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彭盛的消息不够灵通吧,毕竟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哪能立时知道公侯的动向。柳氏道:“定在初六,就这几日的事了。”
彭夫人有些意外,“那不是只剩五六日了?这么快?”
柳氏撇着唇角笑了笑,“原先和魏国公定亲的是舒国公嫡女,因那小娘子有疾,这才退了亲,好事落到了我们娘子的头上。还有一桩,你听了八成觉得疯魔了,小娘子出阁不在幽州,竟放在舒国公府上办。到时候你哥哥独自一人上人家府里送女儿出阁,连小的那三个哥儿姐儿,一个都不能带呢。”
“还有这等事?”彭夫人讶然道,“我们是江家的亲戚,上向家门上随礼总不成话。这可怎么料理?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柳氏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喝了口茶方道:“人家这会儿得了高枝,我们江家人哪个在她眼里,就连她爹爹,她也是怕外头说她不孝不悌,这才勉强答应让他出席的。向家门头上,我料你们去不了,也犯不上热脸贴那个冷屁股。至于巳巳,眼下是受了舒国公夫人挑唆,使小性儿给我厉害瞧呢,等嫁进了魏国公府,我倒要看看,她可是要和娘家断个干净。”
彭夫人想了想道:“既这么,那索性等她过了门子自己当家了,我和她大姑母再随这个礼。”
柳氏笑起来,“她不认家里人,姑母们却拿她当个人儿,还想着给她补份子钱呢。”
彭夫人听了,讪讪跟着笑起来,其实谁心里还没点小算计,侄女好歹嫁进了魏国公府,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巳巳往后就是公爵夫人,他们江家门里,还没人的成就能高过她呢。
自己往常日子过得不舒称了,上侯府打打秋风,得些布匹银两的,回来尚且能够滋润上一阵子。侯府已然如此,公爵府又是怎样富贵光景,真是想都不敢想。
自己混得不好,自然巴望着至亲骨肉混得好,俗话说肉肥汤也肥嘛,多个能走动的门头,对她来说总是好事。
可柳氏的话却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瞧咱们家小娘子,打小就和你们不亲,到底是县主的女儿,哪里像雪畔雨畔似的,愿意和姑母们亲近。我们小娘子啊,清高着呐,不和寻常人打交道,结交的都是幽州上京的贵妇贵女。什么繁花宴、金翟筵,不说我这做小的,就是大妹妹和二妹妹这样的正头夫人,也等闲进不去那种地方。清流见惯了,哪里瞧得上咱们这种俗流,来日二妹妹借着姑母的名头登门去瞧她,一回二回还好,到了第三回,人家怕还嫌烦,给你一碗闭门羹吃呢。”
彭夫人顿时讪讪,心道确实从来没在姑娘身上尽过心,冷不丁勤走动起来,巴结的意味过浓了。要是换了软弱些的,家里人贴上也就贴上了,可云畔不一样,她向来瞧不上她们这帮穷亲戚,未必不像柳氏说的那样不耐烦。
“不过我倒有个主意。”柳氏简直拿捏透了彭夫人的心思,笑着说,“高门大户,咱们这号人是沾不上了,既然如此就做上一票买卖,也别图下回。你晓得你哥哥给她预备了多少嫁妆吗?”
彭夫人摇了摇头,“想是不少吧!”
柳氏哼了声,“一千两现银子,另加了好几百两的物件。”
彭夫人吃了一惊,“这么多?这可抵上寻常人家二十年的嚼谷了。”
柳氏摇着团扇,清风掀起了她鬓边垂落的发,她倚着圈椅的扶手道:“咱们省吃俭用填那窟窿,其实是石头往山上背。县主临死前,把自己手里的产业全给了她,府里进项缩减了六七成,全进了她的荷包。年下咱们要搬府入上京,筹备新府的钱还差了二千两,你哥哥都急得要卖祖产了。我想着,我是进不了她公爵府的门了,二妹妹可以仗着姑母的身份,和她说上两句话,就说她爹爹手上紧,请她周济周济,将来得了钱再还她。”
彭夫人有些为难,“只怕她不肯割肉。”
“不肯便找魏国公,总不见得他老岳丈缺钱建府,他还袖手旁观吧!”
见彭夫人愕着眼,就知道吓着她了,柳氏嗤地一笑,“自然不是真让你去找魏国公,不过吓唬吓唬她罢了。她是新妇过门,最怕小夫妻生嫌隙,为了不惊动郎子,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可彭夫人也不傻,掖着鼻子说:“这活脱脱的恶人,亏你想着叫我去做……”
“这哪里是做恶人,不过借她几个银子周转。”柳氏复又一笑,“我想着,问她借上三千两,二妹妹为这事费心,好歹也得她二百两辛苦钱。如今维丰和维瀚哥儿俩大了,要念书,还有玉叶金波姐儿俩,买个胭脂水粉、手绢卧兔儿的,都要使银子。二百两可够花上三年五载的了,反正于人家是九牛一毛,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果真的,开了门头都要使钱,当了家,才知当家的难处。
彭夫人做姑娘那会儿就爱贪些蝇头小利,后来嫁了彭盛,本以为门头不错,可谁知竟是个空壳子。捉襟见肘的日子过得久了,人也愈发市侩起来,二百两银子,那可抵得上彭盛十来年的俸禄了。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反正那丫头和她并不亲,做下这一回,将来譬如没有这门亲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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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国公府上,婚事筹备得红红火火,明夫人在晚间吃饭的时候说笑:“咱们是头回给小辈张罗婚宴,手还生得很,未必没有不周之处。不过有了这一朝,下回就知道怎么料理了。”一头说,一头给舒国公布了一勺菜,“上回赴韩相公家的宴,宰相夫人和我提起了枢密使家的长孙女,我瞧那姑娘文静得很,言行举止也端庄,和我们序哥儿很相配。”
一瞬饭桌上的眼睛都瞄向了对面的向序,向序原本有些走神,忽然听见提及他,不由一愣。
舒国公在儿女亲事方面,一般不参与太多,和他描述谁是谁的嫡女,谁是谁的长孙,他也糊里糊涂闹不清楚。反正一切听凭夫人的就是了,他也省了那份心,因此明夫人说好,他就跟着点头,“纪枢使家的姑娘?很好、很好……”
明夫人瞥了他一眼,“还有参政家的念姿,我心里倒更喜欢她,那孩子生得好,性情也豪爽。”
“参政?余绂青?”舒国公想了想,“他家不是还和咱们家占着亲吗。”
“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明夫人自顾自地说,“知根知底……我就觉着知根知底的孩子可心。”
可惜,当初是瞧准了巳巳的,谁知中途被梅芬搅了局。明夫人嘴上不能说,心里终归遗憾,看看向序,他这阵子话愈发少了,本就是个温和的人,心里有什么也抒发不出来,不过更加地埋头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序哥儿?”明夫人叫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