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尤四姐
时间:2022-01-18 16:38:11

  他倒并不执着于生男生女,“如果是个姑娘,就不用排序了,有那么多好听的名字可取。如果是个男孩,就叫玄真吧,大道至真,我不要他经受父辈的跌宕,只要守住本心,安稳度日就好。”

  这应当是一个父亲,对于孩子最真挚的期望了。

  云畔听了,细细斟酌那两个字,放在舌尖上翻来覆去地念叨:“玄真啊……真好,就叫玄真。”

  两个人喁喁低语,谈论关于孩子的一切,不防天色暗下来了,云畔起身要去烫酒,他拦住了,让她坐着,一应都是他来张罗。

  对坐在小桌前,这陋室内过年,桌上酒菜却也像模像样。虽然云畔吃不得什么,几乎以粥续命,但不妨碍这种正经的仪式感。彼此碰个杯,她还没喝,他先叮嘱上了,“只能抿一点,不可贪杯。”

  云畔嗳了声,呷上一点点,让那甜辣的香气在舌尖弥散,也算敬了这份普天同庆。

  忽然外面砰地一声响,黑黑的夜空被五彩的光照亮了。他拉她到门前看,是禁中放烟花,因角门子离宫城很近,那焰火便像炸在了头顶上。

  原本今年府里也要好生庆祝的,庆祝迎来了当家的主母,再加上又饶了个小的,愈发要隆重对待。可惜,现在人圈禁在了这长巷子里,便也谈不上放烟花了。

  不过云畔依旧看得很高兴,“这是我头一回看见禁中放烟花,早前在幽州,只有几家大户放得多些,但也不能和帝王家比啊。”

  别人的焰火,看出了自己的快乐,好在她不自苦,在这束缚了手脚的年月里,没有额外增添他的负累。

  五光十色的火光在夜空中爆炸,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散去,禁中燃完就轮到城中百姓了,烟花价高,能燃放的只有高门显贵,但爆竹却是家家必备的。一瞬震声四起,夜幕上星星点点亮起短促的光,空气里硫磺的味道四处弥漫……

  一场盛宴结束,世界像经历过厮杀的战场。

 

 

98章 文韬武略,帝王之材。……

  ***

  大内处处张灯结彩,太后与帝后端坐在上首,看过了诸班直的傩面舞,大家伴着丝竹管弦之声,庆贺这辞旧迎新的日子。

  皇后不时望一望官家,近来官家的精神日渐不济,常会让她感到忧惧。今日倒和前几天不一样,吃了几杯酒,含笑看嫔妃娘子们赛诗起舞,到现在也没有显出困乏之色。只是颧骨上潮红一片,那微微发福的身躯和松垮垂挂下来的腮帮子,看着很像年画上的玉皇大帝。

  又是一场角抵戏,两个力士迈着夸张的步伐互相角力,看到振奋处,娘子们抛出的铜钱像雨点一样洒落。官家一直笑着,但渐渐地,笑容好像有些力不从心,不光皇后发现,连太后也察觉了。

  但这样大好的日子,不能让大家扫了兴,太后道:“庆寿殿里也预备了好些小戏,大家挪到我那里吃酒吧!”边说边站起身来,在官家的肩上轻轻压了下,“官家才大安,不能过于操劳,就让皇后服侍着,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接受百官朝贺呢。”

  官家也确实无力支应了,便从善如流,站起身笑道:“那臣就失陪了。”一面望向贵妃,“就请王娘子等,好好替臣陪着娘娘守岁吧。”

  王贵妃接了令,率领众娘子向官家行礼,复簇拥着太后往庆寿殿去了。官家到这时才瘫坐下来,大约是对自己的身子感到无能为力,有些悲伤地自解:“今日确实太乏累了。”

  皇后带着宫人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挪到后面的福宁殿去,等一切都安顿好,把跟前人都打发了出去。

  官家躺在榻上,一手盖住额头,仿佛殿内的烛火让他感觉刺眼。

  皇后打了手巾来给他擦拭,一面道:“今日过节,官家大可松懈下来。我瞧你这阵子弦儿绷得过紧了,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利。”

  官家摇了摇头,“如今局势紧张得很,一人一个心思,我哪里能得片刻放松。拖延到现在没有立储,很多人都心生不满,譬如宰相等人,五年前就谏言了,我没听他们的,你道他们没有怨言?可是……我现在如何立储啊,这些子侄辈正是力壮的时候,只要诏书一下,社稷立刻便会动荡起来,趋炎附势者、心有不甘者,纷纷粉墨登场,到时候只怕闹出内外两个朝廷,我如何能不怕!”

  每个人都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问题,官家眼中的江山,并没有那么固若金汤。尤其自己无子,蠢蠢欲动的人太多了,他须得保全这一大家子人口,毕竟自己生了变故,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时候内斗,比外敌来犯更可怕。

  也可能是自己上了年纪,再也不像年轻时候激进了,更多的是想着,如何让这江山社稷保持平衡。那些不需涉的险,规避就好了,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心里认定的后继者,能保全就尽力保全吧!

  沉浸在权力争夺的漩涡里,早晚会灭顶的,反倒是暂时的退让,才是上上之策。

  皇后揭开锦被替他盖上,温声道:“官家为江山社稷费尽心力,我都知道,可你如今身子不好,还是仔细作养为宜。儿孙自有儿孙福,能庇佑一时,庇佑不了一世,如今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往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无论如何,圣躬要紧。”

  官家望着殿顶悬挂的宫灯,长叹了一口气,“我机关算尽,做够了恶人,只怕还得不着一声好。譬如年前审刑院提审,也是迫于无奈,被臣僚催逼得没法子啊。”

  皇后说不会的,“四郎是个聪明人,就算眼下不知情,将来也会明白官家一片苦心的。”

  官家调转视线,望了皇后一眼,“是么?那日就凭着一个敕字,把人圈禁起来,他背地里未必不怨我昏聩。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要保全他,那两位兄长如狼似虎,现在若是下诏立他为太子,他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怕他经受不住。”说罢又有些唏嘘,“他什么都好,唯一一点叫我悬心的,是身子弱了些。如果没有那支冷箭,三兄弟之中谁能与他抗衡?他有文韬武略,是帝王之材,可惜白璧微瑕,我到如今,其实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坐在他身边娓娓道:“咱们是打从一开始就瞧准了四郎的,所以替他挑了这样一位夫人,一则是看中出身,毕竟是大长公主的血脉,有根底;二则她娘家弱,江珩糊里糊涂的,将来也不会闹出什么外戚干政的事来。早前考量人品,幽州地动中能无惊无险栖身到舒国公府上,说明她是个遇事不慌张的,娘娘的意思是这个姑娘沉稳,作配四郎很相宜。后来成婚,娘娘话里话外,有让她督促夫主、监察另两位国公的意思,如此暗示下,换了旁人早就活动起来了,可她竟是一次都没有揭发过别人。这回又自愿跟随四郎圈禁,单是考察内眷上头,魏国公已经是过关的了。不过……官家没有再瞧瞧另两位吗?到底四郎身子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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