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当家的人,问了账也是一头雾水,他忖了忖道:“不拘怎么,先把这件事办妥要紧。我已经想好了,将宕山的铺面和上京那个别业卖了,作筹建府邸之用,七拼八凑的也差不多了。”
柳氏道是,半晌咬了咬唇试探道:“那小娘子的嫁妆,就筹个一千两吧!剩下再拿二三百两置办些床褥用具什么的,又喜兴,看着排场又大,打发人从我们这里浩浩荡荡运送出去,也好让幽州的人瞧瞧,堵住他们的嘴。”
江珩觉得倒也可行,便颔首,“就这么办吧,快些预备起来,只剩十来日了。”
柳氏应了声是,“我想着,还是通知姑母们一声吧,毕竟小娘子是郎主的嫡长女,姑母们也一直将她放在心上。且二妹妹府上恰好离幽州不远,明年官家换了坐朝的日子,她也要随彭郎子搬到上京去的。”
江珩不愿意料理那些琐碎,站起身随意抬了下手指,便负手踱出去了。
柳氏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悲苦的神情一瞬褪尽,吩咐一旁侍立的孔嬷嬷道:“找牙郎来,把沉香发卖了。”
孔嬷嬷有些疑惑,“姨娘是怕这丫头嘴不严?”
“终究是云畔屋子里的人,虽调理得听了我的话,年下搬到上京后,万一云畔要追究地动那天的事,只要拿住了沉香逼她说出实情,这事就穿帮了。”柳氏喃喃说,“还是发卖了吧,就说她偷了房里的东西,卖得远远的,这辈子最好入不得上京,这事就没个对证了。”
至于那两人送到庄子上的婆子,当日就算知道压死的是木香,时隔几月无凭无据也说不清。算来算去只有沉香一个隐患,只要把她料理妥当,搬到上京也不必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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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一连在家休息了三日,第四日要返回上京,柳氏把该预备的陪嫁都预备起来,拿大红大绿的绸带捆绑上,装了满满六车,就停在府门前的直道上。
这回她也跟着往上京去,不是去登舒国公府的门,是去江珩二妹妹的府上。她经营了这些年,和这两位小姑子交情深得很,江奉珠和江奉玉比起那位高高在上的县主嫂子来,和她反倒更亲厚。
马车摇晃着,从清晨走到下半晌,这回不必负荆请罪,因此也不觉得燥热。柳氏坐在车内,还有闲心挑起窗上帘子,看一看外面晒得发白的官道和远处的群山。
江奉玉嫁在距离上京十来里的贯口,郎子是东上閤门副使彭盛,从七品的小官,掌文武官员及外使朝见引导事宜。婆家家世式微,男人进项也有限,住着以前还算体面的老宅子,潦草置了房妾室,阖家上下只有四五个仆妇小厮伺候,上头还有一位常年卧床的婆母,因此江奉玉每次来幽州走亲戚,柳氏总会预备些布料香料之类的,不叫她空手而回。
人情嘛,就是这样一次次细微处积累的。当家主母不屑于结交的人,她去结交,当家主母不屑于干的事,她去干,总会拉拢些性情相投的人,将来要紧时候可堪一用。
顶着烈日走了好几十里,因车上装着嫁妆不好策马,只能放缓速度前行。江珩起先还撑伞,无奈薄薄的两层油纸挡不住滚烫的热流,走了一程便躲到车里暂歇了。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车队终于抵达贯口,便在岔路上分了道。
柳氏乘坐的车马入了市集,一直循着街道往前走,彭家就在直道尽头。因提前打发了小厮过去传了话,彭夫人早就在门上等着了,见柳氏的车到了门前,笑着上来迎接,客客气气叫了声“小嫂”。
本来一般的姨娘,哪里当得一声“嫂”,到底多年的笼络不是平白丢进水沟里的,渔阳县主称“长嫂”,柳氏便挣了两位小姑一个“小嫂”的美称。
彭夫人双手来搀扶,柳氏借着她的力走下了马车,一头亲亲热热问好,一头转身向随行的婆子招了招手。
婆子捧着两匹上好的折枝五瓣花缎子到了面前,柳氏含笑说:“这是幽州新出的花样,我特意带了来,给二妹妹添两件衣裳穿。”
彭夫人受宠若惊,瞧了瞧那缎子,赧然笑着,“总叫小嫂这么破费,我又不能为你做什么,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一面说着,一面将人引进了门内。
第27章 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有客来,自然要备茶点招待,柳氏看了看盘子里垒起来的五个麻饼,含着笑调开了视线。
彭夫人很盛情,让婆子打了凉手巾来给她擦脸,和声道:“这么热的天,难为你走了这一路……今日怎么得闲,上我府里来坐坐?”
柳氏接过手巾,略微掖了掖脸颊便递还了回去,扭过身子正色问:“咱们家里那些事,不知二妹妹听说了没有?”
彭夫人的男人本来就在上京供职,开国侯府的变故传得街知巷闻,回来当然也会和她提起。
“总是和巳巳有关的。”彭夫人道,“原本听说地动塌了房子,把她压死在屋子里,可后来怎么又说死的不是她,是弄错了人?如今太后保媒,许了魏国公,不日就要完婚了吧?”
这些话当然是挑好听的说,众人背后怎么唾骂侯府那个妾室,简直不能细品。彭夫人看在柳氏往日接济她的份上,好歹留足了她面子,今天她路远迢迢赶到贯口来,想必也和巳巳的事有关。
柳氏呢,少不得替自己辩解一回,指天誓日说是女使趁小娘子不在,偷穿了小娘子的衣裳。
“那日变天,天色本就昏昏的,又赶上后院送水送米,我就不曾留意前院的事。一早送了小娘子出门赴繁花宴,后来地动,听说她被房梁压住了,我还纳闷呢,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掏心掏肺地一叹,“你是没看见,那会儿下着大雨,人压得不成个样子,我唬得魂儿都飞了,凭着衣裳认人,哪里敢细瞧!可就是这么个错漏,弄成了现在这样,你哥哥怨我怨得不知怎么好,我心里的委屈和谁去说?终是庶母难当,尤其我们小娘子,和前头女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品性,眼睛生在头顶上,拿住了这一项,一气儿便闹到舒国公府上去了。我亲自登了公府的门,又是赔罪又是认错,险些被舒国公夫人打出来,真真为这小娘子吃够了苦,也丢尽了脸,一辈子没这么低三下四过。”
彭夫人听了便说顺风话:“这孩子确实是倔了些,原不是什么大事,说开了就好,一家人值当闹得这样?现在外头传什么的都有,你还不知道那些人,芝麻都能给你说成西瓜,总是看着别人家的热闹不嫌事大。”顿了顿又问,“眼下巳巳怎么样了?出阁的日子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