,像这种时候最能占便宜,便仔细打量了柳氏两眼,“虽有些姿色,但到底上了年纪,转卖起来不好脱手,至多给五两银子,也是看在没做过粗活儿的份上,否则这类货色,咱们通常二三两拿进。”那双眼睛又咕噜噜盯上了边上的雪畔,咦了声笑道,“这个不错,夫人,这个要不要一齐发卖?要是这个也能领走,两个便给二十两,都是现银,绝不拖欠。”

  金胜玉哂笑着望向柳氏,看她面如死灰,想必现在的心情不好受吧!

  在侯府呼奴引婢十余年,早就忘了自己的斤两,到了牙郎眼里不过就是个货,单卖只值五两银子,还不及一盒上等香粉的钱。其实人啊,说到底就是个体不体面的问题,体面在,你是堂堂的人,体面不在,你连猪狗都不如,人家可不管你掌没掌过家,是哪一户有脸的姨娘。

  雪畔没见识过卖人,原先还仗着自己是侯府小娘子,金胜玉不敢拿她怎么样,谁知自己低估了她的手段。人家是后娘,爹爹的面子也不管用,真要像当初的云畔一样撵出去一夜半夜的,那自己往后的名声就毁了。

  于是发力摇晃起母亲来,“姨娘……姨娘你说句话呀,这个时候闷声不吭,管什么用!”

  雨畔求了金胜玉半日,也知道光是求告不顶事,人家这回是要现开销了,只好跪在柳氏跟前哀告:“姨娘,钱财都是身外物,要是真被卖出去,一个子儿都带不走,姨娘还看不明白吗?”

  可问问柳氏的心,她哪能不恼恨。

  好容易扣下的钱,还没捂热就要被挖出来,如今自己是被推到悬崖边上了,要是一口咬定没钱,人家处置起来不会手软。眼下江珩不在,就算事后能把她们找回来,那这辈子再想抬起头就难了。再说还有个雪畔,无论如何,总不能害了孩子……

  她终于低下头,长叹了一声,“我先前糊涂,确实昧下了账上的钱,如今愿意全数拿出来,求女君宽恕。”

  金胜玉等的就是这一句,笑道:“你瞧,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否则你是侯爷心尖上的人,我怎么敢发卖了你呢。既然你愿意解一解府里的燃眉之急,那很好,现在账上合不拢的款项有七八千,这些就请姨娘拿出来吧,我得了钱,也好了结外面的欠款。”

  柳氏简直被她吓着了,“七八千?女君,我统共只压下一千两,这些钱也是想着日后二娘三娘出阁,给她们添妆奁用的,哪里来的七八千!”

  金胜玉知道她还在扯谎,自己也是有心多说些,做买卖不就是那样讨价还价吗,你说一千我说一万,最后各让几步,事儿就成了。

  “一千两?你是拿我当傻子呢!掌家一年多,只昧下一千两,那你拼尽全力霸揽中馈,也太不值了。”她顿了顿,复又笑吟吟道,“我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这样吧,你就拿出六千两来,账上摊得过去便罢了,余下的我也不和你算小账了。”

  柳氏心说你还不算小账?委实是没有小账给你算!六千两,自己全吐出来不说还要倒挂二千两,简直亏得连爹都叫不出来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可是人在矮檐下,不由她闹脾气,她只好摆出一副诚恳的姿态来,捧心说:“女君,我和您说句实在话吧,县主过世后,公账上确实吃紧,就凭郎主的俸禄和侯爵的食邑,还有庄子店铺的收成,一年也就二三千两进项。咱们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哪一个不要吃,哪一个不要穿,这些钱也只能两下里相抵,并没有多少结余。”

  “你口气倒不小。”金胜玉寒声道,“也就二三千两?二三千两抵得上一千家农户一年的嚼谷,你当年卖酒,多少钱一端来着?到了你嘴里二三千两都不是数了,可见你胃口不小。你也别和我扯,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啰嗦,这样,我再减免些,你拿五千两出来,若是不依,这就跟着牙郎走,你前脚走,我后脚自然抄你的屋子,倒要看看你这些年究竟攒了多少。”

  柳氏被她压得叫苦不迭,屋里的体己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地契、首饰、钞引,真要是带不走一毫,金氏扳倒她竟能发笔小财。

  自己这些年在侯府已经过惯了舒心日子,决不能离开,还有那三个孩子,没了娘,岂不叫金氏吃进肚子里!横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看金氏眼下得意,等过阵子家主的新鲜劲儿过了,自然会回到她屋里来的。

  牙郎也有些不耐烦了,瞧瞧外面又瞧瞧金胜玉,“侯爵夫人,小人还忙着呢……”

  金胜玉并不理睬他,只是冷冷看着柳氏。

  柳氏没法子,垂首说罢,“了不得我把这些年的体己全拿出来,这下子女君总称心如意了吧!”

  金胜玉这才满意,转头示意焦嬷嬷:“拿一吊钱给牙郎,下这么大的雨,别叫人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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