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路走后,清远向烟铃说:“他是我堂弟宋明路。我小伯走得早,是父亲一手把他带大的。我这堂弟颇有想法。父亲想教他仁爱之道,他不学;教他清净逍遥之法,他又不学;偏偏对谋略之术感兴趣。”
两人一路走着,竟到了邻边的黑埏城。两人走进一间书馆。烟铃取过一部诗经,津津有味地读起来,肚子却不自觉地咕咕叫。烟铃扯了扯清远的衣袖,清远笑了:“你在这儿休息,我去给你买些糕点。”
才刚看完第一首,却有一名少女向烟铃走来。烟铃抬头,竟是齐沁。
原来与磬岩城相邻的黑埏城,正是齐府少爷齐坤的地盘。齐沁与表妹本在书馆隔间的茶室品茗,透过窗户,齐沁远远便看到清远与烟铃俩人如胶似漆,不免妒由心生。齐沁对她身旁泡茶的表妹说:“楚家一介武夫。哪里像我们齐宋两家,言情书网。”指着烟铃,“听说好好的一个少年给她害死了。真不要脸!”旁边的女郎也唯唯。
看着清远走出书馆,齐沁上前,打断正在看书的烟铃:“楚小姐,久违。”烟铃颔首:“齐小姐。”齐沁将一张纸放在桌上:“方才楚小姐拉着我宋家哥哥不放时,我正在读《礼》,抄下一段经文。人各有解,还想请楚小姐续上后面的经文。”烟铃本想推辞,但又不甘示弱。她看到纸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
见到有“鸟”字,烟铃不假思索填上刚才翻开诗经中的第一篇。这一篇也是有“鸟”的,这总归不会错吧。她写下这两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一笔一划地写在纸上,但字迹却着实不敢恭维。然而,烟铃自幼懂的听的,无非是说书人讲的故事、还有零碎偷看的几部诗词,她哪里知道齐沁是借《礼》讽刺她如同鹦鹉等禽鸟类,不懂礼节。还未出嫁,就和男子拉拉扯扯,不知廉耻。齐沁所写那行经文,在《礼》中的下句原文是: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齐沁与她表妹见烟铃浅薄,连《礼》都不曾读过,还以关雎鸟自比,不就承认自己是禽鸟等畜生么?不由抿嘴而笑。烟铃虽然仍不明白其中意思,但大致也知齐沁在捉弄自己不懂经文,有几分无所适从。齐沁不屑:“楚小姐,你除出美貌,还有什么?不过是个粗野丫头,如何配得上宋家哥哥?”
宋清远拎着糕点,刚走到书馆门口,便听到争执,连忙赶了进来。看到纸上一行齐沁端整的字体、一行烟铃歪歪扭扭的蚂蚁字,顿时猜到齐沁成心刁难烟铃。清远笃定地说:“齐小姐,虽然烟铃学问不及深厚,但我已认定,此生非楚烟铃不娶。”
齐沁脸上青白交错。乍闻之下,又是失意伤心,她自幼识得清远,且两家书香世家交好,她早已认定清远是未来夫婿;又是惊愤,在她心里,仗着自己文采学问过人,是十万分瞧不上烟铃的。清远揽着烟铃离开。
之前那名被派去跟踪烟铃的侍从,此刻回到朱雀王宫。而那在罂粟谷中长长注视着烟铃的黑衣男子,也就是缭王轩戈,正坐在王座上,用小刀切开带血的鹿肉。
那名侍从,朱雀王军侍卫暗影,上前跪报:“启禀大王,那名女子叫楚烟铃,是玄武国安勇侯楚伯的女儿。”
缭王轩戈念:“楚烟铃,安勇侯……”他把玩着杯盏,“好!看来对玄武国的开战是要提前了。”将杯子随意一抛,落了满地的碎片。
第十一章 修罗战场
朱雀缭王派出使者向玄武国安勇侯提婚。坊间议论,朝堂上,楚伯不顾平文君劝阻,痛骂朱雀国使者,扬言即使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将她送给暴君。刚加冕的玄武王则手足无措,完全不知当如何是好。众人皆都称赞楚伯的行为。
当派去的提亲使者将安勇侯的话带回朱雀国,缭王震怒,认为提亲使者办事不力,将使者投入沸水锅中。又宣布对玄武国开战。
磬岩城进入全城戒备状态。烟铃与清远来到烽城探望昭辰,准备询问情形,昭辰却已接到军令,到军营巡逻。在烽城上,一人背手而立,清远脱口而出:“爹”。他回过身来,那正是清远的父亲平文君宋理。在他一旁随从的是护卫绪刀,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不同于父亲沙场风霜之气,平文君有着满腹经纶的儒雅感,依稀能看出年少时风采,清远和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
平文君看了看烟铃,对清远说:“若不是明路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你都跑去哪儿了。”清远匆匆分辩,给父亲介绍烟铃:“爹,她便是我与您说过的,我认定的女子。”宋理摇了摇头:“无论是谁,都不可以是她。”
宋理看向烟铃:“楚小姐。”烟铃愣愣地看着平文君,还在琢磨他上句不可以的话,回不过味来。平文君继续说:“当年算出你未来命运的卜者是我的弟弟宋数,就是明路那孩子的父亲。当年他一卜天下,从未失算。因卜算命运终属逆天而行,他很早便去了。”接下来的话宋理一字一顿的对烟铃说,形如诅咒,却饱含无奈与叹息:“你注定要背负亡城亡国的命运。”“我不信,我不听……”烟铃捂住耳朵,背身跑去。
清远拔步,准备将烟铃追回来。却听到和蔼中包含威严的声音:“不许追。”回过头,是父亲。“爹,铃儿是无辜牵连的。”“无辜?命运之下,谁又有错?天下那么多黎民百姓又何其无辜,因她一人,而遭重重劫难?”清远坚定地说:“我已决心要娶铃儿。”宋理叹气:“清远,你既是我平文君的孩子,身上就该挑起担子,不要再与此女纠缠不清。”清远犹豫。宋理心怀天下,忧虑重重:“一场浩劫就快开始了,你随我来,疏散百姓,减少伤亡。”他与安勇侯订好,战场上的事情由楚伯管辖,后方百姓的安危就由平文君负责。
这边,烟铃跑了一会儿,思绪逐渐平静下来:不管平文君说什么命运,她都要摆脱那层枷锁。烟铃本以为清远会来安慰自己,可是坐等右等,却不见他来。闷闷地坐在路旁,抱着膝盖。却看到倒挂在树上的若儿:“小姐姐,你怎么不开心了呀?”烟铃瞥了她一眼:“不告诉你。你又没有喜欢的人,不会明白的。”若儿则不服气,气鼓鼓的:“谁说的?谁说我就不明白啦?我有喜欢的人啊,我喜欢昭辰啊,还喜欢好看的烟铃姐姐你啊,还有那个风翩翩的清远哥哥啊!”“那叫风度翩翩。而且你说的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喜欢。”
若儿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搞不明白:“不管啦,总之我的族人都不在了。对我而言,我遇到了你们,你们就是我的家人。”烟铃怜惜:“你的族人全都不在了吗?”若儿跳下来,在烟铃的耳边悄悄说:“对啊,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海族的,是以前最厉害的那个族。所以我以后会很厉害很厉害的,会保护你。”莫不是已没落的青龙族吧?烟铃没有问下去。
朱雀九十年,朱雀王军由将军暗影统领进攻玄武国。暗影,缭王侍卫,随缭王见过无数杀腥。此人形如鬼魅,善使流星锤。朱雀王军安营扎寨,列队于玄武边境的磬岩城下。安勇侯楚伯已到了磬岩城的将军府。大战前夕,夜已深,烟铃徘徊在将军府前,透过缝隙,还可看见府中的灯影。烟铃偷偷溜进府内,楚伯还在看防守图,上面密密麻麻布满旗子。烟铃唤:“爹爹!”楚伯看她良久,摆摆手:“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那是她与父亲的最后一面。
烟铃走了,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磬岩城中,被逃难的百姓、大批人流挟带着,往北而去。人群中传来抱怨声:“都是楚家那个妖女,害了大家。”大家都垂头丧气,抛弃了安逸的环境,背井离乡。
朱雀九十年,玄武八十年,七月初一,两国大战。决战场上,暗影派出一队人马向玄武军挑衅。楚伯迎战,冲入敌阵。暗影冷冷地看着,下令朱雀军摆出梅花阵。两军交战。滚滚尘沙,刀剑无眼。一片鬼哭狼嚎的厮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