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断然是没有这个规矩的,你若在外面抛头露面当大夫,旁人会怎么议论我们若家?不行,这不成文的事儿你想都别想。”
“你的任务便是以后嫁人生子,好好伺候丈夫公婆,安安稳稳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别想些不该想的空事。”
她只能敛眸听着已经被安排好的人生。
来这凡间一遭,竟是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做主,当真是可笑至极。
今日闹出了这档子事情,媒婆大喊晦气,领着一行人就快步离开了若家。临走时,她侧眸看了一眼少年于阳光下的背影,贵气逼人,英姿飒爽,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
她走的匆忙,只撂下一句:“改日再来拜访。”
若父大怒,命人把若卿拖回小院关了起来:“你还真敢弄黄了这事,看来为父平日里还是对你缺乏管教,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屋内面壁思过,哪也不许去!”
这次若卿出奇的冷静,像是没有听见若父的责骂,她问了丫鬟今日出现在街上的红衣少年上是谁。
丫鬟隔着门,眼中泛出泪光:“小姐,奴婢听她们说,那公子可能是熙王府的小侯爷,但那小侯爷经常昼伏夜出,很少有人见过他,只是觉得长得像。”
“还好今日有他在,不然小姐你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奴婢也不活了。”
若卿呵斥她莫要胡乱说话,丫鬟抹抹眼泪:“可是小姐,若那人真是小侯爷万一他记住了小姐您怎么办呀?”
“此话怎讲?”若卿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丫鬟道:“城中都传那小侯爷纨绔跋扈得很,谁都管不住,就连他老子跟他打架都折了膀子,脾气爆得很,一点就炸,根本没人敢惹他,他年龄也不小了,但没姑娘敢嫁他,嫁过去也管不住他,熙王爷为了他的婚事,可谓是愁的头发都白了。”
“没有姑娘敢嫁他?”
“嗯,倒不是说没有,小侯爷家世那般显赫,肯定有人想嫁,但又怕嫁过去了被欺负,后悔,就一直考虑着。”
若卿静静听着,也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再见那小侯爷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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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长街上,隆冬刚过,春回大地,街上一片热闹繁华。
“王……小姐,你看那个糖人!”
双喜像是从未出过宫一般,才到集市便兴奋得很,像个小孩子一般这儿看看,那儿看看的。
岚娇被她拉着往前走,一路上都有不少小吃和新鲜的小玩意儿。
“今日是什么节啊?”她问了一句。
双喜比她还要笨一些,满脑子都是吃的玩的,摇头道:“奴婢不清楚,哎呀,小姐,管那么多作甚,做人嘛,最主要的是要玩的开心!”
“快瞧,那边好像有放河灯的,咱们也过去买一盏玩玩吧。”
此时人潮拥挤,岚娇走的有些艰难,无奈道:“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诶,别跑那么快……”
双喜宛若撒欢的小狗,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转口人多,岚娇不出意外的同她走散了。
她讪讪叹气,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抽疯要跟着她出来瞧热闹。
也不知现在驰宴可有回府,一整日都不见其踪影,听了下人们说他心情不好,恐怕是心里又有了不痛快。
岚娇退出喧闹人群,找了处人少的亭子坐着想喝口水。
水还没喝道,她便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个人。
不等她回头,那人已经快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那人面上戴了副青面獠牙的鬼。面,身形颀长,肩宽腰窄,给人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可那人没回答她,他伸手揽住了岚娇的腰,足尖一点,凌空掠水而起。
天幕于空,繁星倒挂,放佛能伸手触及一般的近。
“你你你!救命!你到底是谁?!”
岚娇被吓的半死,死死抱着那人的腰,闭着眼睛大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摄政王的王妃!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我放下去,不然……不然,不然我叫我相公打爆你的狗头!”
“嘁。”
那人嗤笑一声,忽而伏至她耳边道:“姑娘可要抱紧些,万一我手一抖,可就要掉下去了。”
岚娇瞪大了眼睛,这人真是恶劣的很。
“姑娘不觉得今夜的月色很美么?”
他说着,掩在面具下的唇角上扬,在岚娇这个位置看过去,这笑容倒是和煦温柔。
她翻了个白眼:“我不管月色怎么样,你快点把我放下去!”
“别急。”男人迎着月色温柔携起小姑娘的手,继而他轻踏湖面,稳稳落在了岸边。
岚娇宛若被火舔了一般,迅速挣脱了男子的束缚,防备看着他。
男子轻笑一声:“姑娘为何那般怕我?”
岚娇往后退:“我只是在想,但凡是个正常人经历了我刚刚经历的,都会怕的吧。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大晚上带我飞上天,又是拉手又是揽腰的,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呢?”
“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男子声音温润,如春风沐耳,“方才确实是在下唐突了。”
“不过……”
他依旧笑着:“在下有一事不知。”
岚娇完全不想跟他废话,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回去,耐着性子道:“什么事?”
身前人语调带着笑,声音却渐渐冷了下去:“不知姑娘今日若是死在了这,家中相公是否会担心呢?”
话音刚落,寒光破月袭来,冷剑斩断周遭寒凌,正正横在了岚娇脖颈前。
身前人衣袍沾血,青面獠牙的面具落在了地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迎着清冷月光逐渐明晰。
他唇角有一抹未干的殷红,依然笑的温柔如玉:“我多希望你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捉虫)
第41章
本是暖春,夜风却是冷冽渗人。
身前人扬起手腕,锋利长剑若覆冰蛇蝎,抵在岚娇侧颈。寒意蔓延,驰宴笑的依旧如春风般和煦温暖,他步步上前,剑锋挑起了岚娇下颌。
驰宴道:“我本不想杀你的。”
语中带有遗憾,像是尖刀细细划着他的心。
透过眸中萦绕不散的黑雾,彼时的岚娇面色一片苍白,鬓发早已散开,乌黑青丝长披至腰,凌乱又脆弱。
她直直愣在原地,眼尾泛出的红给这份脆弱无助添上了一份无措与可怜。
头顶骄阳洒下的温暖与热烈从来都不是给自己的。
他只不过是个妄图觊觎偷窃别人太阳的可怜人而已。
什么世间的热闹,眼底的璀璨,身旁的温暖,根本与他无关。
“王,王爷……”
岚娇脖间一片冰凉,锋利剑刃抵在她肌理之上,只要身前人抬抬手,她便是要人头落地。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甚至可以说是始料未及的,她想过终有一天驰宴会拿剑指向自己,可不曾想到竟是如此之快的结局。
一丝温热鲜红顺着剑锋滴落,她四肢僵硬,颤着声音开口道:“王爷,阿娇可是做错了什么?您为何……为何向我拿起了剑……”
“若是阿娇做错了什么您可以告诉阿娇,阿娇可以认错改过来,只求王爷不要杀了我……”
她说到后面,声音颤抖,其间夹杂了哭腔,站在风中宛若一朵脆弱单薄的白花,似是下一秒就会香消玉殒。
夜风混杂了丝丝腥甜吹的人心中发悚,驰宴袍角下的血也不知是在何处沾染。衣袂翻飞间,染了一地赤红。
他唇角始终噙着抹似有似无的笑,周身却是冷若冰霜,就这般瞧着岚娇。
像,当真是像。
只是那人蛮不讲理,又黑又小的一个人,明明孱弱的不像话,却还是给了他生的希望。
明明告诉了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自己,可最后却食了言。
“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生命终会走向尽头,这是我第一次赢了你。”
赠他一场白日梦,赠他一场空欢喜,当真是可笑得很。
“半刻都不想离开我。”
驰宴一步步走近她,“同我在一起很开心,特别开心。”
他忽而冷笑出声:“既是做不到,为何还要说出来。”
“这便是你所说的喜欢和欢喜么?”
听着这些,岚娇脑袋空白了那么一瞬,继而更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本就没有说错什么,为何要将这些话重新拎出来说。
“骗子。”
身前人眼眸赤红,满是邪肆,疯嗔道:“都是一群骗子!”
“你也是同她们一起,来报复戏弄本王的!”
岚娇脖间传来一阵刺痛,下一瞬,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染红了裙摆。
一道醒目的刀口横在雪白脖颈上,驰宴如今早已是疯魔,双目赤红,呼吸急促,同之前的温柔体贴根本不沾边!
要说他之前有多温柔,多温润,如今便是有多狠戾,暴躁。
岚娇后退了好几步,捂住了那道口子,面对如此局势她心慌不已。
喜欢?
要是没听错,驰宴方才说了喜欢二字?
“王爷。”她强行镇静下来,稳住了身子,“我从未骗过您。”
说出这话,她心里更慌了。
说没有骗过,那是假的,说半刻也不想离开他,也是假的,说跟他在一起很开心,所有的所有都是她当时说出来糊弄驰宴的。
她无所谓的几句话,竟是当真让驰宴记在了心上。
这么一刻,岚娇心中颇为难过,她本意只是想在那人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保住自己的小命,可不曾想到,驰宴却当了真。
她许是当真令他伤心了。
“我……”她喉间苦涩,“我之前可能是骗了您,但是现在,现在我真的觉得跟您在一起挺开心的。”
“我没有要离开您……不是,或许有些时候我确实怕您,想逃离这里,但是现在,现在我能尽可能的待在您身边。”
岚娇语无伦次,彼时她的右手已被鲜血浸染,浓烈的腥甜味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她。
她或许真的活不长了。
“住口!”
驰宴不断逼近,长剑一横抖落血珠:“本王凭什么要信你?”
“都是骗子,你们都想要本王的命,逼着本王走上绝路!”
“无法允诺的事,一开始就不必说出口,你为什么要同本王说那些话,为什么又把这些话说给另一人听?”
岚娇对上他阴鸷幽深且布满了血红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这个身影似是见过一般,令人熟悉又陌生。
岚娇不懂。
她何时将这些话讲过给别人听?
驰宴说的话听的她云里雾里,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无法相信,本是大英雄的驰宴,在不为人知的背后,竟也会有这般的情绪。
纵使是力挽狂澜,保家卫国的将士英雄,那也是有血有泪的人。七情六欲,悲伤难过,或欢或喜,都能找到,看到。
眼看长剑再次逼近,岚娇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喊道:“好,你杀了我!”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你杀了我以后,我便不会再对你欢喜,更不会整日跟在你身后,你耳旁也清净了,也不必再心烦了,再也不会有人骗你,我也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带着你不好的回忆,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往前一步步走近:“来,你杀了我,你现在就杀了我!”
面对如此陌生的驰宴,她压根就拿不准这有没有用。
一开始的哭没用,求没用,认错也没用,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但她敢肯定的是,驰宴至少曾经,是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过,而自己却犯浑说了伤人的话。
岚娇每往前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心尖都跟着抖。
二人四目相对,岚娇抬手握住了剑柄,将剑锋正正对在了自己心口,她忍住浑身的颤抖开了口:“动手啊,驰宴。”
“只要你动手,世上再没有会缠着你说离不开你,我也不会再骗你了。”
身前人小脸白的渗人,但双眼却依旧坚毅,纵使已经害怕的不成样子,还是死倔地要与他对视。
还是那双亮的耀眼的眸子,毫无保留,坦坦荡荡的看着他。
岚娇把剑锋又朝自己按近了几分,她此时已经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杂乱,慌乱,害怕的欲要从胸膛跳出来一样。
明明自己已经要自身难保,她却忽而觉得驰宴才是那个可怜人。或许同他说的一样,他实在渴望别人的陪伴,但又恨急了旁人的欺骗。
可谁不喜欢大英雄啊……
动脉牵扯着律动,驰宴面上微顿,本是一抬手便能要了岚娇的性命,可当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他却又无法下手。
就这般僵持了半晌,正当岚娇以为自己今日保住了性命的时候,就听见了驰宴暗哑的声音。
“你之前所说的都非真心,对么?”
这其间似是包含了许多东西,有失望,自嘲和无奈。
岚娇浑身冷汗淋漓,她还没回去的心瞬间又高高悬起。
驰宴这会儿全然没了方才的暴戾,松松拿着剑柄,低垂着头,就像个失落的孩子一样,浑身都没了戾气。
岚娇忽然好生心疼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对。”
她深深吸了口气:“之前所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在王爷你面前保住性命所说的。”
话音刚落,身前人立马抬起来头。
那双向来桀骜冰凉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变得黯然失色。
“但是我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被那么早处决,想陪在王爷你身边,或者想待在你身边,也并非全是假话……”
“那所谓欢喜,又是什么?”
驰宴声音泛冷,带着不知名的情愫开口。
“欢喜……”岚娇一哽,竟是不知如何再往下说下去。
这欢喜又是什么呢?
是待在他身边心安?还是纯粹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
但那须臾间的心安,又要从何说起。